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意且站在大殿门边,左右两侧都被厚重的帷幔挡住,他恍惚了一下,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紧接着又一声呼唤传了过来,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中显得空荡又神秘,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犹豫着往里走了几步。
层层帷幔构建出一处完全黑暗的空间,刚刚那两声轻巧的呼唤貌似便是从这里传出,他只感觉身子僵住完全动不了,眼睛却直勾勾望进去,从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些烛光慢慢捕捉到来人身上的线条,就像法术一般先是白净的面,继而是乌黑的发和伸出的一只脚,当来人完全走出黑暗他才发现那双眼睛始终盯住自己。
“金大人。”那个女子第三次轻轻呼唤出声,从惊愕中方才认出她就是那位“仙子”。
金意且站直身子,此刻在这殿中实在如虚幻一般,可他必得打起精神,说出自己犹豫良久的话。
辨认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十年未见当初的懵懂凝成了沉静如水的镇定,仿佛看透一切的双眼再也不会羞于望向男子,不过原先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却不见了,容貌倒是与十年前相差无几,无形中又多处一份陌生的从容与淡定,毕竟十年前自己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相见到。
同祭祀那日一样,女子只着了那件白色的罗裙,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简单绾成一个螺髻,金意且不敢去看她的双眼,一直绕到她的身后才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那“仙子”转过身来,嘴角带上些讥笑,反问道:“哦?那么金大人倒是说说小仙此次的目的到底为何?”
听得这话他皱着眉回过头来,这次不得不对上那灼灼目光,他以为他们曾经拥有过同样的秘密,至少再见之时不用这样针锋相对,最终那股无名怒火没有拱出来,他无力地重新垂下眼,复又劝道:“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人活着不容易,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一阵冷风吹来,惹得那些烛火欢快地跳动,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淡淡说道:“小仙乃无边娘娘一股念力幻化而成,娘娘因感念数年来陛下的供奉,特遣小仙前来,助大正千秋万代。”
金意且再也忍受不了,他直觉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对方的一意孤行叫他有些怒不可遏,他与那女子深深对看一眼,接着掉头便朝殿外走去,还没踏出那道门槛,女子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一般:“希望金大人在惠帝面前做实小仙身份。”不要说出其他的话来。
女子说得相当恳切,迫得他的脚步顿了顿,可是到底他没有回头,更没有丢下只言片语便这样离开。殿内,依然影影绰绰。
今年季秋离去,孟冬刚刚登场,不详的消息便随着各级地方官的奏折如雪片般递了上来,先是今年夏末几个粮仓省份突遇旱情,眼看着粮食再有一个月便可以收成,连日的干旱逼得农民们提早收割,刚开始动手,蝗灾又不请自来,竟折损了大半的粮食,虽然惠帝下令各地开仓放粮,可是到底亏损了一年的收成,明年倘若再遇旱情,损失将不可预估。
加上这几日北方一场暴雪的洗礼,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家毁人亡,初春显露,瘟疫也在这时开始蔓延。
惠帝将几个折子扔在百官面前,这几日的上朝几乎全是责骂之声,尚书令齐六界身体还没好全,此时正跪在大殿之下埋首一一汇报灾情发生后户、工部一切调动事宜,他的折子早已递上去,此时说得也都是折子上的内容。
地方官员已经拿了一批,又拨了户部、工部连着几位御史大人一齐下到地方,专门治理灾情,不过到底受灾面积过大,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的,齐六界呈报完毕后,殿上一时间安静下来,惠帝始终捻着胡须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色如这时站了出来,他缓缓说道:“陛下万安,如今朝廷已派人去往各地,灾情弥久,恐一时半刻恢复不了,可朝廷的行动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必定十分感念陛下。”
伏首的齐六界仍在等着惠帝的发落,实际上许太师领宰执之责与他奖惩相干,只是惠帝一直对这个曾经出生入死的“同僚”恩宠有加,并不会轻易责罚。果然惠帝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些,他走下御台,眼睛虽然望着一众大臣,身体却始终向着许色如。
他踱着步最后站在了齐六界的面前:“那么有谁能够告诉我,劝州,为何在江南富庶地的劝州,竟会产生瘟疫?!”
殿前开始有些大臣交头接耳,他们只知道北方遭灾,劝州瘟疫的折子是今天才被递上来的,很多人还不知道,且不说是谁人上呈,这瘟疫若是在江南一带传开,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齐六界身子抖了抖,这事他隐隐约约提前了解过,正准备回答陛下的疑问,许太师抢过道:“回陛下,劝州的瘟疫原是几个经商的北方贩郎,带病一路南下传至劝州,微臣已交代齐大人拨出一部分人去往劝州,相信不日便会遏止瘟疫的蔓延。”
惠帝不再言语,他叹了口气,笑容重新浮上脸庞,冲许色如点点头说道:“嗯,有太师在,朕深感安慰啊!还恒,还不谢过太师,要不是太师帮你说话,朕定当重罚!”
齐六界仍是伏低身子,依言谢过许太师,话语里倒听不见任何惶恐的意思,惠帝这才将他重新扶起,接着走向御台重新落座。
“户部上报的灾情折子朕已审过,条目列举还算清楚,倘若日后内库拨款,一旦被朕发现有哪个腌臢了心的敢动灾民的救命钱,一律砍头抄家!还恒,学正,你们可听清了?”
尚书令齐六界和御史中丞丁据都惶恐着上前接令。今年灾害频发,开国十年中已然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了,惠帝的罪己诏虽然早早下发,但各地针对覆灭大梁的新帝仍是议论纷纷,天灾很容易牵扯到**头上,而百姓口中造成一切的祸端直指“谋朝篡位”,这种不安感迅速在大正王朝弥漫开来,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
“陛下,微臣有事请奏。”朝会即将结束,许太师这时站了出来。
“奏!”
“自灾情发生以来,陛下每日茶饭不思,如今灾情虽已遏止,可埋藏在百姓心中的阴霾一时半会挥散不去,眼看着春意渐浓,正是百废待兴的大好时节,臣请奏由朝廷牵头举办一场春祭法会,也叫那些灾民感恩陛下体恤之情。”
“春祭法会?”听到这里,惠帝暗自思忖起来。
许太师接着道:“正是,我朝一直信奉无边娘娘,据臣所知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县城,也有一座无边娘娘的庙宇,可见娘娘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无边大殿目前已阔出一定规模,陛下何不向百姓开放大殿,届时也好稳定人心,匡扶朝政。”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意且心里狠狠一揪,陛下冷不丁问起他无边大殿扩建的进展,在此之前,陛下每日唤他来只为知晓那位仙子的最新动态,不过除了那晚在正殿说过几句话之外,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装作不知情地每日汇报渐渐让陛下失去了耐心,灾情的折子多起来之后便再也没人唤他日日汇报,他的整个心思只好扑在了扩建事宜上。
见众人望向自己,意且只好站出来回道:“回陛下,扩建已近大半,道路目前全部铺设完毕,正殿尚存零星收尾工作,两处偏殿一座还没开始,一座已在修缮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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