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图南大口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凌峥嵘托着她的腰,看到她瞳孔里的红意似乎深了些。
少女伸手将他向下拉,凌峥嵘顺着力度弯下腰,以便孟图南能轻而易举地将脸埋进自己的颈窝里。
那边章厂长的话带来了没有预料到的状况,有人当场置疑档案袋里是否装着那份染血的图纸,甚至情绪激烈到要求他当场打开。如果里头有图纸,那他立刻辞去正式工,但如果没有,章厂长必须同意大家罢工,重开职工代表大会选举新的厂长。
言之凿凿,一点余地都不留。无非是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有多冤枉,图纸是他拿走的,他才有这个自信。
孟图南瞧着这一切轻笑起来,“你说,如果你负责阻止按时交货,你会怎么做?”
凌峥嵘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四面八方黑暗藏人的地方,闻言一顿,蹙眉问道:“你好像早有所料?”
“我们的PPK手枪本就是仿制品,结构非常简单,所有零件加在一起才39个,即便是改造也有非常大的局限性。但我看到黎宓清的图纸时发现这根本不是用52打底的改造,而是一款基于52却又完全不同的新型手枪。”
“从图纸上来看,这款新型手枪采用半自由枪管短后坐原理,回转闭锁机构,击锤回转式击发机构,全枪为单元化组合式结构,构思很精巧,也很成熟,只消收尾设计就能投厂出样枪试射。”少女用力吸着来自凌峥嵘身上的气味,那味道很独特,大大缓解了她的痛意。
真是糟糕,孟图南眯着眼看向那一方碧色天空想,他怎会这样特别?
“凭黎宓清的脑子,绝想不到这种改造方案。”少女按住他坚实的胸膛直起身子,仰头望着他道:“我刚才看到模具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图纸不是问题所在,他们已有能力造出来,但没有造,而是设了这场局请君入瓮。”
“谁是那个君?”
孟图南恍然笑了笑,“出图的人。”
但见凌峥嵘脸色肃冷,看向刘文进的目光凌冽无情,他轻啧了一声才道:“看来刘文进对这一切早有所料,所以才联系了另外两家单位一块过来。走,既然不是技术上的事,我就不能让你涉险。我们走。”
少女轻摇了摇头,“只怕来不及了。
“如果是你,想要把这样大的一个军械制造厂连根拔起,你会怎么做?”
这时杨清帆从横梁与龙骨搭接处的空层里翻进来,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脸色难看,看了眼孟图南,压低了声音道:“老大你猜舒敬在外头发现了什么?垃圾场里居然有8号□□的纸壳子,632厂生产的,内装10枚,都是开山用的。”
凌峥嵘瞬间变了脸色,“他们要炸了这里。情报通告给市警局和拟战了吗?叫他们喊搞爆破的专家来。”
杨清帆点头,“孙正第一时间把情况和他们说了,但甘州没这样的人才,已经去省里接人了。”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凌峥嵘逼视少女。
“就刚才那个代表咄咄逼人的样子,这件事无论以何种情况收场,他都非走不可。但你觉得他在乎吗?并没有,相反他过于亢奋了,隐隐有一种你等着死的隐蔽快意。”
凌峥嵘默了默,神情愈发冷沉,“只要有那个制图的人在,早晚能交货。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厂子一块炸掉,所有人都死了,生产线也没了,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完成这场贸易,一旦造成违约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他顿了顿,眼神冷冷地扫过这十几跨的厂房,“你刚才说看到新型枪支的模具了,那就是没了图纸也不妨碍制枪,他们分明是想设局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刘文进不懂技术,上了这些人的圈套了。”
“唉。”孟图南轻叹口气站起身来,“刘文进他是不懂枪械制造,但他懂人心啊。”
凌峥嵘不解。
“无论是拟战局还是市警局,他们对付敌特和暴恐的经验都几乎为零,只有你能应对这种场面。”少女凝眸望着他,她眉骨微高,一双眼微微凹陷,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造成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只要我在这,你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凌峥嵘清冷得眼眸猛地眯起,暴露在外的后颈肌肤瞬间一片粉色。
“雷-管埋在哪里,怎么拆掉它都是你擅长的领域,我能做的,是为你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少女说着高高挽起长发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她径自走向刘文进的方向,没有再看他一眼。
背影清瘦羸弱,气场却强大。
凌峥嵘勾着嘴角垂头无声笑了笑,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无关年纪,无关性别,乃至无关她的样貌,光是那笔墨勾勒的一个简单轮廓,你就会为此臣服。
臣服她的从容,她的魄力和非凡智慧。
然而杨清帆却忽然出声问道:“老大,孟博士真的好聪明,连埋了雷-管的事都能猜到。你说她为啥这么冷静?她不怕死吗?”
凌峥嵘沉默了一瞬,他不是没有想过她顺水推舟来此的目的,会是一场接头行动吗?毕竟跨国“军”火生意不是小事,虽以企业身份为之,但这背后仍然是以国之意志为主导,若能搅黄了也算敌特们的大功一件。
这也是她的目的吗?她当真是敌特吗?
凌峥嵘不得不多思多虑,这么多人的性命,国家利益都系身上,他自觉再怎样谨慎都不为过。事态紧急不容耽误,他不搭话,兀自大步不停出去了。
来到现场才发现,外头的形势远比杨清帆说得更为严峻。垃圾箱里陆续又翻出五六个纸壳子,量这样大,很快惊动了拟战局的王春树和市警局的唐成杰。
就如孟图南说的那样,这两家单位没有处理这种大型恶性暴恐事件的经验。但无论如何,大家对于不能打草惊蛇,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点燃□□的意见是一致的。
至于排雷的工作就交给部队来做。
事不宜迟,市警局以军械厂为圆心,半径一公里范围内拉警戒线,可出不可进,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搜身后铐回警局。
拟战局的人都是便衣,趁乱混入了厂区,对那些恶意煽风点火的人进行秘密逮捕。
几十根□□成锁链方式进行了连结,按照既往的经验推断,埋□□的人不够专业,许多□□就用破布或尿素袋进行了潦草的伪装就搁在地上。
暴露的□□十分危险,一旦受到外力撞击或遭遇烟头等明火就会爆炸,顺着金属链一传十,十传百,眨眼间就会将这个占地约十几亩的军械厂一号车间夷为平地。
排雷工作即将收尾时,车间里忽然传出激烈的打砸声,凌峥嵘眸子一缩,勾□□引线的手指不受控制轻颤时,一旁的舒敬正欲出手却看到凌峥嵘自己利落地挑出来剪掉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干这种活就必须全神贯注,一点失误都是致命的。
“老大,剩下的几个我来,你进车间看看什么情况。”
凌峥嵘不为所动,但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最后几个是连发,至少要五个人同时操作,别废话,大家做好准备。”
他的话音才落,一声枪响从车间里传了出来。凌峥嵘脸色肉眼可见白了几分,额上的冷汗顺着英挺的眉目滑至鼻尖,他顾不上去擦,左右看了看,沉声道:“我数到三,先截断链条,再拆引线。”
“三。”
厂区里头传来哭喊叫嚷的声音。
“二。”
玻璃被锤子敲击落地发出刺耳尖锐的破碎声,和重物接二连三落地的轰隆声。
“一。”
有人高声在喊,杀了那个女人!
凌峥嵘在剪刀刃口合并的刹那反手摸枪冲了出去,舒敬紧随其后,人流已往外涌起,浪潮般起起伏伏,踩踏不断,哀嚎声不绝,两人进不去只得绕过正门翻墙进入。
杨清帆发出蓝色警示弹,这是排雷成功的通知信号,埋伏在厂区各处的警员们看到后立刻出动,一边鸣枪示警,一边强硬地介入疏散。救护车也长驱直入开到大院里,零星的火点已被匆匆赶来的消防扑灭。
只有厂区仍旧混乱,里头全是被打砸后扔了满地的机械设备,这些人又坏又丧心病狂,籍借着混乱肆意破坏,好些机械都是定制的,一旦坏了自己不一定能修。
他们明知而故为,已然无药可救。
凌峥嵘与舒敬悄无声息地朝着厂房的中间靠近,那里有一处倾倒器械与立柱形成的可隐匿的三角地带,两人甫一靠近就觉察到里头有人,于是一左一右形成夹击掩护之势突击进入。
然而里头的确有人,不过是脑袋冒着血的刘文进和章厂长。
刘文进看到凌峥嵘,眼里绽开华彩,“快去救几个老师傅,他们被机器压住了,还有人中弹了。”
舒敬距离最近,闻言立刻奔过去查看情况。
凌峥嵘将刘文从地上拉起来,三人一道走出三角地,他蹙眉问道:“孟图南呢?”
“咱们上当了,他们的目的不只是图南,还想毁了整个……”刘文进头脑嗡嗡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他们抓她,她就走了,走了,我拔枪枪也被抢了,我去救她,被人从后头打了头……”
凌峥嵘的脸色寒得滴水,他闭了闭眼,一边拉开枪保险,一边朝外走。很快,他遇到了方才在厂房的那个男人,他侧倒在地,喉咙处黑乎乎的往外冒着血,像打开的水龙头止那般,潺潺涌着,很快淌的满地都是。
他还未死绝,双腿无意识地抽动着,张大了嘴像上岸干涸的鱼,在看到凌峥嵘的刹那已布满死气的眼里猛地爆发出华彩,他试图说着什么,咕噜噜的冒着泡。“她……杀,抢,抢我的……”
正说着话的男人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前方,凌峥嵘几乎瞬间一个转身举枪就射,十点钟方向应枪声倒下一个人。
但脊背发毛的危机感并未因那人的倒地而解除,反倒森森寒意更甚,凌峥嵘凭借着本能侧脸看向三点钟方向,那是一处背着光的阴暗角落,巨大的机械手臂横在梁下,将凹陷处遮蔽得浑然天成,以至于刚才他和舒敬经过时也扫看了一眼却一无所察。
但此刻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那处此刻正站着一道高挑纤细的人影,眉目幽暗也难掩少女的绝色姿容,尤其是那一双眼,猩红欲滴,蒙着清亮沉稳,却凶暴的冷光。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凌峥嵘,面容平静坚决,几乎是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少女毫不迟疑,甚至冷酷地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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