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窗口透出一点夕阳的光,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
此时此刻昏暗里的拥抱实在有些温情,有那么一瞬间,季芜竟然不太想离开这个拥抱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她的手尚未抬起,便已经打算推开。
动作刚出,下一秒却被更紧地抱了回去。
陈声紧紧地抱着她,大有一种这辈子都不想放手的态度,季芜怔了两秒,抬手拍了拍他,笑着道:“差不多行了啊。”
过了片刻,陈声才松开了她。
还没来得及说话,季芜就开口了:“虽然实习生没工资,但你会不会对工作太敷衍了?”
陈声:“……”
季芜又说:“回去吧。”
……
季芜站在楼道里接了个阮月龄的电话,大概是说让她过两天有空过去她那儿吃个饭,都好久没见了。
确实有点久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她和陈声没话讲的时候。
她的店越来越大了,说什么也要给季芜“分红”,但季芜没接受。
毕竟她后来也没再去帮什么忙,受之有愧。
挂了电话季芜回到工位,发现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药瓶,她顿了下,拿起手机照了下自己的脸,红痕还在。
旁边许微正好凑过来说:“这是陈声放的,你快涂一点吧。”
“好。”
这里的人明显都知道了刚刚的处理结果,沉默不语,只有许微忍不住问:“事情就这样处理好了?”
季芜笑:“不然呢?”
许微小声嘀咕了句“真糟心”,就转回去继续工作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这样结束,尽管好像有点“憋屈”,但季芜觉得自己除了那一巴掌并没有受到任何实际伤害,所以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两天后她来上班时被Clara叫进去会议室,里面坐着几个领导,欧总坐在中间,面容有些严肃。
那一瞬间,季芜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个什么“升堂”现场。
还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非要让你签字画押的那种——“我们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可以给卢总和他夫人去道个歉。”
理由说了很多,季芜听起来大概就是,那天那位女士回家后跟卢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听说卢奇很生气,觉得Sizan一个小小的员工冒犯到了他,不仅颠倒事实宣扬出去了,还提出要想继续合作必须让她去当面道歉的要求。
总归,一张照片这种事说是谁做的都可以,他现在确实也能摆出这副样子来要求对方道歉。
季芜不认为卢奇真的能“一言堂”终止合作,在座的显然也知道,但在合作过程中多加为难是绝对有可能的,况且公司还需要维护自己的“形象”。
所以公司就情愿把“小小的员工”推出去卖个面子,好似皆大欢喜。
只是他们起码应该知道。
做人得有原则。
“我不会道歉。”季芜惯常地掀起唇角,但语气听着已经有些冷淡了——
“其实我还年轻,就算我失去这份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芜。”Clara想要制止她。
季芜顿了顿,说:“虽然私生活与生意不一定会挂钩,但卢奇显然品行不端,如果你们非要为了这样一个合作对象让我跟他道这所谓的歉,那收获的结果无非就是和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因为私生活受到法律处罚的人达成稳固的合作关系。”
“而我呢,道歉会证明我是一个劣迹的人,业内传出去了也只会觉得Sizan招人眼光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要不还是考虑考虑去别家吧。”
一番话说完,几位领导沉思了下来,季芜能感觉到Clara在她旁边好似松了口气,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耳边。
季芜把思考的时间留给他们,退出了会议室。
刚往外走了几步,梁彻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找我有事?”她接起来。
梁彻听出她声音有些低,当即一顿,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季芜边往外走,边扬唇说:“一点破事。”
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失望。
如果说,前几天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是为了大局考虑,她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今天……
一个公司的上层领导如果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还要以此来作为生意的筹码,那这里,一定会越来越没落。
梁彻问:“工作上的事?”
“嗯。”季芜现在没什么心情和他聊这个,而是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梁彻原本想问她今天有没有空,但看起来是没空了。
季芜也没多问,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刚到工位上坐下,许微就转了下椅子,小声问她:“不会又是前两天那个事吧?”
季芜扬眉:“你猜到了?”
“有听说……你不会真要去给他们道歉??”
“怎么可能?”
许微好似微微松了口气的下一秒又把气提了起来:“我靠,那你不会直接愤而辞职了吧?”
季芜笑了:“差一点吧。”
“?”
许微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季芜扬起手机屏幕朝她说:“Clara找我。”
她便看着季芜的背影进了Clara办公室。
Clara意料之内地告知季芜不用去道歉了,继续安心工作。
总归韦林公司也不算那种非要不可的大客户,起初Sizan领导起初的想法是所谓“避免冲突”,但被季芜点出来后,权衡利弊之下,大概觉得这合作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吧。
Clara没让她立刻离开,而是邀请她坐在茶桌边,给她斟了杯冒着热气的茶,叹了口气道:“季芜,你刚刚说话太冲动了。”
“我没有在冲动。”季芜握着茶杯,感受到杯壁滚烫的热度后又轻轻松开,接着说:“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的真心实意。”
“所以如果真让你去道歉你就真要辞职?”
“要。”季芜弯了弯唇,又说:“或者不辞了,你们开了我,让我拿笔赔偿金。”
“……”
Clara微笑着摆摆手:“别开玩笑。”
季芜笑了笑,不说话了。
会辞职是真的。
但不会想被开,毕竟这时候被开对她来说除了能拿到一笔钱,没有其他好处。没有公司会愿意接受一个年纪轻轻因为私事被开除的人,不管这私事如何。
“我知道你工作能力很强,跟刚工作没多久的其他人不一样。”Clara顿了顿,慢慢饮了口茶,接着说:“但有一点你们是一样的,就是太有棱角了。拿这件事来说,那张照片令人恶心,却并没有对你本身造成伤害,放在平常追究也就追究了,但如果放到工作之中,因为这方更重要,没必要去较这个劲,道个歉,得到的会比失去多,失去的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季芜不合时宜地想,她其实工作挺久了。
Clara的确是在为她好,她知道。
季芜缓缓开口道:“我真的很认同你的观点,包括今天我拒绝道歉也依旧认同你。”
Clara闻言挑了下眉,示意她接着说。
“一巴掌不算什么,几句骂声也不痛不痒,甚至那张照片除了当下不适过后我也不太在意了,所以怎么处理都可以。”
“但衡量轻重也需要有界限,这是我认为……”季芜垂着眼,忽地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或许说得有点严重了,但那不是一句简单说出口的道歉,而是我的原则。”
是我赖以生存的尊严。
绝对不可能,也不会因为某些利益去改变。
Clara听完沉默良久。
她承认自己被说动了,比发泄情绪更重要的是守住利益,而比利益又更重要的是为人准则。
她抬眼看着季芜,露出一个微笑:“你确实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
季芜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
*
事情算是结束了。
然后转眼便到了年关。
季芜终于摆开工作,抓紧回去跟阮月龄吃了顿饭。
书店仍旧是以前熟悉的样子,没有去改动,也没有翻新,一走进去,季芜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呦大忙人啊!”阮月龄站在前台,抬眼看过来,笑着说:“那会给你打电话现在才有空来……真是一工作就忘了我这个独守空房的人……”
季芜笑着道歉,聊了几句阮月龄就把店门关了,把季芜带回了自己家,然后点了一桌热腾腾的外卖……
开始吃了之后,阮月龄忽然说:“那个……我前夫前段时间来找我了。”
季芜一顿:“他找你干嘛?怎么不跟我说?”
当时那前夫也没判多久,出来了后相安无事了挺长一段时间,季芜就没再想到过这个人,这是头一次听阮月龄提到他。
“你不是在忙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我跪下,跟我悔恨,想跟我复合。”
季芜这会连筷子都放下了,微微蹙起眉:“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我当然是把他赶出去了!”阮月龄笑道:“我现在日子有滋有味的,还能谈个年轻小帅哥呢,非要他做什么?”
“是。”季芜轻轻松了口气,刚刚听她那话一开头真有点吓到她了,还以为要重蹈覆辙。
阮月龄像提起一个不重要的人,很快就揭过了,闲聊了很多,还聊到了陈声,说他以前还“继承”季芜的传统,会过来帮她整理书架,特别乖一小孩。
聊着聊着想到她很久没见过陈声了,便问了句:“陈声不是还在上大学?这会放假了吧?你怎么也不把他一起带过来?”
季芜顿了顿:“他有事要做,又不是小孩,哪能说带来就带来?”
阮月龄稀奇地抬眼看她:“以前可是你天天说他是的。”
“没有天天。”季芜说:“——以前是以前。”
阮月龄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试探性地问道:“你们闹矛盾了?”
“……”季芜摇头:“没有。”
“没有你一下这么严肃?”
“……哪里严肃?”
话音落地,就安静了一会儿,阮月龄又问:“你们俩真没吵架?”
季芜:“……没有。”
阮月龄总算点点头,就此作罢,过了几秒又补了一句:“那你下次记得把他带来啊——不对啊,我有他联系方式,我自己跟他说不就行了——也不对,我现在让他过来不就行了。”
“……”
季芜试图制止:“他应该没空的。”
昨天陈声才跟她说今天和朋友出去来着。
阮月龄没理她,三下五除二地拿起手机把信息发过去,然后把手机屏幕转向季芜:“他说有空。”
季芜:“……”
阮月龄笑着把手机收回来,支着下巴观察了一会儿季芜,忽然又说:“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不会是他单方面惹你生气了吧?”
季芜有些无奈:“真没有,我俩挺好的。”
“是吗。”阮月龄半是怀疑半是相信地收回目光:“感觉你们没以前要好了呢。”
季芜:“……”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慢吞吞喝了口水,才开口道:“我觉得你就是太久没见我了。”
“我倒是想见。”阮月龄柳眉一竖:“你给我机会了吗?”
该死。
怎么又绕回来了。
季芜当没听见,低下头继续吃菜,好像面对的是一桌“稀世珍宝”般的美味佳肴一样,吃得十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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