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鹿循着哭声奔跑。
周围变异的藤蔓和植物依然主动缠绕上了他，却并没有伤他；他也没有再遇到变异的动物。
“有、有人吗——救救我——”那道虚弱稚嫩的求救声又出现了：“这里有大虫子……”
当柏鹿最后掀起一片堪比飞行器的巨大叶子时，发现下面果然躲着一个小孩儿。
看上去才七八岁的年纪，正在一个土坑里躲着，所幸周围没有变异的植物和动物，不然就是个待宰的小羊羔。
柏鹿举着大叶子，左看右看。
嗯？大虫子呢？
小孩儿带着哭腔问：“哥哥，你在找什么呀？大虫子吗？”
说着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手心上放了一条正在蠕动的节虫：“在这里哦。”
柏鹿盯着那条“大”虫子，歪头：“？”
但眼下显然不是用来纠结“大虫子“怎么变成“小虫子”的时候。
柏鹿放轻动作，蹲在小孩面前，高高扎起的长发在空中飘散着又轻轻落到地面上，带起一片金属光泽般的光晕。
自从他一出现，小孩就一直眨着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到他靠近自己，像是被他看愣了般，第一反应不是说“救我”之类的求救的话，而是说了句——
“哥哥！你真好看。”
柏鹿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孩：“谢谢。”
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周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孩儿，“这里很危险，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嗯！”小孩眼里亮起了光，立马就答应了，甩开了手上的虫子，还主动伸出手要柏鹿抱。
柏鹿像拔萝卜一样把他从土坑里拔了出来，又一把抱起了他，还拍了拍他脚下的泥土。
几乎是小孩那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瞬间，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地下城里，看直播的观众们。
“呀！怎么还有小孩！？”
“这可是军方‘培养皿’啊！里面怎么还混进去个小孩？！太危险了吧？！”
“这谁家的小孩？”
“军方也太不负责了吧！罔顾人命啊！”
而赛博街的赌坊里。
“哈哈哈！维克多赢了！！”那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瞬间一拳砸在桌上，开心地手舞足蹈，“看吧看吧！我没骗你们！维克多赢了！他是政府的人，他肯定会赢的！”
“大哥，你太厉害了！！”有人擦了把汗，道，“我真的差点以为他要被那个小白脸阴了！”
“放心放心，”那男人斜眼，“信我准没错，政府不会输的！”
他看着赌坊另一道光屏上的下注条，有人不信他的投柯安就算了，竟然还有人下注柏鹿！这下，他赢翻了！
而“培养皿”外。
正在通过直播看里面情况的查理斯和爱丽丝的表情也明显变了。
爱丽丝皱起眉头：“怎么里面会有小孩儿？……难道……”
查理斯脸色阴晴不定。
几乎是瞬间，爱丽丝和查理斯同时转头，看向傅虞——
只见傅虞依然是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面色如常地看着“培养皿”的转播光屏，似乎对里面突然出现的小孩儿毫不意外。
爱丽丝和查理斯跟傅虞打交道的时间太多了，那瞬间，两个人都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查理斯攥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着牙缝道：“……傅、虞……”
……
柏鹿抱起小孩儿，正准备跑向出口——祈祷维克多还没有挣脱藤蔓。
然而就在此时，柏鹿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轰鸣声。
……
就在维克多走出培养皿、柏鹿抱起那个小孩儿的一瞬间——
只见地动山摇之中，培养皿内的无数树木突然毫无征兆地坍倒，像是被一股力量接连连根拔起，地面响起一阵让人胆颤的倒塌声。
——培养皿，塌了！
但是柏鹿和那小孩儿还在里面！
树木混着无数泥土碎石倒下，柏鹿在地面震动中甚至难以站立起身。
哪怕是在这个时刻，柏鹿也没有把怀中的小孩放下，他艰难地滚过又一根向他扑倒而来的巨木，那袭银发也被浸染上了泥土；而树木倒得是那么急促，眼看又是巨木迎面向他轰然而来，情急之下，柏鹿来不及想更多，只是本能想着：我要保护他。
他当机立断把小孩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盾——
一阵强烈的光闪过。
而柏鹿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他迟钝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怀中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细嫩的小手，在他头顶升起了一道闪着光的保护罩，看到柏鹿看向自己，他甚至还憨憨地笑了一下，“哥哥，我保护你哦。”
柏鹿还没反应过来，小孩就力大无穷地把树往一边甩去。
柏鹿：“……”
然而倒下的老树实在太多，并且诡异地都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倒来，像是有方向和目标一般，很快，那小孩儿也快没了力气，一边发出吱吱哇哇的大叫一边急得流汗：“怎么这么多呀——”
就在此时。
一道绿光带着闪电劈里啪啦闪过，从四面八方由上而下引出细密电流直击柏鹿和小孩周围的参天巨树，准确击破，柏鹿在强烈的电流中那袭银发直接全部飘散，他闭紧了眼，抱着小孩却在电流雨林中毫发无损。
树木倒塌牵连起的漫天泥土里，柏鹿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人穿着一身挺拓的漆黑军装，包裹住他的肩宽腿长，动作凌厉得像是一头暗夜中穿梭的猎豹，金色肩章在虚空中闪过一丝光。
一张帅气得有些邪性的脸，斜入云鬓的桃花眼目光淡漠的落在他身上，下一秒，他就被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紧抱着向空中跃起，周围的风呼啸着在他耳边而过。
“等、等等，还有个小孩……”
柏鹿话音刚落，就见抱着自己的怀抱的肩头探出一个脑袋，“嘻嘻，哥哥，我在这里！”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傅虞冷淡的声音，“老实点。”
小孩儿的声音瞬间哑火：“哦。”
柏鹿稀里糊涂地就被傅虞抱着出了培养皿，落地了还没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虞已经先一步松开他，大步走到场地中央，通过无线耳麦冷淡的宣布结果的声音：“5位参赛者中，柏鹿、维克多·罗蒙夫诺这两位都顺利通过了变异植物和动物的考核。然而，在面对小孩的求救时，只有柏鹿一人选择救下他，并在危急时刻甚至以身做盾。”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柏鹿，又扫过早已通过考核离开了培养皿、在一旁等候多时的维克多。
维克多直觉不好。
傅虞：“你们的所有行为都通过转播到了所有人的眼里，在两位都拥有能够在地面的极端情况下至少能自保的异能的情况下，我想不论是我，还是在座的爱丽丝阁下、查理斯阁下，以及屏幕前的各位观众，心中都有了一个确切的选择。”
爱丽丝叹了口气，“是的，……我们需要选出的人，是一位绝对能够代表平民意志、和保护平民利益的人，所以，这位能在危机时刻保护弱小的异能者，才是我们所需要的。毕竟，大部分的平民，没有异能，在异能者眼中，甚至在变异的植物和动物中，在这个社会和世界里，都是‘弱者’。”
“你怎么看呢？查理斯。”
爱丽丝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和妥协。
查理斯面无表情，不难看出他正在酝酿一场风暴，却不得不碍于体面：“我觉得你们说得对。”
“那么，”傅虞道：“即将跟随我们一同前往地面的志愿者，就是这位名为柏鹿的参赛者了。”
本来胜券在握的胜利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夺走，维克多神色瞬间大变。
傅虞宣布完结果之后，直播就被人为掐断了。
掐断直播后，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柏鹿看看维克多，又看看傅虞，又看看查理斯和爱丽丝，最后和从落地开始就一直扒着自己的小孩儿对上视线。
柏鹿：“？”
查理斯冷声：“傅虞，你什么意思？”
傅虞却已转身准备离开，“听不懂阁下之意。”
查理斯：“我不知道，原来上将还设置了‘隐藏关卡’。”
他的声音越发阴沉：“当初我们说好的，谁先从培养皿里出来就算谁赢，你他爹把你的八岁A 级异能者手下叫去培养皿，又搞这么一出所谓的人性测试，是为了什么？！混账！”
他一脚踢翻一旁的凳子，傅虞的副官赵成信侧身一步挡在了傅虞身前。
柏鹿觉得他有些听懂了。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孩儿。
小小年纪，不仅异能等级比自己高，还已经搞到了军方的编制，开始上班了。
小孩儿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傅虞声音也很冷淡：“我也只是想选拔出真正能代表平民意志的人而已。”
“……冠冕堂皇！”查理斯再也无法维持自己表面的冷静，可傅虞的表情和神态都太过自若，如果真发火，好像无理取闹的人反而成了他。
可就算查理斯再愤怒，他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反倒是维克多，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是乱来，你说话不算话，凭什么听你的！我他爹不同意这个结果！我不同意！”
查理斯：“蠢……”
爱丽丝：“等……”
赵成信失声：“不……”
然而一切都晚了。
听到这话的傅虞唇角一勾，好像已经等候多时。
“恕我直言，维克多先生，您为什么不同意？您又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一个人是怎样的冷漠，才能无视近在眼前的哭声？而一个连近处的哭声都可以无视的人，又让广大民众如何相信，他日在作为弱者的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您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我……”
“我倒是对您有一个疑问，对于电车问题，您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拉下杠杆，让一个人死，五个人活；不拉杠杆，让电车顺着原有的轨迹行驶，碾死原轨道的五个人，让一个无辜的人活下来。您也许认为您刚才的做法是拉下了杠杆，宁愿让自己背负害死一个无辜的人的侩子手骂名，也要救下其他五个人，因为五比一多，您认为这没有错，你觉得自己干得伟大、干得千古。”
“你……”
“您也许是深明大义，您心中有着拯救苍生而忽视当下的大爱和远大志向——但是，在这个异能者和普通人数量极度不匹配的情况下，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够在电车来临时，用自己的肉身挡住电车救下所有人这样的道德利他主义者。请扪心自问，您做得到这一点吗？不，您做不到，在电车来临时，您只会抓住时机反复杠杆让电车漂移的同时撞死六个人，因为您觉得漂移很酷。”
维克多：“？”
查理斯：“……”
爱丽丝：“……”
赵成信：“……”
柏鹿：“？”
维克多的脸色在傅虞的咄咄逼人下越发惨淡，最终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查理斯终于是忍不住一手掩面，补充完了自己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蠢货！”
一群蠢货！傅虞那种人，就不要和他废话！
爱丽丝在一旁小声道，“傅虞末世前是校辩的，歪理可多了。”
惹谁不好，偏惹他。
赵成信则在心里蛐蛐：都说了多少遍了，他的直属上司傅虞就是能在有着一张帅脸且S 异能的情况下，仍能连续十年被民选为最讨厌的异能者的神奇存在（没有之一），到底为什么要没事找事送上门找骂？
查理斯呆不下去了，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大汉直接把维克多拖着，跟着他先行离开了。
爱丽丝看了一眼查理斯离开的身影，捏了捏眉心，无奈道：“还是着了你的道。”
她柔声道：“……傅虞，我是真心提醒你，你作为军方的主要代表之一，哪怕不和我们交好，也不要和查理斯直接对上，好么？”
傅虞却是满不在意，反而是转头问起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一边的柏鹿：“你怎么还不走？”
柏鹿微微敛神，似是在思考什么，闻言抬起了头，迎上了傅虞投来的目光。
“我有个问题想问。”柏鹿说。
“什么？”
“‘在电车来临时，用自己的肉身挡住电车救下所有人这样的道德利他主义者’，”柏鹿一字不漏的复述着傅虞的话，继而神色认真地问道，“上将，你做得到这点吗？”
傅虞愣了一下。
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
“我做不到。”傅虞说。
柏鹿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那还真是让人失望。”
明明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还用这种话术去绑架另一个人。
“失望什么？”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一样，故意走近了，柏鹿比他矮，于是他弯腰凑近柏鹿，那张帅得发邪的脸上，桃花眼微微眯起，注满了兴味，“有什么好失望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我们都要一起去地面勘察了……”
他扫了一眼柏鹿的银发，“那你还是趁早习惯吧。”
*
与此同时，赛博街的赌坊里，则充斥着一片谩骂。
“草！傅虞就是个神经病、傻逼、垃圾！”——这还算骂得温柔的，骂得更凶的赌徒已经抄起了家伙，看样子恨不得连傅虞祖宗的墓都给掘出来。
然而还有人看着自己一下子就消失了的信用值，惨叫道：“这个匿名下注柏鹿的，到底是哪个神人啊！”
来晚了来晚了才到家
（猛搓键盘）（键盘起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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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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