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州的地理位置不算特别南,但背靠海边又是南北相衔接的重要州府,其地理位置有着一定地位的经济优势,也是漕运航线的一个重要中转站,千百年来,劝州多出漕运人才,虽说漕运命脉掌握在朝廷手上,但实际上,说到漕运还是得看以严真喜为首的严家势力。
大梁时,严真喜只是工部管理运河的一名侍郎,因运河治理有功,加上家族多年在漕运上的帷幄,很快便将中部地区的漕运悉数收复于家中,到了大正,他几乎是第一个拥立新主的官员,跟在许色如的身后职位一下就到了齐六界之下,出任左尚书仆射一职,主管漕运这一块,全国的转运使司都与他多多少少沾些厉害关系。
到了七十古稀,严大人递了折子陈乞致仕,惠帝念及他的功劳,保留了他的官级品阶,又提了他儿子严弄去做工部侍郎,主管水运,这已是莫大的荣耀,辞了官严真喜回到老家劝州,安心享受天伦之乐,可是,这严大人只要动动嘴皮子,全国的漕运还是要抖上三抖,所以劝州知州包括附近几个州的父母官都惟他马首是瞻,轻易不敢造次。
年前严大人过大寿,也不知北方一个官员给他送了什么,命两名家奴不远千里从灾州携带财宝来到劝州,其中一名家奴自出发之时已有瘟疫症状,一路风餐露宿到了劝州,在严府住了一日,莫名便将瘟疫传给了送饭的小厮,小厮先前不以为然,只认为是天冷染了风寒,那几日家里又是办事,来了许多客人,一来二去瘟病就这么传开了去。
秦育德递上去的折子是不敢指名道姓说出其中原因的,但他给娘弟的信里却很明确地交代了事情原委,瘟疫刚开始同北方灾区差不多,都是发热、呕吐、药石不进,但撑了一阵子在这温暖的劝州竟开始出现变异反应,不仅有人身上长出大片的不知名疹子,严重的患者更是腹泻不止、难以为继,直到开始便血生命也即将油尽灯枯。
劝州的父母官一开始还努力治理灾情,宵禁、隔离一通忙碌,可前面也说了,自己的地界上还有严真喜在,无论城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提前听取他的意见,当知州擦着汗站在严大人面前的时候,简单几句话便将他给打发了,对方竟要将所有病人赶到海上一处小岛上任他们自生自灭。
知州确认了好几遍,惹得严真喜也不高兴起来,他皱着眉冲这呆子挥挥手,自己则是进了内堂不去管他,可怜那知州回了府,在府中辗转反侧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听了严大人的话将所有病人统一押到了小岛上,并将船只全部驶离,派人守着港口以防有人私自逃离回来。
一时间岛上真如地狱一般,到处都是咳喘的病人,患者的家人如若去官府闹事,也会被一同带到岛上,到时就算这人身体康健,久而久之也会被岛上患者传染疫病,无法医治。
严真喜很满意,他一方面授意安抚使司给朝廷递去虚假的好消息,另一方面又强迫知州按自己的意思继续进行瘟疫管理,用他的话说:只要瘟疫还在劝州出现,那么对他这个功臣的生命就存在威胁,把人全部关在离岛,也是为城中尚且康健的百姓们谋得生存空间。
“如今姐夫和林通判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消息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可怜我两个小外甥才刚学会走路,姐姐还得尽力瞒着公婆,只说姐夫去了外地公干,实在是无妄之灾啊!”洪参事说完前因后果,负气地抹起眼泪,边在袖子里偷看对面人的表情。
却见金大人并不去接他的话,只是拿了笔斟酌着写了封信,写完盖上自己的小印,又封好将他唤过来,叮嘱务必将信送到这人手上,洪参事低头去看,只见信封写着:彭义军彭家岭都虞候亲启。他有些纳闷,这彭义军是驻扎在福州的边防军团,距离钦州已不算近,这个时候为何瞭都来的金大人会让自己去福州送信。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金意且摆摆手说道:“这个人关系到你家大人的性命,务必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记住,如今州府外面很可能已经被人监视,走的时候一定要掩人耳目。”
听他这么说,洪参事赶紧领了命去准备去了,接着意且也离开府衙,牵着两匹马在街上溜达了片刻,经过商市的时候,玉雪芝闪身跟在了他的身边,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马绳。
“秦府还有林通判的家,外面都被人监视起来,我好不容易见到秦夫人,她说秦大人已经许多天没有音讯。”玉雪芝小声嘀咕着,原来刚才她是摸去了失踪二人的府宅。
于是意且将洪参事告诉自己的事也说给了她,提起严真喜三个字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雪芝的身子稍稍一怔,金意且明白她的反应,当初周显打入瞭都的时候,严真喜作为第一批反戈的官员,也正是这个人,为玉家和她的夫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金意且佯装不知其中厉害,他跃身上马,对着她道:“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个前朝重臣!”
不出意外地,一路上二人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一直行到劝州城外,那股感觉才逐渐消失,守门的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金意且恹恹地掏出惠帝给的小牌,那士兵接过牌子进了城,一直跑到知州面前,那陆知州看到牌子吓得赶紧擦着汗亲自出城迎接。
看到知州慌忙跑出来,金意且早在马上靠得昏昏欲睡,他从小浸淫于官场之中,虽然整日恪守本分,但对官场左右逢迎显然熟稔于心,他站起身子躬着背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那陆知州跌跌撞撞不知如何是好。
意且将他拉起引到一旁,小心地收回陛下给的小牌,然后牵着陆知州的手安抚他道:“陛下十分担心劝州疫情,特命本官秘密到访,还望陆大人打点下面,不要泄露了消息才是。”
“是是,微臣明白,陛下他,他。。。”陆知州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从前他一直夹在严真喜屁股后头办事,实在害怕与朝廷相关的任何风吹草动,既不敢得罪这边又害怕被那边降罪,这个官当得命都要消掉大半。
“陆大人放心,陛下只是遣我来看看劝州的瘟疫是如何起来的,你的折子陛下看了,对目前劝州的防疫工作总体还算满意,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陆知州的折子大概已同严真喜商量好,城中一切应对都跟北方灾州差不多,不过实际情况到底如何,还需他们亲自查看一番,不过金意且的几句话倒是让陆知州安了不少心。
“不过,陛下满意是有前提的,临行前,陛下可是特地交代本官,给陆大人带句话:‘你折子里那些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意且这句话瞬间让陆知州兜头浇了一道凉水,此刻他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当初鬼迷心窍,听了严真喜的鬼话,如今自己脑袋明天还在不在脖子上也无从可知。
“金大人,你可得救救本官,陛下这是要我的命啊!”陆知州赶紧就要给他磕头,两只眼挤着眼泪就要跟着出来了。
意且又使劲将他拽回来,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小声安慰道:“你我同朝为官,我是不会放着你出事的,陛下那里虽然催的急,但最后的查报还是要看本官如何写,陆大人不必忧心,你我无冤无仇,金某也是个喜欢成人之美的,断不会将你给捅上去,不过为今之计,陆大人可得好好配合本官,劝州的事早点结束你也好早点安心不是。”
“若是如此,金大人您就是下官的再造父母,这份恩情下官定当牢记于心,不敢忘记!”
“哎,陆大人言重了。”
几番话下肚,陆知州早已感激涕零,当机立断就要将他迎进城,踏进城门的那一刻,一位穿着华丽的老者领着几名小厮堵住了去路,老者只是冲金意且微微点了点头,他并不看向一旁的陆知州,只对着这位突然到访的瞭都官员含胸道:“我家老爷知道有贵客到访劝州,特地派遣我来接应,这位大人一路上辛苦了。”
不用别人提醒,金意且也能知道,这定然是严真喜家的下人,观那老者的衣服,竟比陆知州身上的都要好,说话的派头也一直拿着,倒显得身份比父母官还要高似的。
意且笑着点点头,他走到带着帷帽的玉雪芝身前,叫她先跟着陆知州看看疫情状况,又欠身给陆知州打了个招呼,这才牵着马跟在老者后头,对方带了一顶华丽的轿子,却被他谢绝了去。
老者介绍了自己他才知道这是严府的管家严棕,大概受到主人影响,严棕见到官员并不谦卑,只是默默在前方带路,不时指挥手底下几个小厮做些杂事,一行人经过街市,慢慢踱到一处深宅大院。
那宅子占地十分庞大,几重院落让外人完全看不见内里,门匾上的题字落款竟是惠帝的裱字,可见严府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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