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灰尘在幽暗的光线中浮动,忽然树丛摇晃,一群黑色阴影从树下穿过,搅乱了气流,它们所过之处,鸟兽噤声。杂乱的爪印还残留了可怖的气息。它们的身形比狼略小,似乎是狐狸之类的小型食肉动物,干瘪的身体上覆盖着棕色的毛发,残缺不全的头部牙齿裸露,有的甚至连眼球都没有。即便这样,它们依旧忠心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杀死靠近这里的人类。
眼下,它们的主人,亡灵法师芙兰,正在森林深处的古代殉葬坑内,忙于死气的提纯。
这个殉葬坑上的一处墓室,四周绘满壁画,虽然多数已经掉色,仍能窥见其中的故事:一个贵族死去,他的入葬仪式盛大,除了常见的金银器物日常用品外,马匹、奴隶被投入坟墓中的深坑掩埋,让这个贵族老爷在死后依旧能享受到生前的奢华生活。只不过,现在主墓室里堆放的财宝已经搬空,巨大的棺椁由于太重,芙兰放弃了搬运它。在主墓室里清空的地面上,她自行研究、绘制的法阵正缓缓运转,从殉葬坑内抽取提纯出的力量汇入了简易床榻上躺着的丈夫的身躯中。
两年前,一个意外导致了芙兰丈夫的内脏重伤。在多个生命法师、牧师看过之后,都说他回天乏术。当时的芙兰还是一个灵魂法师,为了留住丈夫,她果断转职成为亡灵法师,在丈夫死亡的那一刻召回了丈夫的灵魂,并借助早年传承的典籍中先人的研究和这处她偶然发现的殉葬坑,芙兰才得以暂时维持丈夫灵魂的停留和尸身的不腐。
一段时间过去,法阵运转到了极致,提取的死气微弱下去,皮肤苍白的男子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和凑上来的妻子额头相贴。芙兰心满意足地和爱人林克坐在简陋的榻上,两手相牵,下一秒,她惊恐地发现丈夫的一根手指呈现青黑色,已经不能正常弯曲。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袖子,让宽大的法袍遮盖住丈夫的手。
“不用遮了,我看见了。”林克抽出自己的手,动动手指,果然那根泛着不同颜色的无名指已经无法随心转动了。
他垂下头,将已经盘旋在心底很久的话说出口:“芙兰,我的躯体已经这样了,放弃吧。”
“我不会放弃的,我做了这么多,效果也很明显不是吗?”芙兰抬起头,灰色的眸子直视爱人。
“可是我的五感消失了大半,这个对你来说正常的世界在渐渐离我远去,要等到我真的变成活死人吗?”
“没有谁能像我一样把灵魂留这么久的,再让我想想办法……”芙兰用力握紧林克的手。
“芙兰,看这情况,我的身体可能坚持不到半个月了,就让我走吧。”林克再一次恳求。
“那我就给你换个身体!”这话一出,两人的气氛顿时凝滞了。
如果芙兰是无恶不作的亡灵法师,这个想法是正常的。但她前30年间都是作为灵魂法师存在,虽然小众却和邪恶搭不上边。正直而友善,这是别人评价的过去的芙兰。
换身体这个想法对芙兰和林克来说都是极其邪恶的。用林克自己的身体做锚留住灵魂,还能说是不侵犯他人的生命利益。如果要换,哪有那么多刚好下葬的尸体等着芙兰去取、去偷、去买?更不提还可能有排异,并不是所有尸体都能承载灵魂。几乎是必然的,芙兰需要杀人。
她不愿和林克探讨这些细节,站起来离开床榻,不去看林克失望的表情,“我去忙了,你休息或者四处逛逛,随你。”说完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墓室,穿过曲折的甬道到了室外,她一头扎进了临时搭建存放物资的小屋,抱着胳膊蹲在墙角,哭了很久很久……
数十公里外,兢兢业业执行任务的腐獾发现了人类的踪迹,和之前一样蜂拥而上,这次的人类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艾斯毛茸茸的耳朵一动,看向了薇琳,薇琳同时看向她,心照不宣,意识到了有不明生物的靠近,二人围住还在挖土的安德烈,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安德烈战战兢兢赶紧把东西都收拾到背包里。
一会儿,不明生物从灌木丛里甫一露头,安德烈乍一见相貌狰狞,周身弥漫着死气的腐獾,吓得嗷一嗓子,尖叫声穿透耳膜,把处于防御状态的另外二人给吓到了。安德烈甩着眼泪鼻涕抱紧了背包,“救命!这什么怪物!”他本来还想抱着艾斯的腿,但剩余的一丝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妨碍战斗主力,只能侧身倚着看起来没什么用的薇琳,哆哆嗦嗦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大量的杂草藤蔓从地上拔起,冲向了腐獾,缠住了对方的四肢和躯干,它们扭头想撕咬,这藤蔓却是很坚韧,一时半会无法挣脱。
艾斯见腐獾被固定住了,心喜安德烈的上道,同时抓住时机,一刀一个砍下了四只腐獾的头颅。
安德烈抓着薇琳的袍子连连惊呼,刚想夸一下艾斯的刀法,但三人眼见失去了头颅的腐獾身体还在扭动,地上的脑袋张着嘴流着唾液,
这才是亡灵生物的恐怖之处,杀不死!
安德烈的眼泪淌得更凶了,但他的手段也让薇琳开了眼界。在他的啜泣声中,灌木丛中的野蔷薇纷纷伸出它们带刺的枝干,如同锁链一般,凶恶地缠紧了腐獾的身体和头颅,尖锐而膨大的刺扎进了它们半腐的身躯,死死地将它们固定在地面上,这是一般杂草藤蔓达不到的效果。
“这样……应该没关系了吧?”艾斯甚至都有点同情这些腐獾了。她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薇琳,“要不然你试试?”
安德烈眼泪婆娑地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薇琳抽走了被他鼻涕眼泪污染的袍子,往前几步,在腐獾头颅前蹲下。艾斯默契地用魁梧的身材挡在安德烈身前,遮住他好奇的视线。
“为什么不让我看?”他的问题在看见艾斯严肃的表情后咽下去,“好吧好吧,有秘密是正常的……”
几息的功夫,薇琳完成了动作,她站起来,原地留下了看着更为干瘪的头颅,不同的是,它已经是个真正的尸体了,不会再甩着舌头咬人。
安德烈在艾斯健硕的背后探头探脑,可惜还是没看清薇琳干了什么,但不妨碍他一顿马屁输出。
“薇琳你真厉害,比我见过的生命法师都强多了,她们大部分都只会像我一样嘤嘤嘤躲在队友身后……”
艾斯挑了挑眉,心道:你可不是只会嘤嘤嘤,你还会边哭边输出,虽然样子不好看,但确实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安德烈的话题也都很安全,吐槽之前的队友什么的,完全没有去向薇琳盘根问底的打算。他们换了处地方,继续搜寻着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
但腐獾的主人却不那么开心了。芙兰觉察到了和腐獾联系的消失,但她的术没有厉害到能知道现场的情况。腐獾同时消失是很不正常的,芙兰没有掉以轻心,她来到另一间由骷髅兵搭建的简易屋子,里面悬挂着几十具半风干的动物尸体。这些都是她指挥骷髅兵从森林中搜集的,**程度不一,有的皮毛还留存,有的已经被其他动物啃食过露出了骨头。就算已经被她用防腐手段处理过,这里的气味仍不好闻。
忍着不适,芙兰挑出了三具地熊的尸体,它们身形庞大,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位置,是这个房间里武力值最大的动物了,出动它们,或许能把不知好歹的冒险者赶走。芙兰目送三只地熊离开,心底却腾起了焦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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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这些鬼东西力气太大了!我捆不住啊!”
三分钟前,她们又遭遇了腐熊,故技重施,却不像上次那么好使了。它们体型庞大,力气惊人,安德烈催生出的藤蔓一旦绕上,它们轻易能挣脱。
困不住,伤不了,薇琳也没办法直接冲上去和腐熊硬刚,风险太大了。艾斯判断了眼下最好的处理方法。
“跑吧!”
三人飞快地跑起来,将被绊住的腐熊甩在身后,它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体力最差的安德烈跑了不到三分钟就坚持不住了,他忍住喉咙里泛起来的血腥味,向队友求助,“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可以……可以停一下吗……”
“不能停,现在还离得不够远。”艾斯回头看他涨红了脸喘不过气的惨状,直接将他抱起来。安德烈的脸更红了,但他可没法说自己下来走,他是真跑不动了。
薇琳默默扭过头,不想看这两人过于无语的姿势。
只要安德烈不拖后腿,凭艾斯和薇琳的体力,她们脚步不停地跑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是远远地甩开了腐熊。
只不过,这一通乱跑,似乎闯进了什么诡异的地方。
三人蹲在树丛后,透过茂密的树叶观察着前方。
前方是一块乱七八糟的空地,被砍伐的大树堆在空地一侧,掉下的残枝满地都是,七八个骷髅甩动着不甚灵活的四肢,有的在运土,有的在捡拾树枝。空地另一侧是一个小土坡,紧挨着土坡有三间看着做工很粗糙的小屋子,不知派什么作用。小屋边上还有一个规整的洞口,黑黢黢的,不知道里面通往哪里。
面对骷髅们一派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三人蹲在草丛中,面面相觑。
“这是……传说中的亡灵法师搞的鬼?”安德烈猜测道。
“应该是吧,那两种烂地都看不出生前是什么的生物,再加这个,还不够明显吗?”艾斯笃定地说。
“但这靠王都太近了吧,稍有点风声传出去,王都的光明法师不就徇着味来了……”安德烈说。
“难怪对方要用野兽来驱赶杀死路人,如果是亡灵法师直接施术,太容易暴露了。”薇琳推测。
“怎么办?咱们回城里找教会?”安德烈提议。
“现在回去叫人怕是晚了……”一道男声悠悠响起。
“怎么会,只要我们加快动作……”安德烈回了半句,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们这支临时队伍并没有第二个男人。她们三个靠在一起,警惕地望向传出声音的地方。
一个男人从树丛后冒出来,他苍白的脸庞上挂着虚弱的微笑。
离得近了,艾斯惊讶地发现这个人没有心跳,散发出非常淡的腐朽气息。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她执刀的手紧了紧,锐利的目光紧盯着男人的动作。
“我没有恶意,我想帮助你们……战胜那个亡灵法师。”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保持着距离,男人花了五分钟,阐述了自己不死不活的尴尬境地,希望面前的三人能帮助自己将妻子芙兰从罪恶深渊中拉出。
“现在,她还只是抽取这个殉葬坑的死气来维持我的身体,我怕她会着手从活人身上做实验,得赶快阻止她。”
“那你呢,没有她的帮助,你自己很快就会真正死去。”
“真正的死亡正是我向往的,我情愿离开芙兰,获得死亡的安宁。”林克十分坚定。
三人对视一眼,相信了林克的说法。薇琳问,“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当我的灵魂真正从这具身体上消失,芙兰就无法再做什么了。”林克的灵魂是从他濒死时就被芙兰以法术固定住了,亡灵法师并不能真正召唤到指定之人的灵魂,至少现在不能,亡灵法师们还没有这项技术,那些会动的骷髅、腐尸,其中填充的不过是游离在森林中的孤魂,他们是极少数因各种原因没有及时消散的灵魂,被硬塞进了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林克向三人展示了自己的胸膛,上面刻了一个鲜红的法制,“这个法阵另一头连接了芙兰抽取死气的地方,你们需要去找到它并且破坏掉它,死气就不会再注入这具身体,只需要几分钟,这具身体就会崩溃。”
“那我们为什么不把你胸口的这个法阵弄没呢?”薇琳擅长逆向思维,问出这个问题。
林克一噎,“我也试过。”他抬手搓了搓胸口这块皮肤,“用特制染料画的,洗不掉。”
“那直接把这块肉削下来呢?”安德烈用他可爱的脸问出了更令人惊悚的言论,薇琳和艾斯震惊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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