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掉地的动静敲得人天灵盖响。
江麟缓缓转过头看他，还保持着手握话筒的姿势。
尹芮喉咙滚了滚。
他这举动纯属下意识的反应，只是想到了江麟的那封情书，担心这棒槌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这会儿尖锐的回音贯穿了耳膜才反应过来，哪有人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就算当下的社会接受度很高，但同性恋到底不是什么很值得宣扬的事情，哪有人会拿着麦克风高调宣布的。
江麟像是看懂了他的反应，凑过去低声说：“不能跟人说喜欢你么？”
靠！你还真是打算说啊！
尹芮算是见识了，以前也不了解，江麟是这样的人呢。
该你说的你瞎说，不该说的你倒想直说。
你是真呆还是装蠢呢？
尹芮睨着他，话有点烫嘴：“谁准许你喜……欢我了？我没同意。”
江麟“哦”了一声：“那就不说。”
两人因为说话靠得很近，尹芮担心旁边人听见，头垂得更低，微微卷曲的头发几乎蹭到了江麟半张脸。
江麟脸痒，顺势转了过来，鼻尖从他蓬松的发顶一扫而过。
尹芮说完了话就往回撤，江麟还在说话，跟着倾身过去，尹芮想听清楚些，便又重新往江麟跟前凑。
结果两人同时都往对方靠近，江麟高挺的鼻尖就这么硬生生的撞上了尹芮的颧骨。
一个捂鼻，一个捂脸。
江麟还没忘瓮着鼻子补上一句：“……那我偷偷喜欢。”
尹芮：“……”
尹芮把掉落地上的话筒捡起来，关掉开关后递给了另一边的同学。
话筒这样的危险物品，还是离这人远一点的好。
服务生推门送来了酒水饮料和果盘零食，大家纷纷上前去拿。
这一趴也就算是打断揭过去了。
江麟揉着鼻子问：“你喝什么，果汁还是矿泉水？我帮你拿。”
尹芮把手从颧骨上放下，笑着一挑眉：“喝过酒么，能喝么？”
江麟没理会这挑衅，还是那副表情，不动声色的起身，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瓶饮料。
旁边的温喻佳也拿了两瓶饮料，一瓶递给江麟，看到他手里的饮料，尴尬的悬在了半空。
尹芮“嘁”了一声，把江麟手里的两瓶都接了过来，放回了桌台。再重新拿了瓶啤酒，提着去秋鸣身边坐下了。
江麟手里一空，温喻佳便趁机把饮料塞了过去。
尹芮在沙发另一头和他遥遥相对，举着酒瓶朝他笑了一下。
机会给你们了。
KTV闹哄哄了一阵后，音乐响起，有人开始点歌唱，其他人也各自进入流程。
唱歌的唱歌，玩骰子的玩骰子，什么都不玩的，就纯当气氛组观众，喝彩鼓掌什么的。
尹芮靠着沙发背仰着头倚着，眼角余光往江麟那边扫。
温喻佳短发齐肩，薄薄一层刘海，大眼圆脸，看着很温柔。此刻她正在跟江麟说话，音乐声音大，不得不要凑到对方耳朵边很近才行，就跟先前他和江麟说话般一样。
江麟微微弓着背，时不时回一句，大都是在音乐间奏的时候，这时候吵闹声会小一些，不用靠很近。
又说完一句，江麟坐直了背，抬眼往尹芮这边看过来。
尹芮不动声色的收回了余光视线。
下一首歌切了进来，不知道是谁点的《星野》，几个喜欢左佟的粉丝争相尖叫抢话筒。
拢共只有两个话筒，加一个立式麦克风，完全不够均分。
“别抢了，咱们一人一句。”
“好。”
“来来来。”
“谁先第一句啊？”
这边还没商量好，那边已经有人声出来了。
刚一出声，马上又有人在喊：“那谁，帮忙关一下原声啊，没关原声。”
坐在离操控台近的同学朝操作界面看了一眼，两手一摊表示原声是关闭状态。
有的歌是这样，伴奏带关不掉原声。
“什么啊，是杨杰章在唱。”终于有人发现一个男生拿着话筒坐在玩骰子游戏的人堆里唱。
尹芮也看到了那个男生，圆寸头，挺精神。
“我去，真唱假唱？跟原唱好像啊。”
全场安静了下来。
的确跟左佟的声线很相似，但唱法不对，只能算夹着嗓子强行模仿。乍一听能唬人，但后面区别就大了，尤其是副歌部分，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不过调子踩得准，也算是会唱歌的人。
杨杰章唱完了半首歌，这才把话筒传递出去。
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我看咱班领唱就杨杰章吧，挺适合的。”
“我没意见，反正我没他唱得好。”
《星野》这首歌非常热门，是轻快舞曲风，歌词也是励志向上的，非常符合校园演出。早年间几乎每个学校的广播站都会重复播放，就算不会唱也会哼。
下半首开始了，有人继续接唱，然后自觉把话筒传递给下一个人。
话筒传到了温喻佳手里，悦耳清脆的女声流淌而出。
比起先前一众人，温喻佳是女生里唱得最好的。
唱完两句，她就把话筒递给了江麟。
“诶，该麟哥了。”秋鸣在旁边有点期待的说，“没听过麟哥唱歌，不知道他唱歌是什么样的？”
尹芮也未听过，而且江麟看起来不像是会唱歌的人，顿时也竖起了耳朵。
江麟接过了话筒，将其送到了嘴边。
“……星的降临是原野燎原，梦想燃烧，我们奔跑，相遇在最初的地方……”
江麟本来的嗓音是那种既不低沉也不高亢的，说话也很少带情绪，基本都是保持在一个平缓的声调上，没想到他唱歌也是如此。
尹芮自称五音不全，但其实他天生就对音乐是敏感的，乐感极强。
江麟这一句歌，就没一个字在调子上。只不过伴音大，他声量小，加上情绪冷淡，唱走了调也不是很明显，何况他本来的音色是好听的。
温喻佳在旁边给他打着节拍鼓着掌，一副陶醉的模样。
江麟也没多唱，就这一句后就把话筒递给了后边的人。
兜里手机震了起来，尹芮摸出来看，是张小文。
他没有马上接，看着来电自动挂断，然后又响了起来。
尹芮这才放下酒瓶，拉开厚重的包房门到外面接电话。
“小文姐。”尹芮往卫生间方向去。
“小芮，在学习吗？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小文姐，有什么事你说。”
“那个，”张小文斟酌开口，“下个月，我们要来南清音乐节……”
尹芮心脏骤然一缩。
张小文继续说：“小芮，我给你准备了门票，直接寄你学校地址吗？”
“她……要来？”
“嗯，左佟转型后首场公开现场演出，霏姐要跟主办方见个面。”
是了，她当然是为左佟的事情来的，这么多年哪有一次是为了自己呢，怎么还学不会放下期待。
“不用了，我不看演出。”尹芮说。
“小芮，有门票才能进去，你不想见霏姐吗？她这次会候场，会一直待在后台。”
见自己母亲还得拿门票，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她知道我在南清大学吗？”
“当然知道了，我跟她说了的。”
自己儿子考上了什么大学，还得让助理转告。
尹芮眼神黯淡了下去：“小文姐，音乐节我不去了，既然她忙，那我也不占她的时间。”要是她心里惦着我，能连一个电话都亲自打不了吗。
“小芮，你别多想，霏姐是真忙。左佟的事我不好给你说太多，反正霏姐很不容易，你体谅她一些。”
还是这番说烂了的词。
“小文姐，没其他事我挂了。”
“好，音乐节的票我暂时留着，你要改变主意的话就跟我联系。”
尹芮挂断了电话，打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水流哗哗直下，他伸手去抓，握住又松开，打开一看，手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忽然脸颊被冰了个激灵，尹芮一转头，江麟站在他旁边，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你干什么？”尹芮往后一撤，躲开他的手。
江麟的手悬在了半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半天没回去，来看看你是不是迷路了。”
“又不是小孩儿，迷什么……”
“洗把脸，你眼睛好红。”江麟说。
尹芮转过脸看洗手台前的镜子，眼眶周围红了一圈。
“睫毛太长，卡眼睛里了，弄半天。”尹芮掩饰着，弯下身捧起水浇到了脸上。
不过就酸了一下鼻子，眼眶竟然红了，也不知道江麟有没有信他说的。
用力的搓揉了几把，尹芮带着一脸水珠仰起头，虚眼找抽纸。
江麟把纸巾塞到了他手里：“擦擦，”他指着自己领口，“流下来了。”
尹芮抽了抽鼻子，对着镜子把水珠拭干，把纸巾扔进废纸篓里。
眼睛进了自来水，比先前更红了。
“要不，等一会儿再回去。”江麟说。
“为什么？”
想让你缓缓心情，江麟静静看着他：“没什么，走吧。”
两人出来耽搁了一会儿，再推门进包房的时候，被里面的人一起起哄。
“果然帅哥都是跟帅哥在一起的，上个厕所也得出入成双。来来来，给他俩点一首歌，今晚尹芮还没唱过歌，来一首。”
尹芮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仍旧挨着秋鸣，江麟跟在他后头，站在他另一边。没说要坐，也没要走的意思。旁边的人一看，很自觉地往旁移开了个空位给他。
江麟刚坐下，杨杰章提着两瓶酒过来了，一瓶往他面前递：“江麟，认识一下。”
江麟没接酒，只点点头：“你好。”
“认识一下，碰一瓶。”杨杰章掂着手里的啤酒。
“抱歉，我不喝酒。”
杨杰章歪着嘴笑了一下：“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你别是不给面子吧？”
看来这位是上赶着要找事的，不过为什么找上自己，江麟没看明白。
“我喝。”尹芮心烦，也懒得再去桌台上拿酒，直接从杨杰章手里拿过来就对瓶咕咚了两口。
杨杰章看了看两人：“算他帮你喝吗？”
江麟看着尹芮沾得湿漉漉的嘴唇：“不算。”伸手从他里拿回酒瓶，要往嘴边送。
“算。”尹芮抢回了酒瓶，“不是说了不喝酒么，说了不喝就不要喝，说话要算话。”
他们点的啤酒是350毫升一瓶的，尹芮两口喝完，倒扣了瓶口给杨杰章看。
“行。”杨杰章没再说什么，也一口气喝光了一瓶酒。
尹芮刚把酒瓶放下，就有人把话筒塞了过来。
屏幕上进了歌曲的mv画面，一众人又在鼓掌，不知道谁起的头，一起有节奏的喊了起来。
“尹芮，来一首，尹芮，来一首。”
尹芮脸色不是很好看，对着话筒说：“唱不了。”
“那你选一首你会唱的。”
“要不点左佟的吧，左佟的歌没人不会唱的。”
尹芮朝说话那人斜斜一眼：“说了唱不了，听不懂意思吗？”
突然上来的脾气让人有些懵，话也说得也冲，房间里一下安静了，只剩伴奏在空响。
江麟左手在尹芮后背很轻的拍了拍，右手拿过话筒：“我帮他唱。”
尹芮诧异的看着他。
江麟很认真的听着节奏，一边点着头数拍子，一边对照着屏幕上变色的歌词。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
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
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
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
是《蒲公英的约定》。
尹芮看着江麟很认真想跟上调子的侧脸，记忆深处忽然有个声音跟耳边这不着四六的音调渐渐在重合……
下一秒，调子跑到了山路十八弯。
听不下去了，尹芮抢过话筒往沙发上一扔，拉起江麟逃离现场。
他紧紧拽着江麟的手腕，一口气走出了ktv的大门，一直走到了街边上才放开手。
“唱什么唱，要你帮忙唱了吗，还唱那么难听，也不怕丢人。”骂完人，想到刚刚不知歪哪儿去的调子，尹芮强忍着笑，“唱得真烂。”
“还行吧，这歌我很熟的。”江麟顿了一下，“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你哪儿看出我心情不好？”
浑身上下都能看出来。
尹芮：“为什么要帮我唱歌？因为我帮你喝酒了？”
江麟摇头：“你不帮我喝我也会帮你唱。”
“为什么？”
“因为我喜……”
“不许说喜欢我。”
江麟闭嘴了一秒钟。
“……我嗯嗯你。”
帮麟哥说两句话，因为目前文很短，所以还看不出来。
江麟不呆，一切都是套路，他是想用这种直接又真诚的方式让尹芮看到自己，关注自己。
另外大概有一小部分是稍微显得笨拙了点儿，毕竟也是第一次追人，没有经验，难免青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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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帮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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