空气中弥漫着淡白色的薄雾。
穿着白色针织衫的纤弱女人停下车，缓缓走下倾斜的河堤。
河流在她脚下潺潺而过，时间还早，周围没有半点声音。女人走到河边，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又环顾四周。
“别找了，我在这里。”
声音是从身后响起的。
女人愣了一下，转过身：“太宰先生。”
黑发青年站在河堤上，双手插兜，笑吟吟地看着她。在他的不远处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公务车，车窗覆膜，仅凭蒙蒙亮的天色，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没想到你真的受邀会这里，佐佐城小姐。明明他那边更需要你的帮助不是吗？”
此话一出，女人顿时沉默下来。
“果然你已经知道了，太宰先生。”
“关于他的身份吗？当然，还包括你是他的智囊团的事。”太宰治看了看手表，“现在，应该有大批警员正往他那里赶。丢下他一个人真的好吗？”
没有对太宰治说出的事实作出反应，佐佐城信子只是低下头。
“那个人，是个有理想的人……他不愿意看到世间的罪恶继续增长，主动投身到公共事业中来，可是，仅凭一个人要怎么和残酷的现实世界对抗呢？他无数次陷入绝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现状，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去做正确的事情。”
“一般人不会把杀人当作正确的事情哦。”
“我也没办法。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的理想就崩塌了。”佐佐城信子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太宰先生。他的犯罪大多都是我出谋划策的，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对生活没有期待了，我必须给他一把可以抓住的稻草。”
然而，现实并非他们想的那么顺利。
“他在为了理想燃尽生命，可是此刻却出现了那个议员的命案。从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在给别人做嫁衣，有一些更加黑暗的东西缠上了他。”
“所以你才会以委托人的身份前往侦探社。九州的那个案子——”
“是为了引开那位传说中的名侦探。”佐佐城信子说，“江户川乱步，他的故事在警视厅里很有名，我不敢冒险，所以才要等他离开。只是……是因为做的太匆忙了吧，留下太多破绽了。如今想来九州那件事，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才对。”
太宰治眯了眯眼，事到如今，还想着改进犯罪手法吗……
“佐佐城小姐，你们都着魔了。”太宰治叹息道。
“大概吧。”
佐佐城信子没有反驳太宰治的话，突然，她把手伸到背后。太宰治看到她拿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方向，枪已上膛。
显然，她早已做好准备。
太宰治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放弃吧，佐佐城小姐。你不会在这里对我开枪的。”
他说着，不仅没有退后，还向前迈进了一步。
佐佐城信子的表情变得苍白。
他说的没错。苍王的信条是除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罪恶，眼前的青年却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他没有犯下任何罪孽。
而此刻，佐佐城信子还坚定不移地践行着苍王的信条。
因此，她不可能对他扣下扳机。
但是……
“你是对的，太宰先生，所以我要这么做。”
佐佐城信子调转枪头，毫不犹豫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滋——”
突然，她脚下的草地冒出电流。
起初是滋滋两声，随即而来的是连神智都被短暂夺走的音爆声。
犯罪学教授眼前一黑，手腕脱力，枪便无力的从手中掉落。
她下意识捂住耳朵，半天没有从那道冲击波中缓过神来。
“震撼弹……不，这是异能力……”
佐佐城信子艰难吐出言语，“我这样穷凶极恶的罪犯，难道还值得贵部门多此一举吗？”
“您误会了。”
说话的不是太宰治，佐佐城信子费力朝他身后看去，那辆黑色公务车后座车门被推开，有一位穿着棕色西装的青年正站在那里。
而在河堤对面的斜坡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同样穿着西装的人——他们也是特务科的公务员？是来抓她的吗？
“我们阻止您自杀，并不是多此一举。”青年推了推眼镜，“你们的理想恕我不能认同。但是，因为你们的任性，各县的公务员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休息了，若是不能将您带回去交差，上面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镜片下，青年的黑眼圈确实非常明显。
“至少，请你们协助我们完成善后工作。”坂口安吾说。
河道安静了好一阵子。
佐佐城信子闭上眼睛：“两位先生，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赴约吗？”
没有等对方回答，她仿佛想要吐露心声继续说下去：“那个人，已经不想活了。他的理想已经彻底被践踏。他本来就是被信念驱使，才会做出这些可怕的事情来，可是，议员的案件让他最后的理想也染上污点，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和他都知道案件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逃不掉警方的追捕。那么，不如就趁现在，趁大家的关注还在他身上，制造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话音未落，那辆黑色的公务车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坂口安吾微微弯腰，看向车内坐着的人。交谈两句后，他直起身，车内也再次传来声音。
看他的姿态来看，车内的人地位可见一斑。
“听起来，你们想做新时代的邦妮和克莱德＊。”
不像大多数人印象中的领导那样冰冷，那声音温柔动听，光是听到就能想象声音的主人，她一定是带着宽和的微笑，从容不迫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比平静的语气更具攻击性。
“我倒是觉得，在你们选择澄清苍王的名声之后，你们的道路就从理想上偏移了。”
听到这里，佐佐城信子睁大眼睛。
什么？
“我记得邦妮和克莱德也是在逃亡的路上被警察打死的呢。”教授沉默了，太宰治则流畅地接上话题，“据说两人一共身中100多颗子弹，死后反而被民众奉为反抗的精神偶像。啊！这么看的话，这就是苍之王期待的结局呢。”
“我……”
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行动。
声音响彻天空，可以看到远处的森林里有浓烟冒出来。
佐佐城信子猛地转过头，脸色煞白。
那个方向……是他！
见此情景，公务车里的人发出一声叹息，对身边的坂口安吾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明白了。”坂口安吾走下河堤，“请跟我来吧，佐佐城小姐。”
“去哪里？”
“去见那位苍之王。”坂口安吾抬手，示意河堤对面的同伴跟上，“请您放心，苍王是不会死的。”
“他只会被活着送上审判席。”
……
几分钟之前的市郊仓库。
到处都是混乱。
对讲机一直占线，从横滨警察署那里发来的讯息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突然挤进频道的声音打断，两个声音同时抢占路线，不仅没有成功发出任何一条讯息，还因为撞线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军人小队和警察署的第一批到达的警力同时聚集在森林边上。耳机里立即行动和等待支援的命令交替传来，谁也不让谁。
军警与警察面面相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往听哪边的。
——要不先让两边的老大打一架吧，谁赢了听谁的。
可两边老大不会真的冲到对方阵营去打架，苍王也不会耐心等他们达成共识。
随着包围圈逐渐缩小，刹那间，安置于仓库周围的爆／炸／物被引爆。总量加起来可以摧毁半个横滨港的炸弹被引爆，整个市郊立刻化为人间炼狱——
本应该是这样。
爆炸的火光一闪而过，距离仓库最近的几人只觉得他们身临其境地体验了一把烈火灼烧身体的恐怖，嗅到自身皮肤烧焦的味道。而下一秒，面前烧成红橙色的地狱就消失不见，变回笼罩着薄薄雾气的仓库。
欸？
几人呆呆地望着前方，不仅是他们，周围没有靠近的同伴也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们都看到了汹涌而来吞噬生命的烈火，真实的不可思议，离得远的人也没有幸免于难，被爆炸的余**及，伤的伤残的残，各有各的惨状。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总不可能是集体幻觉吧？
“哎呀，真是麻烦。”
耳边突然传来无奈的叹息声，紧接着，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从他们身后走来，他看起来约有三十多岁，五官标致，神态肃穆。
他的长相是英俊的，但看起来也只是普通英俊，并没有多少记忆点。
而相比长相，男人口中说出的话则更拉仇恨一点。
“明知道嫌疑人此前犯下多起爆炸袭击案，手中说不定还捏着巨量爆／炸／物，却在抓捕前不先排查周围环境。”他又深深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们的合作伙伴竟然都是这么愚蠢的莽夫吗？横滨的未来还能不能好了。”
“别这么说，小林先生。”
有人笑着接话，“他们不过是在替愚蠢的领导背锅罢了。”
晨雾散去，出现在军警和警察面前的是几个西装革履的公务员，他们看起来优雅知性，其中一人腰间却别着把太刀，反差感十足。
“也是。”另一人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个遗落的对讲机，里面有声音正在询问现场情况，他发出淡淡哂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科长那般英明神武。”
有警察认出了他们。
“你是异能特务科的……”
盯着周围人或警惕或迷茫的眼神，领头的男人向他们做了个绅士礼。
“小林泰三，异能特务科情报管理中心负责人，目前正率领手下三名组员，于清晨5：45抵达苍王的藏身之地。”他看着手表，自言自语地确认道，接着又说，“对了，顺嘴问一句，这次抓捕行动的负责人是谁？”
他收起笑容。
“请一定要让我知道，到底是哪个蠢货能做出让你们在毫无防护的前提下进行抓捕的决定？我光是把你们一个个回溯到死亡之前的状态就够累的了！！！”
*邦妮和克莱德：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著名的雌雄大盗。
嗯，特务科全员都是科长控，因为真理是能给所有下属担责的好领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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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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