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朝堂间如何动荡，在长安城里的小民眼里还不如晨起一碗热热的羊杂汤。
宋大嫂飞快地算好账，递给客人牌子。客人拿了牌子去宋大哥那里打汤。宋大嫂稍一有空就忙着把上一桌客人留的碗筷收拾了，唯恐下一桌客人看着腌臜。
剩饭是几乎没人会剩下的。大魏在九边只是勉励维持，时常还有落到下风的时候。所以牛羊腾贵，猪肉倒是贱如泥沙。
但谁会爱吃豕啊！
往前人养猪多是在厕所，猪肉是在是腌臜腥臭。
若是在乡下，可能还会有人能吃，在这长安城，实在没人愿意吃这个。
这两年倒是有人提倡阉割养猪、另外建造一个围栏，也如喂鸡喂鸭一般养猪。
一者，人心的观念短时间内无法扭转；二者，这猪从小吃的太脏，就算阉割了还是有股味道，不多加香料还是有股腥臊气。据小柏相公所言，估计明年从小阉割的小猪就可以不用加那么多香料。
宋大娘子想到这里倒也不发愁。她这羊杂汤味道很好，自不会平白无故倒掉生意。连小柏相公都是老主顾，如果到时候羊杂汤生意做不下去，她还可以求小柏相公给指点指点猪肉怎么做。
这不，小柏相公又来了。
“小柏相公，您坐。还是老三样吗？”
柏燃轻轻皱眉：“宋大嫂，我实在听不惯人喊我相公，麻烦改个称呼吧。”宋大嫂一边收钱一边说笑：“大官人真是自谦，多少秀才还没混上的读书人咱们都是尊称相公的，以小柏官人的家世文采、何愁将来没有一个相公做。”
一时间，柏燃的脑海里全是某东门大官人和某蛇的官人在交错回响，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仍旧有许多事情不能习惯。
又听到羊汤宋大嫂的恭维，一时哭笑不得。但他生性含蓄，不擅长与人言谈，憋了好一会儿方道：“大嫂，说了好些次了，叫我柏郎君就好。”
可怜的i人在哪个世界都是吃不开的，纠结了好一会儿，柏燃才选择了郎君这个称呼。
隔壁桌的大哥倒是非常外向，也是熟客，“大嫂，你们家小儿怎么还在这里帮忙，冬学昨日就开课了罢。”
时人重文好学，为父兄者，以其子与弟不文为咎，为母妻者，以其子与夫不学为辱。大魏哪怕是在乡下也有免费的乡里小学和冬学可以开蒙，京城的冬学开的更久，毕竟大多京城人不用顾忌农忙。因此虽然还叫冬学，实际上从九月开始到第二年的二月，接近半年都是要上学的。
前几日是重阳假，今日也该开课了。
柏燃也用心听，果然--
“家里四个孩子都送去上学了，二郎比大郎强一些，但也不能举业，再过一两年就送他去城南的讼诉学校去，学些金科之法，甲乙对答及打官司，将来能做个饵笔人就不错了。”宋大嫂忙分辨道。
“三郎倒是读的不错，今年已经转到东街韦先生的私塾。大闺女也是花了钱，跟赵娘子学刺绣。”
宋大嫂说起来几个孩子，眼中涌动着无限的自豪与欢喜，连说话的语调都高起来。一向寡言少语的宋大哥也道：“老大读书不成，还可以接我们的摊子，所以就叫他先来帮忙。这几日冬学又放假了。说是先生住在仁元坊，就是前几日大案那地方，现在还被封着呢！”
不止宋大哥抱怨，其他食客听到也抱怨。
“真是烦死格老子的，听说案发当天就封了京城四门，第二天还是王相公相劝才只关了仁元坊。不然整个京师大索我们日子怎么过。”
另一个读书打扮的说话文雅些，但也极为愤愤，“仁元坊关多久还是小事，但我听说后宫有人进言，容世子多半是二贼所杀，这个人······平白受惊，还说应该再加美官压惊，另外让大大王抚慰容侯并上书自辩。”说着比划出三根手指，众人都明白了他说的哪个。
“这容侯死了儿子，还要叫官家敲打有够倒霉的。”
“大大王才冤呢，这容侯世子是殿下表哥，况且殿下多蒙皇太后照顾才免受毒妇戕害。如今世子头七未过，却叫殿下去安抚住容侯。官家圣明却被奸臣贼子蒙蔽，听说皇城司冯贼早就在官家面前进言说待追到两个杀手必要拷问其朝中有无人指示陷害三大王。剑指何方，想必诸位都明白。”一时间食客的讨论更热烈了。
又有人插嘴道：“这必然是妖妃奸计，得亏有诸多大臣上书说此案太大，不如三司会审，宗正旁听。哼，真要由皇城司一手遮天，只怕皇长子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听到这里，更多人夸起和王：“殿下仁爱聪俊，事官家近乎愚孝”、“礼贤下士、仁人爱民”······
柏燃一言未发。
大魏风气是从开国就已经埋下了伏笔，文官不以言获罪，那民间就会敢议论禁中。除了官家圣明无过，宰执后妃都可以是奸臣妖妇。
这次民间群情激奋，士人讥议，背后自然有人挑拨。常祯以往过于怯懦，柏燃担心她受到惊吓，正打算往和王府而去。
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不要命的拦路人。
秋风瑟瑟之中，有一人素手而立，青色的单衣随风飘荡，眉形修长，眼尾微微上挑。
此人狂傲拦路，语气讥讽：“没想到龙图阁大学士的儿子，如冰似雪的那么一个人，也会在路边摊吃羊杂汤啊。想来柏大学士清廉正直，绝非其他相公可比。”
柏燃大为恼火：“狂徒顾萍生，你没听说过好狗不挡道吗！”
顾萍生果真不负狂生的名号。他赶赴京师春闱，非要跑去国子监蹭课，别人待他略比不上正经监生，转头他就在国子监大放豪言曰“文采辞章第一，天下无人敢战”，激起国子监文会连开十日。
这厮竟然还赢了。
柏燃暗自揣度，自己往日并不曾得罪过他。缘何又是拦路又是讥讽自己博取节俭名声呢？
因此，虽然对这个路上窜出来的大马猴有所不满，但怒气还未落到实处，只等看这个狂生意欲何为。
只见顾萍生悠悠然整理衣襟，笑道：“我听闻到的和王殿下是林中梓木，冠世明珠，可我看到的是你这个和王伴读不过蠢猪一只，叫你写几篇文章就能难倒你，只不过是会弄些奇淫巧技。如果不是和王看你父亲的份上容你做一个帮闲，那就是瞎······”
顾萍生正犹如竹叶青一般倾吐蛇信，忽然看见一只沙包大的拳头袭来，想挣扎避开，好悬把自己的脖子勒断——
“好贼求，找打！”什么皎皎公子、不善言辞都变成了一身的牛劲。
不是，这也没人告诉我，柏灿之生气起来像角抵的牛！顾萍生欲哭无泪，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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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中，云母屏风后，一对互相依恋的璧人正在窃窃私语。
“怎么办，六郎。母后这次生气了，可是就算是寿哥儿的错，也不能让他去给容世子去赔罪啊······”女人声音柔婉，双目含露。
伏在帝王肩头哭诉：“寿哥儿是陛下的孩子啊，怎么能给容世子赔命呢？可是母后这几日对我多有责罚，现在祯儿那孩子还在母后那里。妾真担心我们寿哥的小命。”
皇贵妃杨真娘话音刚落，就听到当今天子常瑄道：“真娘不必担心，一会儿大郎就到紫明宫，朕会让他上书为三郎开脱。”
说着轻轻安抚皇贵妃后背：“你放心，该是三郎的大郎怎么都拿不走，朕绝对不会让三郎出任何差错。你也多劝劝他，我看他似乎是吓坏了，近日在我面前都不会大喘气，都有两分像怯懦的大郎，这可不行。”皇贵妃闻言转悲为喜，破颜一笑。
常祯此时正在赶往紫明宫的路上。
自从皇贵妃独宠后宫，皇太后眼不见心为静搬去东北角的永安宫。这些年除了回护常祯这个大孙子，容太后鲜少问及前朝事。
常祯想到容太后对自己的交代，心头一冷。
但还是步行横穿半个皇宫应帝王诏。
看着近在眼前傲睨万物的紫明宫，常祯的心头愈发沉重。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刁难，常祯打起精神，心头暗自提气，表面却仍然做出一副怯懦不安的模样。
“儿臣叩问父皇圣安。”小柳儿和其他内侍在殿外等待，只有常祯独自一人可以入内。
常瑄和杨真儿早从内室转出，高坐在正殿受礼。
“朕躬安。”皇帝随口应答，“你弟弟现在有这样的麻烦，朕的心却是难安了。”
常祯忙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让父皇烦心，儿死罪。料想等抓住两贼，必能还三弟清白。”
“你不中用，追查二妖人是帮不上忙的，朕给你安排三件事你一一照做即可。”常瑄已经做了二十年天子，即使只是太平庸主，威势当今天下也无可抵挡。
此时面对自己的亲生子不留半分情面，冷酷至极，“其一，你要亲自到容世子的灵堂慰问，哪怕是跪也要求容侯到宫里向你皇祖母自陈世子绝非你三弟所杀；其二，滚回你的府邸，闭门思过，所有大臣一概不见；其三，上书：福薄命小，不配为皇长子，自请出继。”
从始至终，皇贵妃不必发一言，常瑄已经为其冲锋陷阵。
常祯垂眸暗想。
既要为常祚那小崽子收拾局面，还要自断前程，请出继还要再自贬自贱。既然皇帝是对自己毫不留情，拿自己当然也要全力以赴。
毕竟，他是自己奔向权力的最大阻碍，对他的最高敬意当然是斩尽杀绝！
父皇，稍待啊······
常祯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只等皇帝语毕后默数三个数，常祯方表现出震惊惶然，仿佛刚听明白皇父所言。
常祯单薄的身体抑制不住发抖，几次想尝试开口都不成功，最后怯怯答道：“儿臣悉听父皇安排。”
见常祯还如同从前一般怯懦，皇帝不耐地向内侍陈世忠看了一眼。
陈世忠遂知机，赶紧起身把常祯送至紫明宫外。
陈世忠也是看着常祯长大的，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若说不叹息同情是假的，也怕他有什么不好事情办不下去，不免想写话头与他聊天。
渐渐地，一路也行到宫门附近。
常祯仿佛突然想起似得，对陈世忠泪目道：“大伴，以后我就不能再关心父皇了，劳您多费心，父皇宵衣旰食麻烦你提醒多加餐饭，龙体稍有不适也要及时请太医，倒是那些道长炼的丹药还是要少吃，孔夫子都说不语怪力乱神·····”
陈世忠听到这孩子还惦记着这事，一时间真有些伤心，可也哭笑不得：“好王爷，以后可别再说胡道人的丹药不好了，官家听了不高兴。前些日子皇上龙体不安，诸多太医都是使些太平方，还是吃了道长的丹才好。以后陛下生病了，老奴也只会提醒陛下太医、丹药双管齐下。”
常祯听到感激地看向陈世忠，“那就多劳大伴照顾父皇了，父皇喜欢什么，我也喜欢什么，多谢大伴肯教导我。”
说到这里，常祯再止不住眼泪，宫门到了。
“大伴，别送了，以后相见的日子还有。”
求收藏求营养液求霸王票，读者皇帝们，一起助力常祯的梦想吧！(*￣3￣)╭?
本文架空，请不要认真考据，可以先把脑子寄存一下哈……
每天晚上9点准时更新，不要养肥，不要养肥！！！！！文章太幼苗，作者需要鼓励，养不肥的?(???)?只会养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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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平平无奇会打架的柏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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