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直勾勾的眼神倒把沈元声看得不自在,他躲过楚默伸来的手,护住自己的腰。
楚默轻笑。
她歪着头,手指点了点下巴,活脱脱一个女流氓模样,“沈公子模样标致,要和我风雅一番想来我也不亏。只是……带着女子去喝花酒,沈公子不怕被人瞧见么?”
她打在沈元声手上,半气半声道:“我虽勇猛,你也用不着见了我就跟要被挖肾一样。”
沈元声分明是想打趣她的,结果哪知这女子思想作风比他还开放!
罢了,栽在她手上,认了。
沈元声压住慢慢蹿红的脸,折扇朝她额头一点,道:“你想得挺美,此去只是为查案。”
楚默见好就收,问道:“还有别的案子?”
“你当刑部很清闲么?我时常去云府转是因为这案子和云相有关系,那云相是什么人?处理不好刑部一干人的官帽还要不要?”
这次换做楚默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元声朝长巷走去。
偶有阳光投到长巷里头,穿过阳光而去,两人进入到上京城的另一面。
砖瓦砌成墙,世界泾渭分明,一面是繁华富贵国泰民安,另一边迷蒙旖旎腐臭不堪。
这里头,有喝的醉醺醺衣服都脱了还要押宝的,还要拐角处拉着老人虐打的……整条街用最下俗的香做成,劣质却刺激,蒙人眼睛。
楚默跟随沈元声在此处飘荡,偶有小倌勾她衣带,她僵笑着推辞,对沈元声道:“沈大人好歹刑部侍郎,见着生民疾苦居然无动于衷。”
正巧转弯,两人耳朵里传来哀鸣。
“沈大人这也看得过去?”
沈元声道:“世间百态如此,我能力有限。倒是你——”
沈元声饶有深意地看了楚默一眼,“话倒比我初见你时多了。你是一片赤心为生民。”
楚默道:“当不起。”
“来这儿调查什么案子?”
“刑部员外郎家的小姐失踪了,或许和这花市有关。”
沈元声驻足在一座烟花楼前,楼角吊灯的光隐隐绰绰落在他脸上,昏黄的影和皎洁的月将这人的神情遮盖得晦暗不清。
沈元声气质不俗,他一驻足立马就有老鸨挥着帕子来接人。
“公子已经约好了姑娘还是~~~”
老鸨打量了一眼楚默,煞是惊奇,心道从没见过逛花楼还带老婆的!
“呀呀呀~~~夫人要是也想找乐子我这儿有些清俊的小倌~~~”
楚默回道:“嗯,我是他、他,酒肉朋友!带我来开眼界的!”
老鸨侧目。
嚯哟~
哪里是什么酒肉朋友,分明是带着府里的小妾来追求别样欢乐的吧!
沈元声甩开扇子,拿腔做调,“楼里那些,都是些俗不可耐的老人了,大字不识一个,本公子不喜欢。”
“有新货么?”
“有!有!”老鸨那帕子一挥呀,整个空气都弥漫着甜得发齁的脂粉味。
“看公子这样,是喜欢风雅些的?实不相瞒,这些高级货都不在这儿,公子要……”
沈元声不多言,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
老鸨眼神亮得都能消灭怪兽了!
她接过金锭子,笑嘻嘻地看着沈元声,“这会子啊那地方已经满了,平常都要提前三天预订,既然公子如此有诚意,那便明日戌时来找我,我给公子指路。”
老鸨自然地挽过沈元声的手,帕子在他胸口上拍了一下又一下。
“夜风凉,公子进去坐坐,茶已经暖好了~~”
沈元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缓缓扭头看着楚默。
楚默脖子向后一缩。
她面无表情地回道:“腿长在你身上,看我干嘛?”
于是沈元声抽出手来,用折扇挡住进攻的老鸨,道:“她矫情又爱捻酸吃醋,不如你推荐一点别的地?”
“我看着那里面好像有些东西啊?”
他目光投向远处。
那里与此处不同,此处的灯火通明被腐朽阉割,而那一边暗得无边无际,丝毫不掩饰其发臭的尸身。
“那里公子还是别去了,鬼知道进去会惹什么祸呢~”
老鸨一说,两人倒想去了。
沈元声折扇打在楚默右肩上,道:“不是想和我风雅一番么,要去?”
“地府你去不去?那里有泉有桥,最是风雅。”
说罢,她径直离开。
沈元声喉间发出低笑——
他就爱看她被自己整得无话可说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两人默契地走向那处。
明暗交界处被一个环状物隔开,依稀可见里面人影。
楚默正要迈进被沈元声一把拉住。
她转头,不说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抬脚就进?”
楚默道:“我不怕。”
“怕不怕的都要讲规矩。这是鬼市,鬼市有鬼市的规矩。”
楚默沉下肩膀,满眼不屑嘲讽。
她倒是不知,沈元声还是个讲规矩的人?
沈元声看穿了楚默的质疑,苍白为自己辩解:“我做事只是不按着规矩走,并非不讲规矩。我再猖狂不也没光明正大给云廷安插罪名嘛?”
楚默悠悠回道:“什么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成了你有理。”
“楚姑娘这话我不爱听,再者说,你和我相识短短几日就了解我了么”
沈元声不再多说,拉起楚默手腕朝树影婆娑处走去。
那处再也照不见光,只有一盏烛火苟延残喘地活着。
烛火被褶皱丛生、老到褪色的纸包裹着,吝啬地给予桌上物件一点光亮。
那桌子上是一排面具,各式各样的都有,只是诡异恐怖的最多。
楚默在微弱的光里看到沈元声对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摸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直接上手拿走两个面具。
一个狐狸状的,一个门神样式的。
他觉得狐狸的那个面具好看,楚默戴着应该更好看,但楚默毫不犹豫地拿走了那个门神。
等沈元声要阻拦时,门神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丑得……别有洞天,不忍直视。
他闭上眼睛,手绕到楚默脑袋后面去,却被楚默一拳锤开。
小姑娘劲力不俗。
楚默重新戴好了面具。
等到两人离开,楚默才说:“你指望我看到这丑玩意儿一晚上吗?我会瞎的。”
于是沈元声只好自己带上了狐狸面具。
楚默看去,霎时感叹鬼市外原来这么亮堂么?
他白。
白得像玉雕琢过似的,一双桃花眼安在狐狸脸上漾出层层水波,像他天生就会勾引人。
好看。
楚默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鬼市不少达官贵人暗中苟且,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待会儿楚老板警醒些。”
“也不能说话?”
“主客不说,随行小厮能说。”
楚默点头,“我知道了,你就是把我当你苦力使,月末记得发酬金。”
“沈侍郎,你不是户部主管,这算盘打得也忒细了点儿,你自己不是有小厮吗?”
“他们哪儿有楚姑娘聪慧~”
楚默认了,这人使唤人也是叫人心里欢喜的。
只是一踏入鬼市楚默就感觉到一阵阵阴气。
她两边看,倒是发现不少鬼魂!
奇怪,这些鬼魂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沈元声在这儿她不好施展,心想只能明日摆脱沈元声再来收拾这些鬼魂。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冥界两个黑白无常总管谢必安和范无咎,每个辖区的无常都是两位。
其余地或许是两三个省为一个辖区,但京城人口多,鬼魂也多,单算作一个辖区,她却从没见过她同事现身。
沈元声低声伏在她耳边问:“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楚默摇摇头。
呼——
疾风起,树叶落,楚默竟看到一个鬼魂上了人类的身!
不行,得想办法解决。
楚默对沈元声道:“我想喝水,你能不能去帮我找碗水?”
沈元声再次拉起楚默的手腕,“不急,出去后送你一壶梅花露。”
他径直向前走。
楚默的脚像灌了千斤坠——
沈元声他不知死活地朝那个被恶鬼附身的人走去了!
楚默反扣住他的手腕,两人顿时像十指交接似的。
在沈元声看来她像换了一个人,竟对着他撒娇。
“真的渴了,而且我感觉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还是不要惹事了罢?”
沈元声头次如此强硬。
他直拉着楚默走去,压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楚默见状无法,只好恶狠狠地盯着恶鬼,妄图以气势压倒他。
而沈元声的手早已悄悄至恶鬼腰后。
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黑气遍布那人身体,恶鬼感到威胁主动脱离出去!
楚默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神震慑起作用了。
老板从混沌中回过神来,回道:“羊皮灯。”
羊皮灯?
楚默拿起一盏看,闻到一股异香,但旋即就觉得生理不适。
她强忍着胃里千万条蠕虫挪动爬行的感觉,放下那盏灯。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在抽痛,而后有一串自己都压不住的怒气窜上脑门,叫嚣着让她砸了那个摊子。
又是一段回忆。
一个女人被绑在木柱上,披头散发,然后一个烧红的铁烫着那人的肌肤上,冷水一浇,轻而易举地就被剥下一层皮。
一整张皮,在阳光下像刚织好的丝绢。
然后,眼前又是一片血肉模糊,场景再次落幕。
这些……究竟是什么?
楚默的怨气从四周扩散开来,催得树枝咿呀乱叫。
沈元声扶着楚默,眉梢蹙起。
那些灯的皮薄到透明,连里头火焰形状的变化都能清楚地察觉,哪里会是羊皮?
沈元声憋着恶心道:“这灯好香。”
“可不是嘛,全天底下最香的还能是什么呢?”
“自然是未出阁少女的体香~”老板兴冲冲道。
楚默抬手就要打人掀摊子,被沈元声一手握住。
他强用安魂香让楚默镇定。
楚默这才记起她来人间本就是为消解怨气的。
一出鬼市楚默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真是奇怪,身为无常,七情六欲和五感分明被削弱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楚默摘下面具,问:“为什么不抓他回去审问?你分明看出来了他那灯是用什么做的。”
为了做那灯,不知有多少姑娘无辜地死去。
沈元声:“他不会说的。”
“刑部八十二种刑罚在他身上过一遍我不信他不说!”
“楚默。”沈元声轻声叫她。
楚默急促地呼吸。
她甩开沈元声的手,缓缓道:“沈侍郎智者千虑,是我太冲动了。”
她说罢就走,被沈元声上前拦住。
“你知道黎羡府里最近多了一盏灯吗?”
楚默情绪尚不能平复。
她不愿将自己的情绪加给别人,于是淡淡道:“我累了,不想管,这案子沈侍郎自己看着办吧。”
沈元声不肯让她走只握住她的肩膀回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也没资格劝慰你,但我相信你能帮我,也请你相信我的为人。”
楚默叹气,道:“我相信你,可是不信他们。”
沈元声水润的桃花眼半弯着轻笑,“所以,你更不能让我孤军奋战了。”
“我知道你还要事要做,你先走吧。”
楚默攥紧的拳头松开,道:“好。”
做无常好,黑白无休。
楚默一离了沈元声的视线就朝云府闪现去了。
夜深寂静,楚默悄无声息地弄晕了阿若便推开门朝黎清诗而去。
黎清诗还在写她的话本。
楚默道:“你还有资格写这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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