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和谢安赶到清水河岸的时候，已是下午。
清水河发自长江，流势自西向东，是清水镇以及附近百姓的重要取水源，也是陆沉有记忆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地方。
只可惜，现在的清水河岸，已经与半个月前截然不同，饶是在勾魂时见过无数惨烈场面的谢安，也愣了一瞬。
尸横遍野，清水河成了血水河。
在昏暗的日光下，眼前的场面比起地府的十殿酷刑，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安面色沉重地看向陆沉。
陆沉瞳孔颤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很明显，仅仅因为溺水，是不会死这么多人的。
“救……救……”
就在此时，脚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陆沉低头，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向他伸出手。
她的头发被血污染黑，散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尸堆的最边缘，手里死死抓着一只断掉的小手，看上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女人指着手边的残肢：“救救……我的孩子。”
陆沉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
他突然感觉心空了一块，看见如此惨烈的场面，巨大的绝望狠狠压在他肩头，这种喘不上气来的感受是如此熟悉，可他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谢安抿紧嘴唇，拘魂锁从袖中缓缓滑出，勾住女子的手腕。
她的魂魄从体内慢慢升起，看起来却与奈何桥上那些亡魂不同，像极了那些因为溺水，面部浮肿的尸体。
拘魂锁传来簌簌的响声，女子的手腕开始发抖。
谢安瞳孔一缩，猛地抬头：“阿沉，退后！”
下一刻，女子从地上猛地扑上来，谢安扬起拘魂锁，拼劲全力才勉强牵制住对方。
肩膀上的伤口再次撕裂，流出血水，谢安咬牙道：“快走！”
陆沉的脚下晃了晃，他感觉脑子很乱，明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或许是因为谢安救过他一次，他总觉得自己不能走。
接着，岸边的尸堆接连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青口白牙的活死人接二连三地站起来，阴森地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陆沉和谢安被包围了。
“啪”的一声，因为过于用力，谢安的扇子从腰间滑到地上，被染成血色。
陆沉盯着那扇子，鬼使神差地蹲了下来。
活死人的速度很快，转眼便来到陆沉身后，裂开血盆大口，他却浑然不觉。
眼见活死人的尖牙即将碰到陆沉的后背，谢安目眦欲裂，无意间喊出了那个名字。
“无咎——”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前一瞬，时间好像定格了。
面目狰狞的活死人，红了眼眶的谢安，和那个蹲在地上的自己。
陆沉站起来，手中的扇子变成了一根通体漆黑的木棍，上面纹着淡金色的花纹。
他转身，眼前的场景倏忽变换，诺大的牌匾上刻着阴气十足的秦广王殿四个大字，自己一身黑袍，面无表情地跪在殿前。
殿上传来一个压迫感十足的声音。
“黑无常范无咎，你可知罪？”
陆沉垂眸：“属下不知。”
“哼……”十殿阎王第一殿秦广王拔高声调：“你身为拘魂使，办事不力，近来入殿的亡魂与生死簿上数目多有不符，难不成是本王记错了？”
“……”
“本王知道，之前鬼节动荡，白无常被牵连治罪，你心中有怨。”
“只是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作为鬼差，你玩忽职守，酿下大错。”
陆沉眼中划过一抹凌厉的颜色：“属下没有。”
只是秦广王没有要听他辩解的意思，大手一挥，继续道：“……那便抹去你的记忆，待你去人间经历轮回之苦，想起自己是谁，再回来吧。”
殿上吹来一阵强风，吹得陆沉睁不开眼，他感觉太阳穴传来强烈的痛感，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下子钻入脑中。
“必安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念汝等情深意重，封为黑白无常。”
“白无常谢必安办事不力，罚入寒冰地狱。”
“直到想起自己是谁……”
是谁？
陆沉是谁？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哭丧棒，指节发白。
活死人近在咫尺，泪水滑出白无常的眼眶，谢必安正要扔下拘魂锁，却见蹲在地上的陆沉的衣服瞬间变成黑色，而后挥起手中的哭丧棒，将身后的活死人捅了个对穿。
陆沉缓缓站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谢安。
谢安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很快。
对面的人头上生出一顶高帽，周身寒气四溢，煞气逼人，却在对上谢必安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范无咎：“必安，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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