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内蒙插队的时候,屯子里来了几个卖艺的,南方人。他们风尘仆仆,放下挑子,在生产队门前拉开场子就练,一下子吸引了几乎全村子的人。两个师傅人称大M和小M。大M高一些,壮实一些,能说能练,是主角,小M清瘦,像个捧哏的副手,跑跑龙套,帮帮腔,做搭档。演的都是些天桥把式,吞钢针,吃玻璃,手劈砖头,头撞石板,用大刀砍肚子,用钢丝勒脖子等等所谓武行的硬气功。现场还治病,头痛腰腿痛什么都治。还故意逗趣地高声吆喝:除了老娘们的病都可以来试试。不见效分文不要!有人问;见效呢?大M转对小M;你说!小M大喊:一元不多,一分不少,您随便,看着赏!大M接上补了一句:有钱的就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如果我这医术不灵,功夫有假,您就送我进坟场!他们连续演了两三天,十里八乡的农民闻讯翻山越岭跑来观看,很是热闹。他们也收了不少捧场的钱和卖跌打损伤的药钱。没想到最后一天出事了!
有个节目是在大M师傅平躺在地,身上压个二三百斤重的大石磨盘,之后再找几个小伙子站到石磨盘上,据说乡下人腼腆胆子小,好不容易找到几个愿意站在大磨盘上的人,等全站上去时,时间已经耽误太久了,磨盘下的大M师傅声都没出一声就吐血了。一行人匆匆忙忙把人用马车送到二十里地远的公社卫生院。后来又听说卫生院治不了,转到更远的县医院了。此后没几天,小M回来向屯子里的乡亲们哭诉大M死了,求大家发发善心,给凑个棺材板钱,好把人安葬了。当年棺材板是很值钱的东西。乡亲们善心的不少,真捐凑了些钱。
可时隔10多年后,我在哈尔滨巧遇了大M和小M。大M没死。
大学毕业后,我几经辗转在一家报社当个小头,有一次出差哈尔滨,省记者站同志陪着在一个叫红什么的剧场看气功表演。剧场人挤得满满的,大大的横幅昭示;‘热烈欢迎天柱山特异功能大师莅临传功’我一眼就认出台上表演者是当年屯子里练把式卖艺的大M小M。他们两人变化不大,表演内容却跟着时代变革大变样了,全是人体特异功能。那年代几乎全社会都在追捧特异功能。武术硬功夫和气功没人稀罕,没人待见了。他俩真是与时俱进,台上现场发功,带功,传功,现场用特异功能透视诊病治病。也同时表演一些特异功能的绝技,比如用一块钱的纸币把筷子切断,把一个好端端的饭碗,一块一块的掰碎,再捏成粉末。用高压电通过身体点亮电灯。发功后人站在火柴盒上——关键是台下人头攒动的观众个个儿在顶礼膜拜地随着他的动作,按照他的要求,虔诚的接受他的功能传导。尤其是当一位偏瘫的病患老人坐着轮椅被两个人抬上来,经过大M特异功能的发功治疗,当场站起来,抛下轮椅,被人搀扶着走下台。全场掌声雷动。发功后的大M满面红光,频频向台下作揖致意。这是无限荣光啊!
想不到大M不仅没死!还有今天这样的风光。大难不死,必有后生!我喜出望外,心里也很纳闷,急着要问究竟。
中午被主办方邀请陪同一起吃饭。哇!高规格的招待。接待两位大师,相关人员近30人陪同,饭店包了三桌酒席,不知是那个单位买单?我是北京来的记者,有幸被推让到主宾席和大M小M一桌。我提起内蒙乡下的往事,两人冷漠地看看我,都说记不得了,说过去年代的事,生生死死经历太多了。那神态有些不屑。即明确表露出不愿意见到我,不愿意提过去乡下的旧事,也表露出把我这乡下人弄到同桌来吃饭让他们很不愉快。这让我心里不舒服。
我那时也是特异功能的崇信者,是气功迷,见他们两个被各界人士簇拥着,被 ‘M大师’‘M大师’恭维逢迎地叫着,我当然知趣,在大师面前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小人莫计大人过,放下旧事不提就是。正好这桌吃饭的人爱说话的人少,我就成了活跃气氛的主角,讲起自己的气功经历:我.是鹤翔桩气功大师赵xx的三传弟子,因发功时感觉过于强烈,就停练了。我还是大气功师张xx新闻学员专修班的正式学员,和很多知名人物一个班。同修的学员中,一个小记者当场可以发功,可以肉眼透视看病,我亲眼得见。只是我天生愚钝没修练成。我还讲了自己与著名气功大师张XX两次共进午餐,他已经被国家军事保密单位收编,最有意思的是我曾经与几个知名度很高的大记者和大画家一起,同张大师夫妇在北京五星大酒店王府饭店的地下中餐厅进餐,我绘声绘色详细讲述了张大师当时的情景。他得道高人的气派,目空一切的大师风度,让所有人折服。我做了十分推崇仰慕的评价:他不是凡人!他敢在五星饭店的大庭广众之下,又矮又瘦的身材,穿着过于宽大的西服,旁若无人地掐掐女服务员的脸蛋,摸摸屁股;而他的木声马面的小媳妇竟毫无表情地熟视无睹。他在画家王某人的一再要求下,饭桌上即兴表演了一个扭钢勺的小功夫。王府饭店的钢勺是真正的不锈钢制造,我用双手是根本弯不动的,他只用手瞬间攥了一下就成了麻花状(这勺子被画家顺手装进口袋说收藏纪念)。最后我还讲了记不清自己从哪看到的消息,说外国科学家做了试验,人的灵魂是有重量的,(约)0.0001克。灵魂是存在的是,物质的,这是当今科学的爆炸性发现。我的气功经历和气功知识对他们还是满有吸引力的。(都说北京人能侃,我那时便是。)很明显大M对我开始友好了也客气了,时时主动跟我碰杯酒,而同桌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他睬都不睬。
第二天大M师傅专门邀请我们去另一会场接功,他说那个会场更大,人更多,气场更强,接功效果会更好。记得那个剧场真的很大,人挤得水泄不通,红色的大条幅挂满四周,全是热烈欢迎特异功能大师,感谢大师传功等等恭维的标语。我被安排在最前排,贵宾待遇;左顾右盼,这前排可全是头头脑脑的人物,有点受宠若惊。大M师傅很有风度的走上台,热烈的掌声过后,开场白讲的有腔有调,讲的内容也很生动,很接地气,夹杂一些让人似懂非懂的道家医学经典理念,反复提到的是,‘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上易交火,下易交寒’等等。我没想到他在台上阐述特异功能时竟大大发挥了昨晚上饭桌上我讲的有关灵魂有重量的传闻,给他演讲内容增色不少。学以致用,他很善于学习。
回北京后有朋友去哈尔滨出差,我特意给他们俩捎了些东西,微型收录机和一些旅行常用的杂物。第二天深夜就接到他们俩感谢的电话。电话同时警告我,最近会有病缠身,多注意。又过几天还是深夜,来电话问情况。我说还好,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咳嗽多痰,应该是老毛病。他马上说这就对了。明天子时你接我的功。我问怎么接?他说拿着电话,闭目平神,化实为虚。我问怎么化实为虚呢?他说;浑身放松,想着虚空,忘掉自我肉身的一切感觉,想着自己就是空气,就是云,就是水。要关灯,绝对安静,坐卧均可,面向北方。
第二天夜里子时,我按照他的指导接功。关上灯,拉上窗帘儿,屋里一片漆黑,几分钟后,奇迹发生了,我冥冥中感到自己的脖子越来越长,抻的很厉害(这过程很神奇,很真实!没有一点夸张)。半小时后,功发过了,一切恢复正常。刚过子时,他电话就打过来。我叙说了接功的经过。他说:我明天还给你发功。。
第二天照样又接功一次,可是前次的感觉没有了,怎么运气儿也不行。大M说;这就对了!已经通了,病好了!我也感觉是好一些了。
没过几天他们就来北京了,住燕京饭店,专门给我安排了时间,并说可以带几个朋友去看看病,接接功。
我找来大学同学(也是报社记者)的妈妈,还有邻居牌友的太太等几位能有些闲空又总爱无病呻吟的女人来到燕京饭店。她们听说气功治病,现场发功,兴奋得快欢呼雀跃了。
那天人挺多,房间里外挤满了人,还有各种门路来的,都不认识。大家都自觉排队,一拨一拨,鱼贯而入,鱼贯而出。我跟着走进房间,里面虽然人多,却十分安静。能作为近距离接触的直观者,大家都有些激动。大M真真大师做派,一身白缎子传统太极服,宽松飘逸又潇洒,满面红光,给人满满的健康正能量。他不苟言语,显出大师的成竹在胸,庄重不凡。他并不回避旁观者,可能是有意让随行的人现场旁观。我琢磨着,如果屋子大,他可能会把外边排队等候的都叫进来,哈尔滨那个剧场可是上千人呢。现场发功当即让瘫痪的老人站立行走,那是欢声雷动掌声敬酒不息呀!此时,他先问诊病人情况,眯着眼发功透视病人身体,病人极力配合,都积极表示出对大师的敬畏仰慕。他先去卫生间自己洗手消毒,回来之后,先发功给病人头部贯气,再让病人裸露后背,他指尖轻轻扣诊经络筋脉,然后发功驱寒祛瘀。这都是他嘴上自言自语说给大家听得话。旁观者似懂非懂,唯唯诺诺,点头如鸡啄米。这期间,他娴熟地做着太极推手动作,屏息沉气,脖子上青筋凸起,显得内力十足。他的助手小M,戴上眼镜,仔细观察病人后背,突然用很低的声音,有些诡异地悄悄说:病气被吸出来了! 只见那人后背上有的地方在慢慢渗出血点子,有的鲜红,有的发紫,也有的发黑。他轻声对大家解释说,红的是鲜血,说明健康,紫的是不健康,但没大病,黑色的就是的病气很重。说到这,他用毛巾很同情地给还在闭目发攻的大M擦擦汗,对大家说,吸出这样的病气很伤内功的,所以轻易不给外人做。他这番话让在场的人全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发功后的大M满面倦容,稍作喘息,便让小M给做了功的病人免费拿几包药,几个女人因为感觉接功后舒服很多,还拿了人家药,又眼见大师运气发功的劳累,全都不好意思地千恩万谢。她们都围着小M在里屋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之后大家就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皆大欢喜的一天。
第二天,我因准备出国开会要到外事局领导那里签字,就跟领导闲聊了两句大M小M的特异功能,不小心称他们是两位气功大师,还特意把发功治病的情景渲染了一番。也许是我表达能力太强了,领导表示了极大地兴趣和热情,中午专门让我跟她一起吃饭,吃饭时说:你跟他们这么熟,周末带他们到我家来,让我先见识见识,真有精彩的话,我可以再约几个大首长来。——能人和奇才是国家的财富呀!我当天就把这喜讯转告给大M小M,其实,他们以前就和我说过希望我帮他们在北京找点高层的关系,这回阴差阳错如愿以偿。
周末我领他们到我的领导家。我特意嘱咐他们,这领导可不是一般人,手眼通天,高层人脉熟着呢!要特别认真才是。他们表面上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但我感觉他们心里还是蛮紧张的。很巧,在领导家门口(东单的一个胡同里),巧遇了洗衣机厂的一个科长,是领导家对门的邻居。我约她一同进来看看特异功能表演,她不敢,说那么高的门槛咱老百姓哪敢进去,那可是大领导!显然对领导的深宅大院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敢冒昧交往的。这似乎又给二M多了点压力。
老领导头发花白,自说今后不染了,干脆等着全白,活明白了!一头银发,真实没假,挺好。她对大M和小M很客气,雍容友善的神情很快使气氛随和起来。因为没有其他话题好说的,二人只能进院子后铺上场子就开练了。有点仓促草率,像江湖卖艺耍杂耍的,搞的我很尴尬。好在领导并没在意这些形式,专心地看着他俩,还让保姆给沏了一壶茶,放在回廊的小桌上晾着。他们俩先表演了几招气功。似乎很不顺。掰饭碗时换了好几个碗,都不成功。领导好心帮着圆场说;可能是这个碗质地太硬了,让保姆换一个。大M再次发功,做了各种姿势,还跺了几下脚高声大喝几声,憋得满面通红,可还是不成功。小M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摇头不解地自我解嘲说:时辰不对?只好先作罢接下一个节目;纸币切筷子。也是切了好几遍换了好几次不同质地的筷子都不成。大M满脸是汗,有些狼狈,不断摇头。我也又急又气,这不是拿我开涮吗?他这节目我在哈尔滨近距离看过两次,北京看过一次,可以说屡试不爽,都是他们经常的开场绝活。这回是活见鬼了!小M不失时机地出面解释说:大M师傅这几天发功治病的人太多了,太劳累了,身体内气虚弱,昨天晚上还在医院打针吃药,今天本来是要卧床休息的,因为事先约好了,实在不想失信,所以带病来的。希望大家多多谅解。保姆赶紧把热茶送上来。领导也不好意思,感觉有点亏欠地说;难为你们了,让你们委屈了受累了。那就等M师傅康健后再找个方便的时间我派车接你们?大M坚持说无论如何不能让领导失望,干脆亮一手不常外露的绝技‘隔空阴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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