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普遍很卷。
六点钟，天还没亮，光线朦胧。
路上捧书边走边看、饭堂排队空余时间也要赶着背书的学生，比比皆是。
小道清净，满是书卷气息。
昨晚，陈思意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加梁嘉珩微信，纠结到半夜还没个结果。
那条打招呼的验证消息删删改改，都快让她背熟下来。
深更半夜没睡着，第二天她顶着个黑眼圈出门。
早上来教室，她很困，两手托着脸颊撑在桌子上，眼睛要眯成一条缝，看什么都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梁嘉珩好似跟她一样没睡好，来到教室后就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跟外头那雕塑莫名很像。
他坐了有一阵，在书堆里抽出语文古诗看。
神色困倦，面色冰冷。
一身就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真就应了那句话——人淡如菊。
范修文是走读生，今早带几个又大又圆的面包进教室。
他神采飞扬，精气神倍儿好，跟陈思意献殷勤：“吃吗，热乎的菜包，校门口那家老字牌买的，味儿超级绝。”
陈思意下意识瞥了眼梁嘉珩，刚巧碰上他抬起头，她刻意避开目光，婉拒范修文好意：“我吃过早餐了，谢谢。”
她说完后转回身，也装模作样的拿着本书出来看。
孟俞刚到位置坐下，侧身向她，视线却看向后边的梁嘉珩。
“梁嘉珩，你吃过早餐没，我这有两个鸡蛋。”说完后，她又问，“咦，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梁嘉珩：“吃过了。”
言简意赅，这位大少爷好像没睡醒，不太想跟人说话。
孟俞点点头，“哦”了声，也回过身来。
没有人再说话。
陈思意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她没忍住往后瞥一眼。
只一瞬间，她就跟梁嘉珩视线撞上。
真不是她故意盯他眼睛看的，是他一直在盯着她。
梁嘉珩手腕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慢悠悠的转着根笔，他望向她的目光，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打量。
他刚才很困的，这会儿眉梢带笑，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陈思意皱眉。
她转回身。
一会儿后，她又回头。
这人还在看她。
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还盯着看。
“看我做什么，我没有鸡蛋。”陈思意心想真是见了鬼，这人也不至于一大早看见她就这么欣喜吧，她字正圆腔的回，“读你的书去。”
“……”梁嘉珩人淡如菊的脸，终于有点色彩变化，他眉毛稍挑，不甘示弱，“你鬼鬼祟祟偷瞄我做什么，整得我有菜包似的。学你的习去。”
陈思意：“……？”
我草、你大爷、的！！
孟俞蒙圈：“你俩干嘛呢。”
范修文：“思意你是饿了吗？我菜包给你留着呢。”
“……”
谢谢，大可不必。
“你们四个真的很无聊知道吗。一个菜包一个鸡蛋，要吃不吃的，不吃送我呗，正好我早餐还没吃。”宋远航双手抱胸，像看了半天戏，意犹未尽，笑得极坏，“反正我看你们四个都不是很饿的样子。”
饿吗，确实不饿，毕竟大家都挺傻**的，估计没一个人是睡醒状态说话。
俗话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宋远航话一出，范修文立刻就不情愿起来：“转钱，明天给你带。”
宋远航：“要钱没有，要命也没。”
李悠然笑着，损他：“宋远航，多读点书吧，一个菜包都抢不到。”
怎么帮你兄弟追人啊，太菜了。
宋远航懵了懵，之后就反应过来，没让你姐妹在喜欢人身上留下个高光时刻，也不至于这么不舒服吧。
他了然的回着：“你这人说话也是夹枪带货的，暗示我什么呢？”
“暗你妹。”
说着，两人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梁嘉珩完全没受影响，正儿八经的翻着书看。
要不是他还有点呼吸，陈思意都觉得他机械得跟机器人没什么区别。
早读铃声响起，班上打瞌睡的学生短暂清醒，不出一会儿，翻书的“窸窸窣窣”声响起，紧接着朗朗的读书声传开。
天色大亮，云层翻滚，和风清徐。
下课后，陈思意琢磨昨天没做出的数学题，在草稿纸上写几条公式后，又熄火了。
老话说得真好，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怎么都不会。
第一节是赵柔的英语课，一个很年轻、穿着很时髦的女老师抱着课本提着包进来。
她放东西在讲台上的“咚咚”声让班上打瞌睡的学生猛的抬起头。
这齐刷刷的姿势，就跟拔萝卜一样。
陈思意从桌肚里掏出资料，翻开第一页，赵柔讲的是阅读理解的解题方法。
前半节课大家听得很认真，到后半节课显然很疲倦，觉得英语也不过如此。
枯燥，无汁无味。
“……在英语中，我们经常会看到要解答主旨要义题，首先我们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到文章中的主题句，通常主题句会在首尾段，比如我们看到关键词now，顾名思义，暗示本文即将发生的事，或者找出转折词比如but——”赵柔举着本书，在黑板上写几个英文字母，一转身，看到台下乌压压坐着一群无精打采的学生，她顿了顿，把书本放在讲台上，突然开口问，“很困吗？”
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台下一群人摇着拨浪鼓，拖腔带调的喊着：“不……困。”
赵柔扫一圈全班，把所有人叫起来站着，说：“站五分钟醒醒神。”
班上起立时推动椅子的“哐啷”声音响起，教室充斥着刺耳的声音。
梁嘉珩个子比较高，站起来垂着脑袋，无意间看见陈思意桌面上摊开的英文书写着几行字。
--爱国，英文听不进，情理之中，我要为中国抛头颅洒热血。
也不知道戳到他哪方面的笑点，梁嘉珩没忍住短促笑了声。
陈思意觉得莫名其妙，回头看他一眼，瞥见他的目光刚刚从本子上移开。
梁嘉珩嘴角那抹笑还没收起，人却假装无事发生，抬头坚定的看讲台。
陈思意回过头，低眉瞧见自己写的这玩意，神情顿了顿，了然。
她有点尴尬，也装作若无其事，翻一页欲盖弥彰。
内心却在狂暴：你个大傻子笑什么笑，笑不掉你大牙。
这么关注她做什么！！
赵柔还在讲台上熬鸡汤：“大家别小瞧英语啊，学好英语，走遍天下。昨天就在抖音上看到有个女生，就因为有英文基础，给外国一个年轻帅气又是富好几代的小伙子指路，两人用英语交谈甚欢，聊着聊着就促成一段佳话了。”
“噗——”
班上一阵哄笑。
有人问：“老师，我是男的，不需要小王子。”
“但你需要白富美。”有人接话。
又是一阵哄笑。
赵柔脸上有点绷不住，也笑了两声，又收敛起来，回话：“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是想说好好学习路才宽。隔壁班跟你们选的科一样，人家也是尖子班，明天摸底考你们不要考出丢人的成绩来，别让人家把你们比下去。”
宋远航助他人风气，说着：“隔壁班有英语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怎么啦，年级第一也不碍着你们学习，要想进步，首先就得对自己狠点。”赵柔不以为然，视线一扫，在人群中抓了个还在笑的同学，点名说，“季崇，说的就是你，上学期我教你，这学期我继续教你，我会盯着你直到你结束高中生活。”
季崇：“……”
瘆人啊。
大概是昨晚听多胡智的鸡汤，陈思意现在有点免疫，觉得鸡汤喝多好像没有益处，反而有压力。
两堂英语课结束，接着是一个眼保健操大课间。
教室内喇叭不停在播放步骤，机械的声音听得人愈发犯困。
因为抓得不严，没有多少学生是主动做的，大多数人低着头拿笔在看书刷题。
英语课被点名的季崇跟同学抱怨：“赵柔人跟名字真不匹配，她超级恐怖的，一个人教三个班，独独记住我，你要问我为什么？有一回我英语考了三分。”
“不是哥们，一支笔乱填ABC都不止三分呐。”李悠然震惊的接话。
“……”
陈思意偏头瞅了眼，她给这位三分哥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心说赵柔不盯你盯谁。
没有接话的心情。
她被一道数学题困扰太久，一早上蔫蔫的。
实在实收受不住，她抓着资料回头看孟俞。
发现她同桌在做眼保健操。
很认真。
陈思意决定找后桌这位学霸。
她刚转头，四个拿着书的同学从前排直直冲过来，“梁嘉珩同学，有空吗，帮我解道数学题。”
陈思意：“……”
有两个男的，看起来比较壮实，她想，自己要是插队应该会被揍。
陈思意把本子递给正在聊天的李悠然，笔尖点了一道上边的错题：“帮我看看这道题，你会做吗？”
“已知数列｛αn｝的前n项和——”李悠然接过看一眼，“全国卷Ⅲ，我看不懂。”
她思考一番，然后把资料递给后桌宋远航，催着：“别再吹你那没用的半桶水，有空多学习，过来给我邻桌讲讲数学题。”
“什么玩意儿。”宋远航接过资料，也把题目念一遍，他一头雾水：“我哪会啊，都没复习到这里。”
于是，陈思意看到他用资料拍了拍梁嘉珩的肩膀，强势发话：“你别装逼啦，先教教我前桌的邻桌做数学题。”
陈思意眨了眨眼睛，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一本资料，在四周转一个圈后，会绕回她后桌那儿去。
梁嘉珩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宋远航，眼神微愣：“什么。”
冷冷清清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缓了几秒，他视线从宋远航身上移开，绕过李悠然，然后转回在她身上。
陈思意：“……”
沉默是金。
几个还在排队等着求解的同学，眼神也齐刷刷的围着这句话绕一圈。
宋远航前桌的邻桌——
目光过于集中，陈思意如坐针毡，她慢慢的把脑袋埋在桌面的书上，装死。
女生奋勇反抗：“我先来的，不许插队，要讲解的后面排着。”
“对啊对啊，宋远航，不许帮人插队！”
“梁嘉珩，你不许帮亲不帮理，不能偏袒你前桌噢。”
像是进了什么东西，微妙的感觉划过心口，一寸一寸的，在心上绽放，像是朵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势浩大。
少年时，总会因为一两个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产生尴尬感。
莫名有点害羞，有点不知所措。
后来想想，她和梁嘉珩，好像是从这句话、从这道数学题开始。
梁嘉珩垂下眼睫，看一眼把脑袋埋在书桌上的陈思意，又把视线看向宋远航递给他的数学资料。
很快，他长臂往前一伸，用书轻轻戳了戳前面的“鸵鸟”。
陈思意好像有所感知，没抬头，伸出手抓回自己的书本。
然后一动不动。
--不能偏袒你的前桌噢。
为什么一句话，她生出一种暧昧感呢？
陈思意一向厚脸皮，就在这一刻红了脸。
耳边是梁嘉珩给人讲解数学题的声音，清澈悦耳，宛如山间溪水敲过石面，阵阵缭绕回音。
好像烫在她心里。
无关情爱。
梁嘉珩跟几个人讲完题，他刚想拿笔戳陈思意，上课铃声恰时响起，他又收住动作。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有点走神，脑海里也在回响着刚才女生的话。
那年，十七八岁的我们。
我的前桌。
你的后桌。
距离近得只隔了一张桌椅。
忘了是谁说的，前后桌总会擦出点火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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