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市在京城外五里的氓流堡。
刘牙子带着赵知暖三人来到市场门口时还是有些踟蹰:“呃...三位公子、小姐,这在奴市挑人不比在牙行里相看,里面有些乱,您三位可要多担待些。”
他心中暗暗叫苦:也不知唐家老太爷是怎么想的,让他带着这三位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来这种地方,吓到他们可怎么办?
赵知暖偷偷拉着秦子安衣袖,深吸一口气道:“无妨,尽管带我们进去便是。”
唐怀瑞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是一脸好奇跟着进去。
市场的地坑坑洼洼的,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臭味和血腥味。
摊子足足有六排,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是与其他市场不同,这里卖的都是人。
被发卖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被关在笼子里,或被铁链、粗麻绳栓着跪坐在地上。
他们面色枯槁,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上还能看到道道伤疤。
看到有买家走过,眼神中便充满了渴望和狂热,要不是被栓着,恨不得扑上来让买家将自己买走。
赵知暖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她呼吸似乎已经停滞,不敢看两旁,只低头跟在秦子安身后往前走。
秦子安面色如常,可心里也在发颤,这亲眼看到的可比想象中更让人感到哀伤。
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得默不作声时,又见远处一摊子上的人牙子拿了鞭子使劲抽打脚边的少年,几下子便皮开肉绽,少年脖子被铁链拴着,想躲也躲不了,只硬咬着牙生生抗下。
刘牙子似是司空见惯,面色淡然对三人低声解释:“这奴也真是自讨苦吃,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想着逃跑。”
“逃奴若是被抓住是会被牙子直接打死的!”
“不老实的物件还不如毁了。”
“三位放心,一会儿小的定会寻老实可靠听话的奴给三位的。”
听了这话,赵知暖心中沉重又无奈。
现在的律法如此,她无法改变。
也终于明白外祖为何坚持让她亲自来奴市挑人了。
心中的芥蒂果然在一瞬间消失。
刘牙子带着三人径直走到那个摊子前,对还在鞭打少年的人牙道:“黄二,别打了,来客了。”
黄二一听连忙放下鞭子,赔着笑脸:“原来是刘哥!”
“这三位都是老主顾,想挑几个老实听话的,价格嘛你也给个最低价。”
“好说!好说!”
黄二看了看赵知暖三人:“不知三位想要什么样儿的奴?小的这里有会做针线的,做菜的,还有力气大的,您想要什么样儿的,小的这儿都有,包您满意!”
赵知暖指了指躺在地上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少年:“这人跟你有什么过节,你要那样对他?”
黄儿一愣,连忙解释:“小姐有所不知,小的干这一行也有一些年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识相的。”
“刚才有客人想买下他,可他硬是要带着他两个妹妹一起。”
“可您看看他两个妹妹是个什么样子?”
他指着不远处笼子里,只见两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
大一些的看着有**岁,还算有点精神头,一手抓着笼子栏杆死死盯着少年,脸上满是泪水。
她怀中是个更小的女孩,看着不过四五岁,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病了,刚才那么大的鞭声也没有将她吵醒。
“这两个小丫头本来都病得快死了,小的花了功夫治了两三日,那个大的好不容易活过来了,那个小的却眼看着不行了。”
他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要不是醉花楼白给的,小的才不要呢。”
“这小子也是个贱骨头,身为罪奴本就赚不了多少银钱。”黄二说这事儿时候只觉得头疼。
“前几日好不容易卖出去了主家竟还不老实,与其他奴仆打架伤了人,又被送了回来,害得小的没赚到不说,还赔了些银子,真是晦气!”
“不过请三位放心,小的这里还有许多老实听话的奴,他们也各有手艺在身上,可比这三个好多了。”黄二指着另一个笼子热情道。
“价钱从二十两到五十两不等,看中哪个小的给您优惠价。”
这少年性子烈,卖出去了万一再闹他又得赔银子。
两个丫头病的病,还有个快死了,谁会买?
得这三人来本没花银子,想卖反倒赔了银子。
还不如直接捂在手里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他也不想再废口舌,有这时间还不如推销一下别的奴呢。
“姐姐!求求你把我们三个买下来吧!我会女红、厨艺也不错,我哥哥能文能武。”笼中女孩见黄二准备推销别的奴,突然抓着笼子开口苦苦哀求。
“我小妹....求姐姐把我们买回去救救我小妹,让我和哥哥做什么都行!”
“闭嘴!谁让你说话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黄二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对赵知暖笑道:“若说会厨艺、会女红的,小的这里也有的是,这边....”
“这人怎么卖?”赵知暖指着少年。
“什...什么?”黄二有些不可思议,“可是....”
可是这么不听话的奴买回去,准备等着他造.反嘛?
“我就想买他了。”赵知暖语气坚定,“你开个价吧!”
这三个兄妹如此团结友爱,拼命想救对方,那人品也不会太差。
她又看了看笼子里的两个丫头:“你刚才说这两个是白得来的,不如你也白送我吧!”
黄二:“???”
他.....他刚才就是憋了太久小声抱怨那么一句,根本没想到赵知暖会在这里等着他啊。
“小姐说笑了,这两个丫头就算是白得的,那这么些日子小的也得供吃喝不是?还给她们瞧了病,前前后后花了有五六两银子呢!”
赵知暖挑挑眉:“供吃供喝?我见其他奴倒是还好,可她们两个却瘦得都脱了相,这段日子你不会是只给她们几口水喝吧?”
至于请大夫看病什么都就更不可能了。
躺在地上的少年此时缓过来一些,挣扎着爬起来跪地磕头:“姑娘心善!大妹妹病着时候根本无人医治,是硬生生扛过来的,可是小妹看样子却挺不住了....”
“我之前不惜打伤人借机回来,就是担心她们。”
原来之前黄二以给两个丫头治病为由诓骗少年,待成交后便让二人自生自灭。
黄二恼羞成怒:“小兔崽子还真够猖狂的!不管你们之前的身份有多了不得,现在到了这里就是最下贱的罪奴!”
“竟然还敢坏本爷爷的好事?本爷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得经过你同意?”
他举起鞭子就要打少年,被秦子安和唐怀瑞拦下了。
赵知暖皱着眉十分不满:“先不说这奴算不算猖狂,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么?说是给我们优惠价,这就是你的诚意?别以为我不知道罪奴本就便宜。”
“你竟然还敢诓骗我们?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就是,说话跟放屁一样,小心今儿我们将你的事儿宣扬出去,到时候看谁还会来你这儿买奴!”秦子安在一旁帮腔。
“嘶~黄二,以前你不会也在蒙我吧?”刘牙子摸了摸下巴,偷偷对黄二使了个眼色——
别怪哥哥不帮你。
这个时候就别犟了,赶紧服个软,哄着三位祖宗将生意做了,这样买卖才能长久。
黄二在刘牙子的提醒下这才恢复了理智,暗骂自己干这行这么久了,竟然还会被一个倔奴气晕了头。
连忙对四人陪笑:“刘哥说的哪儿的话,小弟我怎么敢呢!既然是您带来的主顾,那没得说,肯定给优惠价。”
“不瞒小姐说,这两个丫头白送您都行,只是在这小子身上赔了足足有十两银子,您看这....”
“五两。”赵知暖比划了一下。
“五两???”黄二瞪大眼睛。
“不卖?”赵知暖冷笑,“行,那这些奴你以后都别想卖出去了。”
此时她也开始诓人,就看黄二接不接着了。
黄二咬咬牙,试探道:“您再加二两银子行么?小的真是...”
赵知暖掉头就走。
急得他连声喊道:“五两!五两就五两!这三个奴都卖您!”
苍天,今儿出门前看了黄历了啊!
为什么还能遇到这样的祖宗啊!
还好这三个都是白得的,赔给之前的买家也只有五两银子。
得,算他白忙活一场,到头来一分钱没挣!
赵知暖这回是满意了,一手给银子,一手拿卖身契,临走前还颇有深意对黄二笑意:“你做生意忒厚道,下回我还来你这儿买奴。”
简直是虾仁猪心。
吓得黄二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三位慢走!”
您三位可别再来了!
出了奴市,赵知暖直奔附近的医馆,找大夫给小丫头看了病开了药,又带到铺子的后院安顿下来。
见小妹将药吃了下去,少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拉着大妹妹跪在赵知暖面前:“多谢小姐,自此我们三人至死忠于小姐。”
“请小姐重新给我们三人赐名。”
“快起来吧,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跪来跪去的。”赵知暖将他们扶起,“这几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子再去店里做工,现在还没有正式开业,都是前期准备的活儿,不累。”
“至于名字....”她回想起三人身契上的名字,确实不好听,甚至有些侮辱人的意思,也不知三人的爹娘是怎么想的。
“你就叫青竹,你两个妹妹分别叫碧桃和蔷薇吧。”
嗯,这名字听着可顺耳多了。
三人忙完了这边的事儿回唐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进了正堂便见唐季青正与一名中年男子交谈。
见赵知暖他们回来了,唐季青招呼道:“暖丫头、子安,快过来,你们舅舅回来了。”
赵知暖和秦子安一齐行了礼:“拜见舅舅。”
唐怀瑞也低头行礼:“见过父亲。”
“你们出去跑了一天也累了,快坐吧!”
舅舅唐衡,虽已是不惑之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却让他更显得深沉睿智。
他看到赵知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压抑着激动之情将她看了又看:“暖儿眉眼之间还是很像小妹的。”
“好孩子,这么多年你们三个受苦了。”一向沉稳内敛的唐衡此时竟然也红了眼眶,“好啊,好啊!我们一家子终于团圆了。”
“听说长平考上了崇文书院?知云现在在店里担掌柜之职?好,都是有出息的。”
“子安也是长大成人了,这次来京城你们开店,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赵知暖笑道:“那就多谢舅舅啦!”
见时辰不早,唐季青便让人传了晚膳,一顿饭众人吃得是其乐融融。
晚上,唐衡回到屋中还不住和沈黎感叹:“黎儿,这么多年为夫的心结终于解了,可我还是觉得当年是因为我没有看好小妹。”
“老爷不必自责,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谁也改变不了,现在暖儿他们被找回来我们加倍待他们好便是。”沈黎安抚道。
“说到丢孩子的事儿,苏家那三个孩子还没找回到么?”
唐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陛下这几日因为这事儿大发雷霆,可说来也怪,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找到那三个孩子的踪影。”
“哼,苏大人耿直清廉,这么多年与长公主也是勤俭度日,怎么可能突然犯下贪墨之罪?定是有人陷害。”沈黎有些愤愤。
“陛下的旨意还没下来,那三个孩子就不知去向,定是被幕后之人藏了起来,这么多天了,都不知道会遭什么罪。”她说着说泪水便止不住涌了出来。
“吉人自有天相,三个孩子会平安无虞,夫人不要太难过。”唐衡抚了抚她后背安慰。
沈黎之前参加宫宴,救了当时还不得宠的长公主一命,从此二人私下里便以姐妹相称。
前些日子,长公主驸马苏大人突然被告发渎职贪污,且证据确凿。
皇帝虽为长公主亲弟却也不能目无国法,无奈裁决苏府上下流放千里,长公主身为皇室中人送进护国寺静修。
长公主的三个孩子也在流放队伍里,皇帝本想着在路上派人将三个孩子换下,带回京中换个身份继续好好生活。
没想到苏府一行人还没出京城,三个孩子便不知所踪了。
皇帝这才惊觉幕后之人的眼线爪牙已经遍布京城,自己才登上的皇位并不稳固。
身为内阁之臣的唐衡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府,也是被皇帝扣了下来秘密商议此项事宜。
“也罢,这种事情我这内宅妇人也没办法左右结果,能做的也是得空多去护国寺看望长公主。”沈黎用帕子拭了泪叹气,“老爷,您一定要帮长公主找到那三个孩子。”
“夫人放心,为夫一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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