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姝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算不得多漂亮,甚至因为过于严肃而显得老气沉沉。常年作训,人也晒成了健康色泽的肌肤,与孟图南那种病态苍白,眉眼挑剔截然不同。
她见凌峥嵘从房内出来,头发上带着水汽,周身冷肃,精致到锋利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朝自己看过来时,强烈的压迫感使人心底惴惴。要不是他耳根下方的牙印和一团嫣红那么醒目,她几乎已拔腿就走了,才不会掺和这么难堪又不讨好的事。
凌峥嵘戴上帽子,冷漠地瞥了眼她,淡淡开口道:“很抱歉,冒昧地把你叫过来,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严静姝敬个礼,本已转身了,又转了回来,脸色涨红,满是复杂又难以掩饰的纠结。
“嗯?”凌峥嵘挑眉。
严静姝深吸口气,直面他迫人的目光。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孟图南是受了很重的伤吗?她,她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不和……和谁都没有联系?”
果然是认识她的人!
凌峥嵘危险地眯起眼,“你和她什么关系?”
严静姝的面庞涌起痛楚之意,抿了抿唇,“孟图南是盛家收养的孩子,我是盛家长媳,较真算起来我是她大嫂。”
这倒是出乎意料,瞌睡送枕头,正想拜会盛家,盛家的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了解她吗?”
严静姝摇头,目光悠远,像是陷入某种不愉快的回忆里。“不熟悉。”
“不熟悉何必关心?”
“一个自幼就长着倾城容貌的女孩子,辗转流离在各色屋檐下,遇到的龌龊腌臜事难以想象,我虽然与她不熟悉,不喜欢,却也觉得她很不容易,盛老爷子当年为了……既送她出国了,又何必回来呢?”严静姝垂下眼帘,难掩眸中的烦闷。
凌峥嵘被她话里的腌臜二字刺得心脏一痛,再仔细看了看她,忽然有些印象了。
严静姝是严司令的闺女,与盛家的婚约是老一辈革命感情的象征,也是相互扶持走过那段不堪岁月的纽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记得盛家有两个儿子,老大盛世,老二盛宴,她嫁的是哪个?
“既然不了解她,那多说无益。”凌峥嵘对她不感兴趣,戴上大檐帽遮住半截冷冽的眉目,举步要走。
“凌旅留步。”严静姝拦住他,虽未经人事,但凭女性的直觉,她就是觉得凌峥嵘有种情事刚了的感觉,但她吃不准,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又不太一样,充满克制压抑和不满的气息。
严静姝只得半诈骗半警告,口吻严肃认真,冷声道:“我看她状态不大对劲,你是军人,知道任何时候,做任何违背妇女意愿的事,都是犯罪吧。”
凌峥嵘脚步一顿,扭身回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衬得男人坚毅白皙的面皮既清贵又诚挚。“我已经打了结婚报告,相信很快就会批下来。办酒席的时候,请大哥大嫂务必要来。”
“你……”严静姝眉眼一沉,隐有怒容,紧跟着拳头就挥了上来。
她可不是娇弱的文艺兵,海军现役中最早的女子侦查连就是她一手组建的,她更是头顶军事五项冠军的殊荣。她这一拳打过来,也是刮着拳风,有如千斤重。
凌峥嵘没有轻视,侧身闪避的同时探手去抓她的手腕,这么一搭一扣,便将人拧着翻了一圈。严静姝借着他的劲道冲着他的俊脸侧踢过去,凌峥嵘抬臂格挡,同时一脚踢出去,严静姝避让不及,擦着边落地退开两步。
凌峥嵘理了理领口,冷声道:“再来我就不客气了。”他眯着眼又解释一句,“孟图南被海雕国算计了,刘师长安排我保护她的安全,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清白也坏了名声。”
“我不娶她,你觉得舆论会放过她吗?”
话虽如此,严静姝还是觉得他有问题。“我记得她十月一日的生日,今年刚满十八岁,就因为闲言碎语被绑进婚姻里,凌旅长觉得妥当吗?我没记错的话,凌旅长今年快三十岁了吧,娶一个小这样多的姑娘,是对她的未来负责吗?”
凌峥嵘滞了滞,拧紧眉心一时语塞。
“军婚不是儿戏,军婚只有军人的权益受到保护,待她三五年长大了,假如后悔了,凌旅会放她自由吗?盛老爷子说过,她智商很高,加以引导必能为国家发展,人类进步做出巨大贡献。她不能这样小的年纪就被一个男人捆进婚姻,落上枷锁,囿于生儿育女,柴米油盐,放弃她的理想和事业。”
“凌旅长,我也不绕圈子,以你的条件何必找图南这样的小姑娘?京都里二十来岁又漂亮,家世背景也不差的姑娘多的是。老夫少妻,又没有感情基础,大多悲剧。”
“我这就去找刘师长,哪怕不能回盛家,也该安排女兵贴身保护的。”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节,双方情况都考虑到了,的确很妥当,但凌峥嵘不想。
这辈子他的敌人和他的女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小姑娘是小了点,所以小脾气,小任性,他都会包容。他也没想过将她关在家里,这么点大点儿关着反而生出逆反的心思来。所以如果她没有问题,为国家做贡献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这些话他不会和这个便宜大嫂说,当下只冷了脸,眯起狭长的眼淡淡回道:“你说的都有道理,但别人的事别瞎操心,尤其还是便宜小姑子的事,往往出力不讨好。听你话的意思,是盛丰明老爷子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才将她送出国去,现在她回来了,也只字不提要回盛家,估计盛家也不知道她回来了,你冒然插手捅破这件事,合适吗?”
凌峥嵘掸了掸有些皱的衣角,“还有,刘文进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不信邪你大可去问问。”
严静姝怎会不知凌峥嵘,但以前只听说他手段狠路子野,好些难啃的骨头,警方和拟战局触手难及,没能力解决的事都求着部队安排他去做,他带着人在公海处理脏事的手段比金三角那帮职业的更狠更干净,东亚大杀神的绰号不是空穴来风,是被填海的人一条条命换来的。
他认准的事,真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严静姝神色复杂,看了眼房门,没有再说什么。她回招待所的路上还在想着这件事,她的确对孟图南不喜,不想见,但同为女性,她无法漠视可以称之为孩子的姑娘就这么被骗了,被欺负了去。
崇高的道德感叫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转身进了接待处,“你好,麻烦拨第三战区司令部密线,找严司令。”
与此同时,凌峥嵘也接到了自家老爷子的电话,那头桌子拍得哐哐响,“你要不想结婚就别给老子找事,老子这几年可没逼过你,你没事找什么虱子挠!”
凌峥嵘用漂亮凌冽的一双眉目翻个白眼,“怎么回事,上来就骂,你怎么不骂我王八孙子了?”
骂他小王八,还不是拐弯骂自己!
凌守豫气得摔了手里的笔,深吸口气才道:“你知道这个姑娘牵扯多大的事吗?你老子我被领导叫去办公室问话,这个婚不是你单方面打个报告就能成的,人姑娘那边要结婚条件更苛刻,不仅审查配偶三代,还限制职业。”
凌峥嵘挑眉,到底是自己看上的姑娘,优秀得令人发指。“如果审查不过,那一定是老头子你们的问题。”
凌守豫气得要吐血,找个媳妇就嫌弃老子了?他没好气道:“你可想清楚了,这姑娘很特殊,不可能像大院里的女孩子那么能顾家又听话,听领导的意思,是个主意强的,有本事的,你能压得住?”
凌峥嵘被自己老子气笑了,几年没回家,没给他惹点事,他都忘了自己京都凌公子的混账样子了。看来这边的领导也没跟他说过,自己甚至瞧不上凌公子的称号,用人命填出个杀神的诨名。当然,他对付媳妇不能填海,但论战术,他可是机动旅的一把手,深入作战经验丰富,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行啊,我压不住那就算了,你去指望你小儿子娶媳妇儿抱孙子吧。”
“你……”凌守豫深吸口气,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小子猖狂惯了的,又冷心冷肺,一走几年没个音信,过年都不回来,现在有个女人能叫他牵肠挂肚的是个好事。他再开口心态平和了许多,“想娶媳妇儿要抓紧,翻过年颁布新法条后,十八岁可就不准打证了。”
凌峥嵘挑眉,不打证可不行,军婚受法律保护,没这张纸他心里不踏实。“怎么抓紧?”
“结婚报告被某个人按住了,我不好出面,你回来一趟,去见见老钟,这么多年了,你哥那件事也该翻篇了。”
“他居然敢按下我的手续,呵,是真当我这么多年在外头当小白脸混日子呢。”凌峥嵘扯了扯嘴角,危险地眯起眼,曲着手指轻叩桌面,“要是耽误了老子娶媳妇儿,我可不管他面子里子的。”
凌守豫叹口气,难得对这个儿子说句软话,“唉,你哥走得急,丢下这么大烂摊子给你收拾,咱毕竟是男方,这么多年也忍气吞声过来了,也差不多了。只是,如意这孩子就认准了你,一等这么多年,你说结婚就结婚,钟家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凌峥嵘烦躁地按住眉心,一双浸着冷意地桃花眼里有着痛楚之色,“我哥一定知道真相,但为了保护钟如心,什么脏水都认下来。”
他闭上眼再睁开,“我给过他们机会,他们要敢拿这事来烦我,我可不介意翻一翻陈年旧账,要是真查出什么来,呵,钟老爷子出面也不行。”
“峥嵘!”凌守豫厉声打断他的话,“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浑!”
凌峥嵘干脆摔了电话,敢从京都插手第三战区的事,手伸的够长啊。但是,居然敢按住自己的结婚报告,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凌峥嵘又拨通内线打给军务处,“给我定最近一班去京都的票。”
过了会儿,军务处回电,敲定晚上十点半的车,第二天八点能到,不耽误白天办事。如果顺利,他还能在明晚九点乘车回来。
如果姓钟的老头识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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