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十点钟。
走廊闹哄哄的，嘻笑打闹的同学相互推搡，有人嚷嚷着要去吃夜宵。
路灯好似又亮了几盏，外面灯火通明。
这个班的学生都很卷，屁股就跟焊在凳子上一样，下课铃响一动不动。
半个小时后，翻书的声音才渐渐变小，拉动椅子“哐当”声相继响起，紧接着教室的学生相继离去。
陈思意垂着个脑袋在算数学题，步骤一步步的在草稿纸列出来，卡顿后翻看答案，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最后一步是怎么得出的。
她心情莫名有些烦躁，笔尖一来一回的画着。
还是没结果。
她扭头看同桌，没见人影。
不知道是出去还是回宿舍了。
陈思意的余光不小心瞄到梁嘉珩。
这人就没停过，一直在写字，一行接着一行，写得挺多。
陈思意转身，低头弯腰，在抽屉里搜出一大堆资料，抱在手臂上又转回头，之后把资料悉数放在他的桌面。
“咚”的一声响起，梁嘉珩的思绪被中断，他停笔抬头，一言不发的瞧着她，刚想说“你又在做什么”，听见她先开口：“你的资料，上回吃烧烤拿错的，还给你。”
梁嘉珩“嗯”了声，这会儿也放下笔，面无表情的从抽屉一本本的翻出她的资料，还有一把伞。
他拨了拨书点着：“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数数。”
“不用数，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吞书的。”陈思意倾身，将书揽在怀里抱回去，留下一句，“谢谢你。”
梁嘉珩古怪的盯她一眼。
好好的，说什么谢谢，而且她脸还臭臭的，好像谁欠她几百万一样，莫名其妙。
他低头继续写试题。
隔壁组的李悠然不知道怎么的，做题做到发火，把资料一拍合上，笔扔进桌肚，“气死我也，对答案发现我英语阅读做对一大半，结果一看，那是数学答案，心已死。”
宋远航草草的写几个歪扭的字，嘲讽的桀桀笑着，“傻**。”
“再说一遍，老娘现在在气头上，我把你脑袋拍扁啊。”
李悠然怒火冲冲的举着本书对他，宋远航身子往后仰了下，脸色微变，硬生生挤出两个字：“野、蛮。”
陈思意扭头往旁边看一眼。
又默默收回来。
时间差不多，她把资料合上，悠哉悠哉的套着笔帽。
李悠然已经从座位上起来，跑到她旁边摇着她的手臂，眼里期待：“去吃宵夜啊，我好饿。”
“好。”陈思意把桌面清理干净，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后桌，礼貌性的询问，“那个，梁嘉珩，要一起吗，我们请客。”
梁嘉珩笔下一个“和”字，只写了一半“禾”，忽然停滞不动，像是很意外自己被邀约到，他看她的视线茫然无措。
陈思意心虚的偏回头，喊了声：“宋远航，你呢，一块？”
宋远航站起身，凳子往后拉发出一声沉闷的“滋啦”声，他欣喜若狂：“好啊，我正有此意——”
“不去，谢谢。”梁嘉珩低眉，向她发出拒绝的信号。
宋远航喜笑变尬笑，生硬的转话，“……正有此意回宿舍，我也不去，你们吃得快乐。”
“……”陈思意沉默一瞬，谅解的回，“没事，我跟悠然去吃。”
爱吃不吃。
梁嘉珩害羞不敢去管她屁事。
不过是想还他个烧烤人情。
看吧，她还了，他不要的！！
两个女生消失在教室，宋远航暧昧的撞了撞梁嘉珩胳膊，“诶，她约你。”
他字写得工工整整的，被宋远航这么一撞，瞬间就丑不拉几的印在纸张上。
梁嘉珩也没有学习的心，套上笔帽，合上书，“你毕业后别去上大学，做狗仔保准能月入百万。”
“我也想啊，要不我蹲你俩？”
“出门左拐。”
言外之意：滚。
***
路过行政楼，楼层的灯光从里透出来，小道明亮，三两个学生手挽手的朝饭堂飞奔而去，生怕去晚就没得吃一样。
大概是觉得那算是一段孽缘，李悠然震惊很久才找到言语形容：“蒜头男居然是梁嘉珩同桌，你们三个搁这上演虐恋情仇吗？而且，我怎么看他好像瘦了不少，面相没有上个学期那么凶。”
陈思意把范修文的话照搬给她：“他说自己暑假减肥去了。”
“不是吧，你说你喜欢瘦一点的男生，他就立刻减？”李悠然不可思议的看她一眼，发出真诚的评价，“真爱，绝对是真爱。”
陈思意冷笑，心想这算个毛线的真爱，她扯开话题：“胡智有句话说得挺好，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后天摸底考，谁管他什么意思啊。”
确实是不管，不过八卦总是爱听的，李悠然笑得不太正经，但言归正传，考试确实更重要。
她就说：“早就跟你说找梁嘉珩补习数学，他这人一看就很靠谱，你也顺便学学天才的做题思路。”
天才吗。
陈思意看着前面“饭堂”两个字陷入沉思，良久之后，她摇摇头，“不对，梁嘉珩不是天赋型的，他应该是努力型。”
李悠然惊了惊，接话：“怎么说。”
“上回他给我写的数学分析，具体到书本第几页第几行的知识点，还写很多实用的技巧。我觉得一个天赋型的，大概不会做那么多功夫，他把内容全背下来，多少是点天赋加一大半努力，可能是我始终觉得，世界上没有多少人生来就是天才的。就好比我，我语文看起来很好，但其实跟我妈小时候逼我看书有很大的关系。”进到饭堂排队时，陈思意转回身跟李悠然分析，“我今晚看到他的数学书好多笔记，可能我是学渣，所以我不知道数学有什么好记的。”
李悠然有若所思，“梁嘉珩这人还挺神秘。”
其实神秘说不上。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
也可能他喜欢数学多一点，下的功夫多，自然成绩就好。
大家习惯性的看到别人光彩的一面，产生羡慕之情，其实却总是忽略别人来时的路，可能艰难不已。
大概是开学第一晚，阿姨还没推出新品，饭堂夜宵多数不好吃。
陈思意就点了份汤粉，没再要其他的。
汤的味道也淡淡的，喝起来没滋没味。
结束后，李悠然打包几个金面包回宿舍。
孟俞在阳台上跟人打电话，面色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很愉悦。
何雅云拿着本语文背诵坐在床上，对着手机脸色黑黑的，好像也是刚刚打完电话。
陈思意看一眼她。
何雅云也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把目光移开，跟没见到她一样。
有一瞬间尴尬，陈思意犹豫一下，主动跟她说话：“悠然买了份小面包，一起吃点吗？”
何雅云冷淡的丢下一句：“不吃，谢谢。”
说完后，她蒙着被子躺下睡觉。
“……”
有点尴尬。
李悠然眉心蹙了蹙，小声的问：“她今天怎么一直都这样？”
陈思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孟俞打完电话回来，吸吸鼻子，闻到一股奶香味，“你俩买什么吃的啦？好香。”
李悠然把袋子打开，邀请她过来一块儿吃，“深夜饿得睡不着。”
很快，李悠然又问：“你在跟你妈打电话吗？”
孟俞咬了口面包，点点头：“我妈给我转生活费，怕我高三压力大，跟我说学习要学会放松，总之一大段毒鸡汤灌我。她好像没怎么着急，反倒我自己很紧张。”
“好事啊，自从我去机构一无所获，我妈现在都懒得理我了。”李悠然回。
陈思意只吃了个面包就没再有食欲，因为她点开微信，看到张舒莞给她发了五条三十秒语音，一按翻译，都是些不想听的话。
无非就是跟早上来校时一样的说教，她盯着屏幕看一会儿，照常回一句“好的”，然后刷牙洗脸躺床上。
她无声的叹一口气。
不想复读，不想留在霖市。
不想被管教。
想彻底当个自由的大人。
陈思意点开手机，在班群里翻了翻，找到备注为“梁嘉珩”的微信。
梁嘉珩的主页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清清冷冷的。
头像是一个Q版小男孩背影图。
昵称--守云
个性签名--等白昼的黑夜
昵称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吗。
陈思意嗅出点悲伤的气息。
她点进验证页面。
//嗨，我是陈思意。
语气不太正经，她把话删掉。
//你好，我是你前桌陈思意，教我做数学题吗？
嗯……有点怪怪的，像来推销产品的，她把话删掉。
……
陈思意盯着屏幕看了有半个小时，那条验证消息怎么也发不出去。
直到宿舍熄灯，黑暗笼罩着下来，屏幕的光悉数照在脸上。
她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辗转流连。
-
回到宿舍后，梁嘉珩没什么事干，他点开微信，除了王佳雪的未读消息，没看到有其他人的。
他敷衍的回完，把手机塞枕头下，拿着本语文范文看。
宿舍吵吵闹闹的。
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几个人围在一块儿聊他们的新班主任胡智。
七嘴八舌，几个人抢着发言，周子浩说：“我对胡智略有耳闻，大多都是些不好的，有说他超级凶的，有说他喜欢罚上课打瞌睡的学生出走廊站立的，还有说他一早上连堂课不上厕所的，我也不知道他一个班主任，到底是怎么这么多黑料的。”
季崇皱眉，一脸不相信，他说声“不是吧”，替胡智挽回尊严：“我感觉没有这么恐怖。我上学期碰见他跟他们班一个男同学一块去饭堂吃饭，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好像在开导他，听说那个男生早恋成绩下滑，胡智也没骂他，更别说报上级处分，我感觉他人挺好的，至少很近人情。”
“早恋？牛逼了啊，就我们那三个级长抓到，不得立刻转班。”宋远航抓着毛巾敷衍的拍拍脸，调侃一句，见梁嘉珩一言不发，有所感慨，“这不，像他这种长着一张早恋的脸搞晚恋的，领导最喜欢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着。
梁嘉珩白他一眼：“离我远点，你吵到我的眼睛不舒服。”
“我就是在你面前呼吸都能污染你的氧气。”
“有自知之明就好，省得我点你。”
“…你真是，臭脾气。”宋远航拿他没办法。
良久，季崇看梁嘉珩叹一口气，语气似有若无的悲伤：“我妈就喜欢梁嘉珩这种话踏实学习的人，反正我是没有什么毅力，我爸妈管我管得很严，没聊几句就问我功课，在一个屋檐下指定得争吵。”
“这么惨呢。”周子浩表示同情，忽然就想到自己，他是从别校转学来霖市一中读高三的，也有点感慨，“我还好，就跟宋远航一样，他们花钱把我送进好学校，剩下的看我造化，反正就说学不学成是我自己的事，他们也不怨我，我也不能怨他们。”
梁嘉珩抬起头，看他们一眼。
两个人面对面倾诉心事，季崇就说，反正最后一年，大家互帮互助，努力走远点。
男生的友谊好像比女生建立起来要容易点，几个人聊着聊着就开始计划远大的未来。
其实梁嘉珩的注意点不怎么在成绩上，他虽然偏科，但其他科不算很差，本科过线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他可能想去离父母近一点的大学，要求会比较高一点。
大多人在抱怨父母管太多、想要逃离的时候，他会产生一种羡慕的心理，这种偏差感可能来源于从小当留守儿童的原因。
梁盛安和夏雅卉早些年是异地恋，一个在霖市，一个在宁市，后来他们好不容易熬出头，双双奔赴同一个地方工作。
梁嘉珩爷爷奶奶在霖市居住，两位老人不愿离开熟悉的地方去到陌生的城市。
并且说他爸妈的工作繁忙，带孩子不方便，要把梁嘉珩留在霖市。
整个童年，梁嘉珩是在呵护中长大的，可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有渴求的东西，很小的时候，他也想跟爸爸妈妈住在一块。
会羡慕别人的家庭。
尤其是，陈思意的。
好像在他的认知里，陈思意她爸妈从没缺席过她的成长。
因为听说她爸妈会为了送她来学校或者是接她回家而请假，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因为看到每一个重要而有意义的日子，他们从没有缺席。
有时候梁嘉珩觉得，她是个小公主。
而他也会幻想，被爸妈接送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梁嘉珩渴望而迫切的拥有这些。
沉默许久。
他点进班群，再次翻到陈思意的微信。
他需要学好语文。
她好像也需要学好数学。
他们各取所需，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梁嘉珩在验证消息的页面上停留一阵，那点冲动差点就快要他把验证申请发送。
//我是梁嘉珩。
沉默一阵，他把消息删掉。
//你好，我是你后桌梁嘉珩，一块补科吗？
很快，他又把这句打招呼的话删掉。
然后退出页面。
还是不给她发好。
大半夜的，她惊喜到一夜睡不着怎么办。
关灯之后，梁嘉珩迟迟没有入睡。
他在黑夜里迎接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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