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一件件过去，温祈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开始听。
然后这一听，就听到了敲锤结束。
没办法，自打贺卓鸣进来，屋里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尤其到白茗安的画，起拍价还在温祈的预期内，叫上两轮后，就成他心理价的几倍了。
刷顾程言的卡倒是能付款，但温祈并不想，这是他送给顾母的礼物。
不过自从贺卓鸣来的消息传出，这架势也算在意料之中。
距离生日还有段时间，来得及再换。
散场时多出许多加快速度特意去前面的人，温祈坐着没动，等周围差不多走光才起身。
然而，他绕过挡视线的人走下来时，前排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温祈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顾程言先前坐的位置空荡荡的，他人已经走了。
他打开手机，没有新消息进来。
温祈有点失落，但也知道今天贺卓鸣在，顾程言大概是跟他们一道先走了。
他有时候忙起来确实顾不上温祈，但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昨天顾程言没回消息，但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猫咪样式的天气风暴瓶。温祈原来有一只白色的，他觉得摆在那里太空，但一直没想好再添个什么。
直到昨天顾程言买了黑色的回来，比白色的大了一圈，两只凑成一对刚好，他很喜欢。
把自己哄好，温祈又抿唇敲字：你去哪了？
发完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不指望能秒回。
刚才顾忌客人太多，他走得快了些，前面的展品都没看全。现在刚好有空，温祈朝着记忆中展厅的方向走去。
-
贺卓鸣舒了口气，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方。
围上来的人太多，其中不少是和贺家有来往的，论辈分还比他年长，他应付了几句，借口去洗手间脱身。
他特意挑了个偏僻的，准备从这边下楼，等会儿直接开溜。
没想到手还没洗完，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任由铃声就那么响着，不紧不慢擦干了手，赶在挂断前接起来：“喂。”
听筒里的声音充满威严：“回来多久了？”
贺卓鸣：“一周。”
“公司呢？”
贺卓鸣人走了，后续环节也得处理妥善。他流畅作答，但对方听完没表达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说：“明天到总部上班。”
“你芝婉阿姨有话要说。”
随后，一阵摩挲声传来，电话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把最后的也加起来，一共四句，对话就到了终点。
贺卓鸣站在走廊和洗手间交界处，两边的射灯都是垂直下来的，照不到他。
“卓鸣？”人如其名，女声温婉柔和，“哪天有空，回家吃个饭？”
“我爸呢？”贺卓鸣没答，反而问道。
“他…，昌翰！”话筒被拿远了些，芝婉唤道，“卓鸣电话没讲完呢，你就走！”
“该说的都说了，他还有什么事？”
贺卓鸣举着手机，一时有点放空。
方才在展厅里，同他寒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问他飞机坐了多久，气候和口味能不能适应，许久不回来感觉如何，即使是场面话，也有说不完的问候。
但是到了他父亲，到了贺昌翰，安排完工作，和他这个人的交流就结束了。
“你们父子俩真是。”芝婉嗔怪了一句，又说，“卓鸣，你回来带着小安一起。我知道你今天去他的画展了，他肯定特别高兴！”
“我来是为了和马总签合同。”
贺卓鸣语气很平静。
马总就是拍卖行的上一个老板。
“吃饭我没空，您可以直接叫他去。”他又回答上一个问题。
芝婉“诶”了声，贺昌翰皱眉：“别管他。”
贺卓鸣单手插兜：“见我本来就得预约。”
听他这副态度，贺昌翰就心头火气，一把夺回电话，斥道：“怎么跟你芝婉阿姨说话呢！她整天念叨你回来！没良心的狼崽子！”
贺卓鸣说：“我可以回去，但不和白茗安一起。”
眼看贺翰昌又要发火，贺卓鸣先他一步：“我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订的婚，也不会跟他结婚。这些我早就说过，跟白茗安也说得很清楚了。”
贺翰昌只得把气憋回去，又忍不住道：“芝婉是为了你，白家也器重你。稳定下来有什么不好？”
贺卓鸣闭了闭眼，过了半晌，道：“那就结吧。”
他这四个字太过突如其来，贺昌翰有点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贺卓鸣一字一顿重读：“那就结吧。”
另一边，贺翰昌和芝婉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的讶异。
贺翰昌狐疑道：“你同意了？”
贺卓鸣：“有什么不同意的，明天你就去白家选日子，然后发请帖，再找个公司定一下流程…”
芝婉惊喜道：“真的？”
贺卓鸣勾了下唇：“不过有一点。”
他停顿了两秒，说，“既然订婚都不用我，那结婚应该也不用，你们喜欢什么就弄什么，我就不去了。”
他话音落下，过了两秒，贺昌翰才厉声：“混账！”
贺卓鸣索性混账到底：“我们可已经订婚了，时间得抓紧。”
贺翰昌像是真被气得够呛，喘气声都粗了些。
贺卓鸣漫不经心：“不然白家那边不好交代，对不对？”
贺昌翰在另一端骂他，贺卓鸣就把音量调小话筒拿远，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他捏着手机，打算等贺昌翰歇气的时候挂掉。
忽然，前面墙角拐弯处有人影闪过。
贺卓鸣眸光一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蹿出去，和另一边的人对上视线。
“谁？”
温祈瞪着圆圆的猫眼，有点不知所措。
他按照自己记忆走，谁知记忆不太靠谱，走着走着不但远离人群了，指引也牌少了很多。于是他就打开导航，然而导航在这楼里更不靠谱，一通乱绕，最后就到了这。
贺卓鸣挂掉电话，蹙眉：“是你。”
温祈有点惊讶他居然能记住自己，看来没法假装陌生人了。
见他眼神闪烁，贺卓鸣便直接问：“听到多少？”
“没多少。”温祈老实回答：“就从你们订婚，得抓紧时间开始。”
温祈说话的同时，心里有点打鼓。
原来传闻并非全不可信，贺卓鸣和白茗安真是未婚夫夫。
贺卓鸣一言不发，似乎在打量他。从温祈的角度看，面前人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眸光冷凝，很像是在考虑什么封口手段。
于是他立刻表态：“放心吧贺先生，我不会说出去的！跟任何人都不说。”
贺卓鸣不想挨个人解释，也没问探究他怎么认识自己的，只是问：“你叫什么？”
温祈没隐瞒，反正贺卓鸣肯定也能打听出来。
他说完，默默等待贺卓鸣发表“如果被我发现消息走漏，你就完了…”之类的言论，然而等了一会儿，对方却问：“去哪？”
温祈一愣。
贺卓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他依然那副凶神样，温祈有点拿不准这么问的目的，也不想回答。
犹豫片刻，温祈决定先跑路。
“我这就走。”他快速说，“再见贺先生！”
说完，温祈加快步伐，朝着另一边走廊几乎是小跑前进。
擦身而过时，贺卓鸣似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温祈没去思考他在想什么，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他便在心里暗自庆幸远离危险人物，希望以后也都不用碰见——
温祈身形忽地一顿，停在了原地。
走廊尽头的楼梯用隔离带封了起来，前方还立出了告示牌，上面明晃晃印着“前方施工，非工作人员请止步”。
温祈轻度近视，离远看不清这里有什么，刚才埋头走路，也没注意到牌子。
他有点僵硬，随后想起什么，转了下头。
那道高大的身影倚在墙上，像料到他会有这反应似的，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而还朝这边看。
温祈四周看遍了，门都锁着，实在没有通道可供他钻进去。
温祈硬着头皮走回来，看清贺卓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停下来：“你知道那边走不通？”
贺卓鸣从鼻腔里哼了声，相当于默认。
温祈抿了下唇，难怪刚才他是那种眼神。
偏偏贺卓鸣还要说：“再见的速度挺快，温先生。”
温祈脸颊登时透出了些绯色。
所以贺卓鸣当时问他去哪，是想提醒他吗？
温祈有点委屈，他凶得能吃人，谁知道是提醒还是埋伏灭口。
贺卓鸣依然在看他，目光有些肆意。
从进到拍卖场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个人。
显然，眼前的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张脸的美貌程度有多高。也是，他的气质太过无害，把这种冲击力中和了。
一定要说的话，差不多就是兔群里特别的一只。
这只特别兔正因为暗自把别人想成大坏蛋而脸红，神情还有点呆，眼眸湿漉漉的。
明明是他误会了，还做出这副模样，好像真是自己在欺负他。
贺卓鸣心里冷笑，跑都跑不明白，笨成这样还试图跟他玩心眼。
但他心情不错，决定善良一次：“回展厅？”
温祈这回小鸡啄米式点头。
贺卓鸣打了个响指：“可以跟我走。”
温祈：“真的吗？”
贺卓鸣纡尊降贵一点头。展厅跟这里方向完全相反，算他走运，自己刚好也要回去。
温祈刚要说什么，忽然口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稍等。”
看到来电人，他眼眸似乎都亮了亮：“喂，程言？”
顾程言问：“还没来大堂？”
温祈：“没有，我想回去看展，结果迷路了。”
两步之遥，贺卓鸣微微低头，这个角度视线刚好落到温祈无名指上的戒指。
铂金圈，钻石爪镶，是婚戒。
他听不到另一边的声音，但是看温祈那副表情，对打电话的人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贺卓鸣别过视线。
会所那天的记忆涌上来，果然是某个人的家属。
温祈那只手露出的部分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好看，就是戒指款式跟他风格不太搭调。
审美一般，贺卓鸣在心里道。
温祈抱着电话，另一端传来走动的声音，似乎是顾程言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他问：“你在哪？”
“我在…”温祈环顾四周，有点茫然。
贺卓鸣提醒：“三楼北区洗手间。”
温祈重复了一遍。
顾程言大概摸清方位，对温祈说：“等我”，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温祈嘴角还是扬着的，他定了定神，对贺卓鸣说：
“贺先生，多谢你，但是有人来接我了。”
“不用。”
善心没发成，贺卓鸣的好心情已经消失。
他不好奇对面是什么人，也不想看夫夫会面，扔下两个字抬腿就走。
场馆本身面积很大，温祈没记自己等了多久，反正是站得脚都酸了，顾程言才过来。
他甫一上到楼梯转角，温祈就像只乖巧的小花燕，扑棱翅膀朝他飞过去。
顾程言伸手，把人抱了个满怀。
“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温祈摇头：“跟着导航走的，我也不知道嘛。”
他说着话，任由顾程言牵起他的手，问，“其他人呢？”
顾程言说：“袁桥先回去了，那几个也是。”
温祈好奇：“白茗安呢？也走了？”
顾程言：“他还在馆里，去见投资商了。”
温祈想起他没等自己：“那你呢？拍卖结束干嘛去了？”
“别提了。”顾程言别过头，“那位贺公子可真行，这么多人堵他，结果最后人没影了。”
温祈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那是当然，因为他跑这来了。
顾程言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回去打个招呼，然后咱们也走。”
温祈点头，转而想起来，自己刚才被贺卓鸣打岔，都忘了什么也没买成的事。
不过这趟不算白来，白茗安看起来跟他们关系不错，或许有机会还可以问问。
两人往回走了一段，温祈想起来什么：“对了，你来的时候，在这边看到人了吗？”
顾程言：“没有，怎么了？”
“没事。”温祈摇头。
也是，这里四通八达，他们前后时间都差出这么多，碰不到才正常。
他抬头，有点欲言又止。
顾程言估计还不知道白茗安和贺卓鸣的关系，但他在拐角时，隐约听到了贺卓鸣电话另一端的骂声。
看起来贺家还不同意，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公开。
温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希望贺卓鸣的恋情早日得到认可，至于现在，自己就先当没听过吧。
宝宝这可是你希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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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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