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神
世间羽类,唯鸦色异,好食腐,人视其为不详,故鸦族隐匿,非灾祸不倾巢而出。闻上古鸦亦羽灿如霞,因庇凰族百色尽失,天帝感其德,赐封神位,司人界百怨亡魂引渡。
“这写的是我?”披着一身玄羽的男子笑问,嗓音清朗。
是鸦神寒逐,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我身后,低头打量着我手中的卷轴。
没什么好遮掩的,“嗯。”我把展开的卷轴递给他。他接过,扫了一眼,随手搁在一旁的石台上。“喏,新酿的花露,尝尝。”寒逐递过来一只碗,里面装着藕色半透明的黏稠物,上面飘着几片花瓣,卖相一般,我接过寒逐递来的勺子,小心的尝了一口,甜的,寒逐的手艺从来不让人失望。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三日。
三日前,茶棠说东阙山的海棠开花了,它想来看,我带着它来找那棵树。林生在山间,在山间行走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在靠近那棵生在崖壁上的海棠时,一股看不见的灵流一下把我们掀飞,再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里。
“好喝。”我把碗还给寒逐。寒逐的住处也在一处崖边,是个简单的竹屋,屋后连着一个隐秘的山洞,寒逐说这算是他的伙房了。
“你真是鸦神?”我坐在蒲草团上问。
寒逐正在收拾碗筷,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看起来不像?”
看起来确实不像,我见过的神,无论是白泽还是似槿,都住在一个叫做神域的地方,一个矗在云端,有很多很多漂亮庙宇的地方,那里的房子很高,很大,通体莹白,屋顶是金色琉璃,白昼初始,泛起耀目的金光。
不过我更喜欢寒逐的小屋,青碧的竹节交错,很是好看。
“嗯。”我托腮,静静打量着四周。
寒逐没有追问,像是认同了我的话。
“你能带我们去找那株海棠吗?”我瞥了眼熟睡的茶棠问。
寒逐还在收拾那一堆碗碟,背对着我点点头。
饭后,寒逐信守承诺,化出玄色的翅膀,带着我和茶棠一路向崖壁飞去。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下,寒逐的翅膀似乎隐隐泛着五彩的色泽,寒逐飞得很快,不待我看清,寒逐得身影迅速飞进崖壁的阴影中,那光便也消失不见。
“抱歉,这树是自己生在此处,偶然被我发现给了些灵气护养,伤了姑娘,还请见谅。”笼在海棠周围的灵流感应到相同的气息,没有再发动攻击。
“无妨,多谢。”我打开手帕,让暂时化成木簪的茶棠靠近海棠枝,许是受到灵气的影响,茶棠深深吸了口气,慢悠悠的醒转。
“啊啊啊啊啊啊啊!”它突然朝着一处惊叫,而后昏了过去。我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是在我身后笑吟吟的寒逐。
看到我回头,寒逐摊开双手,无奈的笑笑,一副我可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我捧着茶棠,寻了一个略粗壮的枝桠,将它放上去。它是妖灵,寒逐是神族,它不害怕才稀奇。
“好了,我们傍晚再来”这里有寒逐的灵气结界,我不必再担心什么。
寒逐唇角抽动了一下,并未质疑我的决定。
我们回到竹屋后,寒逐问我是否要多住些时日,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般。
我答应了,留在这里,顺便得寸进尺的提了要求——留到海棠花落。
寒逐爽快的答应了。
他应该也算得上好人吧,不管怎样,和他相处很舒服。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为寒逐怎么也会使唤我几回,来抵回一点食宿花销,可是他没有,反而日日带着我去崖边看望茶棠。就这样,我整日无所事事的待在寒逐的小屋里,望着窗外发呆。
“寒逐,你们神也要吃饭吗?”传闻中的神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我也的确没有见过槿和白泽吃东西。
“不用啊,只是我想。”寒逐回答我的时候手里正捧着一卷菜谱,他喜欢研究这些。
“神都有自己的职责,你每天没有什么要做的吗?”我很好奇寒逐这样清闲。
“总归眼下清闲,不如及时行乐。”寒逐答非所问的应了一句,又埋头看他的菜谱去了。
其实,我更想知道他有没有自己的庙宇,像白泽那般受人供奉。不过,人界似乎真如卷轴所写,不待见鸦族,估计,更不会有人设庙供奉吧。
神的灵力靠山川日月之灵气维持,具体来源与所司有关。除了环绕在海棠树旁的灵气,寒逐没有在我面前展露过任何灵力,掌管人间百怨?难不成世间心怀怨念之人越多,寒逐的灵力越强?
算了,那卷轴来自人界,是传闻胡乱搪塞也说不定,寒逐笑吟吟的模样,怎么也没法让人想到他是掌管世间恶念的神。寒逐笑的时候,我曾探听过他的心绪,却是一切如常,他是真的开心。只是,总有说不出的奇怪。
海棠花期只有两月,第三十日时,寒逐给我一个墨玉坠子,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张开翅膀,一头扎进天边似血的残阳里,玄色羽毛映出烟霞,仿佛真如传闻中上古鸦族之色。我望着寒逐的背影,手中的墨玉坠子微微发烫。
又一个红云漫天的傍晚,寒逐回来了,落在崖边,翅膀幻化成身上的千羽斗篷。
“海棠花落了。”这是寒逐见到我说出的第一句话,他没有向我讨要那枚墨玉坠子。
灵的寿命与神族妖族无异,故而我从未刻意细数年月,寒逐说海棠花谢了,那便是要离开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茶棠,寒逐给我们指了条下山的路,临行前,我想了想,还是学着人界的样子同他道了谢。
寒逐站在原地,身上的玄羽在风中拂动,仿佛他整个人在风中摇晃一般。
我突发奇想的探听了他的心绪,然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如同海中落下石子,一丝波纹也不曾漾起就已消失的彻底。
寒逐还站在那里,像往常一样笑着。一股奇异的情绪油然而生,我忽然意识到,他是神,是上清神域的神明。
“这个,还给你。”我拿出墨玉坠子。
“送你了。”寒逐仍轻笑着。
“真的?”掌心的墨玉坠子光华流转,似是受到某种感应。
“真的。”寒逐发间的鸦羽泛出同样的光泽。
“那,我走了?”我看呆了一时忘了人界的敬语。
寒逐微笑着颔首。竹屋旁无端生出一股灵流,化作两条光蛇向林中窜去,原来竹屋一直笼在一层无形的结界下,能将结界做得这般不易察觉的,灵力必然强大的骇人。
我带着茶棠跟着光蛇离开,茶棠还在睡,它吸收的灵气太多,一时无法消化。
我回头看了一眼,寒逐逆光而立,浑身没进赤金色的霞光中,像极了一个我在画中见过的人。
山脚下,我找到一棵古木,将茶棠安顿下来,古木上攀着一只树灵,尚未化形,我拜托他帮我照顾茶棠。
天边霞色散尽,一片漆黑中透出无垠的深蓝。我在东阙山的密林中努力辨识着来路,这里和我的林很不一样,一草一木皆无应答,几番问询无果后,我放弃了问路的想法。
手中的墨玉坠子忽然亮起来,羽翼形状的玉中光华涌动。
林中渐渐喧闹起来,林叶簌簌,夹杂翅膀扇动的气流声。
我抬头,然而头顶除了黑夜什么也看不见。
那些声音很快消失,身旁有什么东西逐渐靠近。
墨玉中凝出一道蓝光,自掌心跃起,四散于空中,细碎的光点浮动,照亮了林间。那光似乎敛了些威力,不透林叶半分,只在林中低低悬着。不过也足够我看清周身境况。
无数身披玄羽之人立于林中,不远处还有鸦飞来,落地化作人形,男女老幼皆有。为首的,是如寒逐一般的少年,额前显着墨色羽印。
“鸦族,棘荒,见过姑娘。”来人欠了欠身行了一礼。
“我等奉族长之命前来,族长吩咐,若青雀玉玦异动,则天命之人现,吾等听命于执玉之人。”少年毕恭毕敬的说道。
“族长,寒逐?”我试探着问。
“不敢直呼族长名讳。”听到这个名字,林中人霎时跪伏大片。
茫然之际,玉中涌出一小簇羽光,自指尖刹那间涌入我的识海。
头脑一阵发昏,而后我看清了识海里的人——一身玄羽的寒逐。
他依旧施施然的笑着,“雾椿姑娘,抱歉,无故将你扯入事端,眼下不及多言,请姑娘怜悯,带鸦族离开东阙山,姑娘出身酆都,烦请姑娘引鸦族于灵界一避,如渡此劫,寒逐必当百世恩谢。”
不及我说话,寒逐的身影便在识海中消失,一阵天旋地转后,我也从识海中抽离。
幽幽蓝光中,是匍匐跪了一地的鸦族人。
我不知道寒逐为什么信任我,更不知道鸦族的劫难是什么,可是,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那夜的山火又浮现,山鬼,树,溪,一幕幕闪回我眼前,再睁开眼睛,心已下了决断,我要帮寒逐,带他们逃出去。
我唤出浆果藤项链,按照槿的手势结出一个咒印,灵并无法力,若是有心修习,也只可行召唤之能,林中草木有了些微的波动,莹白的灵流回旋着汇聚,像是林的吐息,传送咒印也在林下虚空中结成,棘荒深深行下一礼,抬手,林中跪伏的鸦族人纷纷化出翅膀飞进咒印中心。最后一个鸦族人飞进咒印后,棘荒捉住我的手臂,将我带进咒印中。
酆都,多年不曾归来的故地,漆黑的泥土中拔起一株株不知年岁的玄色枫树,一条浅浅的溪环过枫林,直绕过酆都城墙,一头扎进目所不及的地方。
溪是那场山火中唯一的幸存者,水柔无形,而溪重聚了形态后,似乎故地不识,再不曾同我说过话。
“灵界与其余三界互不相扰,神界尚不能探查此处,”我捡起一截树枝,蘸了蘸溪水,玄色的树枝覆上一层幽蓝的色泽,我把树枝递给棘荒,“拿着它,不要走出林,它们会帮你们遮掩气息。”
“那您呢?”棘荒将树枝小心地收在怀中。
棘荒关切的神色让我愣了愣,我决定撒谎,于是学着寒逐的样子笑了笑,面不改色的答,“我有一位朋友还在外面,我去接它回来。”
棘荒嘴唇动了动,终未着一言。
我听见了他的心绪,他想与我同去。
“无事,你好生守着他们,我很快回来。”说罢,我在棘荒讶异的神情中结出法印,灵界的草木与我相知,这次的传送咒印开启容易得多。
幸亏棘荒不是灵,听不见我的心绪。一片平静之下,胸中的鼓雷声,震耳发聩。
我知道,寒逐像谁了。
上古玄鸟之神——青羽。
神界自创生之始的第一位堕神。
归墟神杵真正的主人。
传送咒印结成,我飞身跃入,眼前一片混沌,心如鼓擂,识海中那人的面容清晰一分,胸中的不安便更深一寸,然而伴随那人牵出的记忆,更让我隐隐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我面前张开,中心飘忽着一团浓雾,一切的始源,却是看不真切。
识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名字,青羽,白泽,归墟神杵......
归墟神杵!
无数火花在脑中炸开,真相隐在浓雾之后,微微显现。
那日,虚空之中,白泽字字泣血的誓约回响在耳边,
“若神界有违今日之誓,则神杵破杀戒,万神归墟,非堕神血,不可解。”
非堕神血,不可解。
脑中再次炸开一道惊雷,隆隆雷声似从那个月夜滚滚而来。
我还未想明白,寒逐与青羽的联系,传送法阵已至尽头,我思绪纷乱,不及反应,就被法阵生生抛出。
我探知了周遭的草木灵气,确认我来到了东阙山,许是我学艺不精,传送咒印将我挟至东阙山巅。
东阙山巅寸草不生,四下相望,入目皆是玄色裸岩。
稍稍探身,便能看见寒逐筑在崖边的小屋,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结界,我试着放出一息灵流,果然,没有任何格挡。
东阙山直深入云端,此刻天穹乌云团聚,风起云涌,云中不时裂开道道金光。
“你怎么还在这里?”寒逐自长空翩然而至,狂风将他的玄羽卷得纷乱。
这次,他没有笑,周身环绕着令我陌生的肃穆。
“接你。”我踌躇了片刻,答。
寒逐显然被这个答案惊住,神的心绪并不轻易显露,他只是在原地定住了身形。
身后乌云翻涌,电闪雷鸣恍若无物。
而后,一丝笑攀上寒逐的嘴角,一点点展开,同样,我读不出寒逐的心绪,不需要探听,他的悲喜已经写在脸上。那笑,像极了神杵穿身的白泽,在羽光翻飞中与槿的告别。是了,告别,也是——诀别。
寒逐的笑让我恍然。
“逃不掉的,这是我的宿命。”寒逐的笑意更深,多了些坦然。
“世事皆有因果,总归要做一个了结。”寒逐的衣袍猎猎作响,眉心的羽状神印在天地昏暗间愈发清晰。
寒逐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巨响,他不再多言,我追随他的身形回望,黑气不断汇聚,崖高万丈,崖底已成深渊。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我不知道这些黑气从何而来,但它们似乎携了许多沉重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我伸出浆果藤,探了探一缕嚣叫着闯过的黑气,一瞬间,心脏骤然收紧,四肢百骸惊惧,冷汗浸透,像是看不见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道幽蓝灵流降下,驱开了黑气,耳目暂得清明,我抚着胸口喘气。
“雾椿姑娘,快些离开吧。”
“椿,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白泽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与寒逐的声音交叠,激出千层回响。
“他们,想要堕神血。”我的语气连自己都听不出是问询还是陈述。
寒逐的眉间微微凝了些讶异神色,不过仍只是一瞬。
“雾椿姑娘,快些离开吧。”寒逐最终只复又说了这句话。
“它们是什么?”我盯着崖底翻滚的黑气问。
“怨念。”寒逐回答了我,声音里带了点惊讶和疑惑。
“他们要你做什么?”我看向寒逐,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酝酿着。
“如你所见,镇守荒渊结界。”寒逐目光轻轻扫过浊气横行的深渊。
“好,等我。”心下已了然,只待一个时机。
槿说过,天雷有劈山镇海之力,神界诸神修行需以此为劫,方可更上一阶。我不是神,不需要修行,但是此刻,我需要它的力量。
我双手交错,聚于眉心,我感到额前似有冰凉显现,随着双手结成的印枷拉开,一瓣莹白的灵流悬于身前,那一簇灵流被微微波动的光晕簇拥着,好似酣睡中平静绵长的吐吸。
一道天雷自云端降下,我挥出身前的灵流,于半空中截住天雷,两股力量交合,昏黑天地间绽开火树银花。
寒逐立在崖边,凝望崖底,我已无暇顾及他的神色。
金光裹挟着莹白的灵流直冲向荒渊深处。
寒逐忽然张开翅膀,跟随附了雷霆之力的灵流俯冲下去,来不及阻拦,甚至来不及出声,寒逐的身影便隐入浊气中。
这次我清楚的看见了,天地无光,寒逐玄色的翅膀涌出的却是灿若流霞的五色光芒,在一片黯然中分外惹眼,仿佛人界素称祥瑞的凰族。
我抬头,望向苍穹,心中暗暗思忱进入崖底的办法。
崖底浊气最盛处,似乎有一道光芒挣扎翻滚着,像被缚住的蛟龙,拖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细鳞,冲撞着,只等锁链松动,一飞冲天。
那光在浊气中涌动着,时隐时现,似隐匿于乌云中的闪电。
毫无预兆的,一道荧蓝的光束冲破浊气,直入苍穹,紧接着一束又一束蕴含着强大灵流的光芒冲出,作飞鸟状。
渊中结出的浊气烟瘴早已被一股股灵流刺得千疮百孔。
最后冲出的是一道身影。
是寒逐,他的身后紧随着一道虚影。
寒逐面向穹顶,张开翅膀,身后的虚影化出同样的动作。
这时,我才彻底看清那虚影的形貌——一只凤凰。
凤凰,百鸟之首,羽色流光,没人知道它们身上究竟有多少颜色。
等等,我瞧见了那虚影的异常,寒逐身后的大鸟,有三足。
那不是凤凰,是,三足金乌!六神族之首的太阳神鸟!
我的心头陡然一惊,鸦族,竟有如此渊源吗?
不及我回神,寒逐张开双臂,额前的羽状神印散着金光,周身升起一股股灵流,他像是在召唤着什么,身后的虚影愈发清晰,释出的羽光轻轻落在寒逐的玄羽上,寒逐浑身的羽毛浸在那光中,玄色一寸寸剥离,金色自羽根生出,扩散开来。
这样的寒逐,当真是传说里身可化日的神明。
寒逐挥了挥翅膀,渊底仅剩的浊气如烈日下浇在岩上的一瓢水,刹那间化成白气。
金乌一族早在上古时便已陨落,寒逐能身负金乌血脉,弹指间摧枯拉朽,任谁都无法淡然。
包括,上清神域。
乌云撕裂,作鸟兽散,一道红光曳着长长的金色拖尾,定于云端,化作一个身形顷长的男子,冠面如玉,墨发披肩垂散,以红玉簪挽一缕于脑后,随风而动,似雾霭横流。来人一身赤色长袍,袖上隐有织金暗纹。
“陵光。”寒逐飞身直上,俯仰间,已至来人身侧。
“寒逐。”被叫做陵光的男子淡淡回应。
“他叫你来的?”寒逐口中的他应是那位不曾谋面的天帝。
陵光笑笑,一切尽在不言间。
“我不是青羽,不会同他做一样的事。”寒逐的金羽在风中飘摇,泛着耀目的光晕。他,就是太阳。
“确是凰之一族亏欠了你们。”陵光不动声色的靠近,寒逐也并未闪躲。脚步咫尺之时,陵光附耳对寒逐说了些什么,而后疾步退去,寒逐没有说话,那双明若朝阳的眸中涌动着复杂的心绪,有感激,还有些别的什么。
陵光退远后,寒逐猛然抬手,霸道的灵气凝聚,结出通身赤金的利器,那是——归墟神杵,神魔妖三界为之变色的法器,就这样出现在寒逐掌间。
长空中乌云纷涌而来,似乎想要阻拦什么,然而下一瞬,乌云与寒逐之间平地升起一道赤红的结界,是陵光,衣袍翻飞,独当一面。
寒逐握住神杵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掌心刺破,渗出的血成了血红的咒枷,身后,金乌虚影重现,金乌长鸣,万古同祭,百兽匍匐,百鸟失声。
天光大盛,举目炽白,狂风四起,寒逐在这样一片肆意中,回身,与那只自鸿蒙而来的大鸟对望,嘴角漾起一丝笑,是释怀。
那虚影明明只有飘渺的轮廓,可我却好似看见了它的神情,是慈悯,是释然。
寒逐握住神杵的手浮起赤红的咒文,凌空盘绕在神杵周围,逐渐蔓延至整个臂膀,尘封的利器缓缓睁开眼睛,于一片金光包裹中展露了威力。
陵光的结界还在苦苦支撑,我能唤来山间灵气,但神之对抗,终究无法插手。乌云压境,赤红的结界上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痕,我身上唯一的神迹已随寒逐进入崖底,此刻,我只能袖手旁观。
结界上的裂痕愈来愈多,陵光的眼尾显出狭长的翎羽状法印,他的神力已至极限。
“轰——!”结界破碎,与此同时,金色的灵流自寒逐掌心涌出,将裹满赤红咒印的神杵托起,像是错觉般,冥冥之中,我看到金乌虚影轻轻颔首。寒逐结印的双手猛然拉开,法印已成,神杵直向虚影穿刺。
脚下的东阙山微微摇晃,满目灼灼中,金乌虚影化为齑粉。
虚影消散,迸出一股强劲的热流,目之所及在滚滚热浪中模糊扭曲。
浆果藤为我结出一层防御,隔着屏障,灵流的余波还是透进了些许,如同鸩毒,一滴足以致命。
茫茫苍穹仿佛要被炼化。
金光熠熠的神杵穿透虚影,褪去了光泽,横亘古今的纠葛在粼粼的赤金中终结。
同在云端的陵光生生遭受了光热的洗礼,却是毫发无损,织金暗纹于袖上展开,狂风骤起,衣袍飘飞,铺展于空中的赤衣上,赫然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
陵光,南方司火之神,朱雀。
朱雀浴火,其光更盛,陵光袍子上的朱雀图腾潋滟流光,金乌古神的神迹遗落让他恢复了元气。
不远处的寒逐身躯一震,似受了猛然一击,金色的印枷爬上他的面颊,金色灵流呼啸着跃入长空,直击穹顶,碎成无数金箔,自霄汉洒落,环在神杵上的血色符文翩然而起,与灵流交织。
寒逐用金乌神力维系了白泽的神诅,只是现在,神诅所护佑的,多了陵光。
而后寒逐定于虚空,一个笑在寒逐嘴角展开,像雪霁初晴,开得最肆意的花朵。
他握着那柄失了光泽的神杵,披着一身金羽疾速下坠,了无牵挂的,没有阻挡的坠落。
我正欲驱动浆果藤,一道溢彩流光的身影划过,再回神,挥动赤红羽翼的陵光已然托着寒逐足尖轻点,落于东阙山巅。
陵光似是没有看见我一般,径自携双目紧闭的寒逐走向竹屋。
我望向崖底,蓦得被一树芳菲迷了眼睛。
是那株海棠,它一直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兀自绚烂的开着,像金乌虚影尾羽的颜色。
“姑娘认识白泽?”我跟去竹屋后,陵光背对着我,手里捣鼓着什么。
“嗯,很久以前见过。”我踮了踮脚尖,试图越过他的身体望见寒逐。
“他,会像白泽一样么?”我沉默了半响问。
“不会,”陵光手中的动作未停,“只是毁去了金乌血脉,从此不再为神而已。”陵光淡淡道,仿佛方才天地色变的景象只是海棠开落般平常。
“那你呢?”陵光手中的动作一顿,微微侧身,覆着赤色睫羽的眸子斜睨,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
“会像槿一样么?”我又抛出一个问句。
“不会。”陵光沉吟了片刻,回身,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丝风透过大开的窗飘入,轻摇竹榻上寒逐的金羽,好似这样它们就能重现生机一般。
陵光的身前形成一道织金流彩的法印,修长的指尖动了动,印记向寒逐眉间飘去,原本有着羽状神印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寒逐静静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卸下沉重背囊的脚夫,无暇顾及其他的熟睡。
不多时,陵光放下结印的双手,似是长舒了一口气。
“你说的亏欠,是什么?”陵光给我的感觉,不同于上清神域其他的神明,他的气息很奇特,故而我敢于寻常的与他对话。
“有些事,姑娘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陵光答,声音冷了几分,却不像是隐瞒。
“哦。”这些事原就与我无关,他不愿说便罢了。
“那,我先走了。”我又一次忘记了敬语。
“嗯。”陵光没有回身,只低低的应了一声,丝毫不关心我的去向。
坑作者后续会填的哈,然后这一章和上一章有一点点关联,所以作者简要介绍一下上一章
白鹿神,福泽之神,名白泽,不忍人间战祸纷繁,灵力尽,救苍生于水火,为堕神。然神魔妖三界分立,神界恐其堕魔,化妖,欲除之。
花神似槿与其交好,数次阻拦,神界恶之,囚之。
白泽不欲拖累,偶得上古玄鸟之神青羽法器,神杵归墟,以其要(挟)之,自戕,留之神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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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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