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人被请进府衙。
“事情经过本官都已经知晓,但本官有一点不明,还请你们给本官解答。”沈拂筠既没有摆官威,也没说谁对谁错。
在杜家人被请进来前,沈拂筠就让胡越把沈拂年带至堂后隔间处,故而现在堂上的除了两边站的衙役外,就只有坐在首位上的沈拂筠。
杜老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对着首位的沈拂筠弯下双膝,水灵灵地跪下,才说:“大人请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那万大米行的万大年纪都能当你女儿的爷了,你为何不选择更年轻的而要选他作为女婿?”沈拂筠扫了一眼三人,“据本官所知,杜家并非困难人家。”
杜老头还以为沈大人要问什么,原只是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当下笑答:“这年纪大些会疼人!”
“万大喜爱小女,想要小女过府作伴,我这个当爹的没什么好反对的。”
“在万家她能过好日子,也不会让人背后嚼舌根。”
“你们兄弟二人心中也是这般想?”沈拂筠暂不对此做评价,只想知道这杜家兄弟俩是不是也一样想法。
俩兄弟相视了一眼,由杜家老大斟酌着开口,“回大人,小妹曾被人拐进春晓的消息在乡间传得沸沸扬扬,她不嫁进万家,在乡间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大人理解宁**头不做凤尾吗?”
“我们都是为了她好。”杜老头殷切地看着沈拂筠,试图寻求赞同。
沈拂筠眼皮子跳了跳,那话不是用在此处的,但跟他们解释的意义不大。
“本官的弟弟莽撞将人抢进府衙是他的不对,作为兄长本官已经训斥过,作为府尊也已罚过,你们可要验验?”
杜老头倒是想验,可也怕把沈拂筠这个府尊给得罪了,思虑再三后还是作罢。
“大人明理,不用验,草民相信大人。”
“那就行,我们来说另一个问题。”沈拂筠点了点头。
杜家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不计较沈拂年把冬青抢进府衙后到底真受罚还是假的,接下来沈大人不是该让冬青出来随他们回去?
“尽管杜冬青是你杜家的女儿,但她同时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若不愿跟你们回去,你们不得逼迫于她。”沈拂筠顿了顿,等三人反应。
杜老头率先反应过来,“那怎么能叫逼迫呢?她跟她老子回去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沈大人您不能管那么宽吧?”
“就是!这男女姻缘向来是父母之命,我们知道沈大人不会让自己弟弟娶她,也没想奢望,只是将她带回去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要她自愿。”沈拂筠有些无语,他明明把话说得很清楚,这杜家三人为何跟听不懂似的?
杜老头故作思忖,“成,劳烦沈大人让冬青出来,草民亲自问。”
那丫头心中再不愿,到他面前都得把不愿给咽回去!
沈拂筠点头让人去把杜冬青请过来,隔间内的沈拂年听了,急得跳脚却被胡越镇住,身边还有他娘对他虎视眈眈。
“唔唔唔!”沈拂年气得脸色涨红,他答应杜冬青不会让她爹把她带走的!
范娇娇一巴掌拍在小儿子肩上,“静心!你哥这不还没让人跟着回去,你急什么?!”
只是让杜冬青自己出来面对她的家人而已,别人能帮的只有一时,最后能一直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沈拂年眼下便是再急,心再不静,也得逼着冷静,因为他出不去。
很快,在客院还没待热乎的杜冬青就被前去叫的衙役引了来。
一见自家亲爹和兄长,杜冬青脸色瞬间就白了,上前见礼时甚至站在离他们最远处。
本该是家中受宠的姑娘,到如今却成了鼠见猫似的。
“他们想让你归家,平顺地与万大为妾,你可愿?”沈拂筠问了句废话。
杜老头看见闺女就忘了他们如今是在公堂之上,几步走过去就伸手抓住了闺女的臂弯,直勾勾看着闺女。
“冬青,你快告诉沈大人你愿意,别让你娘失望。”
“……我,我不愿意!”杜冬青鼓起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力挣开她爹的手,同时撤到衙役背后以防被会恼羞成怒的她爹再抓住。
“大人明鉴!民女宁愿入尼姑庵当一辈子的姑子,也不愿与人为妾!”
杜老头气急败坏,指着杜冬青破口大骂:“我们养你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去做姑子的?!”
“为妾怎么了?你如今的名声能找到一个富裕人家为妾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挑!”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家中其他的姑娘,你忍心她们受你这个姑姑的名声拖累,长大后找不到好婆家吗?!”
杜冬青不想,但她也不想一辈子就那么糊涂过,只好犟着闭紧嘴巴不开口。
见状,杜老头作势就要上前拽着闺女离开。
衙役以眼神请示沈拂筠,得到沈拂筠允许后,动手将杜老头拦下,没让他碰到杜冬青。
“沈大人这是让冬青随草民回去的态度?”杜老头昏头口不择言,吓得杜家老大赶忙上前把亲爹给拉回来。
他讪笑一声,讨好说:“沈大人肯定是怕伤着冬青,绝不是不让我等带冬青走。”
“你不用说好话。”沈拂筠皱眉,“既然你们各自僵持不下,那本官这儿有个法子,你们听听。”
杜家人直觉沈拂筠口中所谓的法子不是什么好的,可没等他们拒绝,沈拂筠就接着说了——
“本官为你们写下断亲书,同时张贴出去广告整个渠安,如此她脱离了杜家,她的一切名声自就也与你们杜家无关了。”
“我不同意!”
“我愿意!”
杜家父女俩同时表态,却是截然相反的决定。
“沈大人这是最好的法子,爹要是不愿意,非逼我,那我不如现在就去了,也省得到他人底下仰人鼻息,受尽欺负!”杜冬青看着她爹,大有她爹不同意,她立刻就血溅公堂的架势。
杜老头张了张嘴:“……”
这都叫什么事儿!
好好的夫人不做,非要做姑子就算了,现在还要跟他们杜家断亲!
“哎哟,我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哟,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女!”杜老头双手捂着心口,哭天抢地。
杜家兄弟的脸色也是一再变化,他们虽然不贪图小妹嫁出去的礼钱,可这原本该有的礼钱没了还是让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小妹,你还是再想想吧?”
“是啊小妹,爹娘年纪大了,你忍心伤他们吗?”
俩兄弟苦口婆心劝,试图劝杜冬青改变决定。
杜冬青眼眶一红,“你们都觉得我丢了杜家的脸面,现在我与你们断亲岂不正好?”
“爹娘当没我这个女儿,你们也当没我这个妹妹便是!”
“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咱娘可是九死一生才把你平安带到这个世上的啊!”
杜冬青咬牙:“生养之恩我来世再报,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人吧。”
“那哪成啊,你明明就活生生站在这儿,怎么能当没你呢?”杜老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堂上再现僵持。
沈拂筠扶额,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阿年一腔热血,仗义把人带回来,麻烦却要他来解决。
这时,门外衙役来报:“大人,万大米行少东家万岱敲鼓说他来接他们家未过门的姨娘。”
沈拂筠还没找万大米行,他们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可不信万岱来府衙真就只为他爹接杜冬青。
一个八字没一撇的姨娘哪里值得大米行的少东家亲自来接?
“来都来了,那就请进来吧。”沈拂筠发下话,反正也不差万岱一个了。
既已乱,那就让它乱得更彻底。
杜家父子平静下来,好似觉得万岱来了,就一定能改变现在的结果。
不多时,万岱跟在衙役身后走入堂中,规规矩矩地跟沈拂筠见礼。
单看万岱现在的姿态,谁能相信他万家还曾打过府衙赈灾粮的主意?
那几个被煽动的壮年百姓,如今可还在造工坊那头干活呢。
万岱觉得沈拂筠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心中不由得犯嘀咕:这沈拂筠难不成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沈大人?”
沈拂筠回神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万岱,你来得正好。”
“啊?沈大人已经断好杜家的官司了?这么巧?”万岱满脸欣喜。
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他一个字都没主动提及万大米行煽动百姓白取赈灾粮。
沈拂筠危险地眯了眯眼,这为商的果然也是狐狸变的。
不过无妨,万岱不提,不代表做过的事情不存在。
“本官并非是说杜家之事儿,而是本官打算宴请渠安的商户,正准备让人去各家送帖子,你就来了。”沈拂筠摆摆手,还真让人去取了邀请的帖子出来递给万岱。
万岱手拿着新鲜的帖子,就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
明明他来此只是听说了此间事儿一时兴起,怎么就这么正好?
“大家能接到沈大人的宴请帖子,实为渠安商户的荣幸,就是不知沈大人这宴请,是怎么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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