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爷爷正在厅堂坐着,看样子是在等金意且回来,远远就听见孙儿和小厮阿伴大声说话的声音,看样子今天的事儿是成了。
“爷爷,您怎么在这坐着,外面风大,快且进屋吧。”意且赶忙上来就要扶起老爷子。
金铨扶住拐杖慢慢从凳子上站起,他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很快便被上前的意且紧紧抓住,从老人浑浊的双眼来看,这人患有眼疾:“看来齐六界还是给了咱家一些面子,他肯出力啦?”
“嗯,齐伯伯说会安排几个人明天过来帮我。”就快开饭,见里间厨娘们四处走动,该是饭食已经置办妥当,他扶着爷爷朝里间走去。
除了看不见,老爷子身体十分康健,金家三代都是行伍出身,虽然金铨这辈没有混出个模样来,他的儿子金旱却争气的很,不仅官拜殿前督指挥使,更是风光一时的驸马爷,只是往往造化弄人,如今偌大的金府只剩下爷孙二人。
“哎,你爹去世多年,如今那帮老臣又个个去巴结许太师,愿意帮咱们已经算是难得。”金铨这话不假,自从独子金旱5年前去世之后,金府便家道中落,曾经宾客盈门的府邸如今已是凋敝冷清,就连那帮曾经同朝为官的大梁旧臣,也都渐渐归入许色如的门下,实在拉不下来脸的也只是保持暧昧不清的中立罢了。
好在金旱的旧部洪达净与瞿敖两位大人,不望提携金家一把,将这颗独苗拽进仕途,平常更是给足了关照。而金意且也并未辜负众望,凭着隐忍坚毅的性子,坐上了殿前督虞候的位置。
天色渐晚,屋里早已掌起烛火,金铨眼睛看不见,意且隔一段时间就要给爷爷碗中夹些菜,他边夹边说:“爷爷您也知道,齐伯伯一向不喜党争,这几日他因病告假,我去了他还问起您的身子。”
金铨听了点了点头,又嘱咐道:“那你更应该好好完成陛下交托的事务才是,对了,我听阿伴说陛下之所以要扩建大殿,是因为祭祀那日从天上飘下来个仙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无边娘娘显灵降下仙女一事已在城中传开,老百姓们把这件事当作祥瑞越传越离谱,到处打听当日细节,陛下早先下了圣旨,并张贴于瞭都皇榜之上,那里每日围满了人,拼命想从字里行间窥得事情的真章来,直闹得无人不晓。
意且把当日的情况大概说了说,又敷衍了几句,他不想叫爷爷担心,况且这其中牵涉到的太多,只能成为他和死去父亲之间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都不行!
饭毕,服侍完爷爷就寝,又在床前听了番教诲,他在书房处理了些政事,也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殿前司果然来了两个人,皆是工部管事多年的头头,高个子胖胖的工部郎中名叫贾遇,稍矮一些的员外郎名叫林塞,兴许是齐尚书打了招呼,寻常对工匠们吆五喝六的的两位主管对他到底谦卑些,只是涉及工程事宜的询问显得有些不耐烦。
金意且并不着恼,他知道自己这个外行怎么做都讨不得他们欢心,没必要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如今多了一副担子,索性开始两头跑,他每天白天早半个时辰到殿前司,花一早的功夫处理司里大小事务,午休过后,又赶到大殿那边巡查工程、签绶图纸,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工部自有一套办事法则,因涉及的材料和工时繁多,中间的油水很难扯清,除图纸上的细小修改需要他亲自签绶外,材料单、工时单等也要每日点清,由贾遇送到他面前全部核对签绶完毕工匠们才能归家。
金意且专门挑了一天细心留意,当日的结单虽然比他预期的要多,倒也只是多了一些些,便欣然签绶,此后只需隔一段时间进行查验便可,贾遇是管工匠和材料调配的,见他人谦虚又好说话,倒是比从前的长官好相处得多,便渐渐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话也跟着多了。
林塞比贾遇年纪要大上一些,他是管图纸与施工技艺的,自是老实沉闷,平常也只是在谈及技艺之时会滔滔不绝,他见意且每次都虚心请教图纸事宜,也渐渐同这位新来的长官热络起来。
原先的大殿一共有三座,其中正殿占地最大,里面供奉着无边娘娘那尊玉像,常年香火不断,两处偏殿静静坐落于正殿后方,呈品字型排布,一间用作祭司们平常居住之所,另一间则是空作的仓库。
自打祭祀之日后,仓库便临时改成了仙子的歇息场所,据说从未有人见过那位仙子踏出殿门,似乎她也不用吃喝活动,工匠们来来往往总是非常留心那处殿门,始终盼望着那位仙子可以从门内飘然而出,却始终无法窥得一丝容貌,这无疑给这处偏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意且也在时刻留意那处殿门,毕竟陛下交给他的任务是查清对方身份而不是扩建大殿,一切他都早早知晓,甚至不用怎么推测他也能知道这位“仙子”此行而来的目的,蹲守了三日,他真想要冲入殿门和那“仙子”见上一面,说服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陛下的猜忌与怀疑到底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太阳即将落幕,一天的事务刚刚全部处理完,贾遇收回最后一份工单,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回家了,白天被太阳照着身子还有些许暖意,当阳光完全消失,浑身渐渐冷了下来。
他正要回家,只见正殿内的烛火被人撩拨地影影绰绰,走过去一看,殿司出云师傅正负手站在殿中,几位小厮忙着给油灯添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出云回过头,二人相见浅浅拜了一拜,接着目光都投向殿上洁白的玉像,在烛光的包裹下,温润的玉就像女人的肌肤,可是那安详的神态却并不旖旎,只给人一种圣洁的抚慰。
望着玉像,金意且鼻头有些发紧,他在此刻真实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孤独,世间神佛总是保佑世人,可除了爷爷再也没有其他人会在神明面前替他祈求,家族大难之后并没有得到解脱,相反爷爷将东山再起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孤夜青灯下每每压得他喘不过气。
从前他很少有时间去替自己难过,虽然在殿前司他也拥有一帮好兄弟,可是到底没有人会专门为了他而停留。
他吸吸鼻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出云和几位小厮已经不见踪影,油灯都已补满,按理说该留下个人时刻看紧灯油,但此时殿内只剩下他一个,左顾右盼,就在他犹豫着准备去到偏殿寻找的时候,殿侧悠悠传来一句轻轻的呼唤:“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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