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天刚拂晓的时候,许晚将赵云按在床榻上,警告他,“你这些天最好就乖乖地躺着,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淋雨、下水,否则伤口崩裂、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最好最好,还是找个大夫给你看一下。”许晚说完这最后一句,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赵云寝居。
许晚出去的时候,刘备恰好从外归来,还穿着许晚第一次见他的那件绛红色袍衫。
袍衫很干净,但是洗得更白了,衣角也打起皱来,可见衣服主人这一夜的辛劳与疲惫。
刘备大概是知道许晚是谁的,见她出现在自己的院落里,也不惊讶,只温和地笑着,稍稍与她点头示意。
然而,目光触及她中衣上的血渍的时候,刘备担忧地询问:“子龙他受伤了吗?”
许晚认真地点点头。
刘备立马对她抱拳作揖,匆匆地说一句,“有劳女郎了。”接着,便快步往许晚出来的地方走去。
许晚回首,略略地望刘备的身影一眼,莫可奈何地漾开笑。虽然赵云是为刘备做事才受伤的,但刘备对属下好像也还挺不错。
至少没有让许晚替赵云觉得不值当。
许晚一路捂着身上的血渍,悄摸摸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刚推开房门,便望见青银背对着自己,双手叉腰,骂骂咧咧道:“阿晚,你这个臭丫头,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用完的洗澡水也不倒掉!”
青银转身,睁大双目瞪向许晚。
青银的眼下因为熬了一夜,已经显出些许青黑,人看上去也十分憔悴。但青银打量了片刻许晚,见她穿着中衣,身上还有血,比于发火,更着急地关心道:“阿晚,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青银走上前来,拉着许晚的胳膊,将她转过来又转过去地仔细查看。
许晚赶忙制止她,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青银阿姊,我错了,不该没把洗澡水倒掉就跑出去。阿姊放心,受伤的不是我,是赵四夫长昨日在郊野抓了只兔子,想在府里烤野味。他杀兔子的时候,不小心将血溅到我身上。”
许晚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青银却是半信半疑,的确不再摆弄她了。但是,突然趁她不注意扯开她的领口,看向她的锁骨与前胸,见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方才松了口气,又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骗我偷偷去与那赵夫长私定终身了,还好还好……”
青银的话音还没落,许晚肆意地笑开,反驳:“阿姊,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即便见色起意也不是那么放浪和痴傻的。赵四夫长和我才认识多久啊,我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纵然他长得跟神仙似的,我也不会鲁莽地与他私定终身。”
青银嗔她,“你知道就好。”
许晚的笑意更甚,越过青银去到还摆在屋室中间的木桶旁,主动地说道:“阿姊且稍等,我这就去把脏水倒了,再把木桶给阿姊洗干净,然后给阿姊烧一锅热水,伺候阿姊沐浴换衣。”
许晚颇为殷勤讨好的姿态,惹得青银喜笑连连。
许晚不仅这样说,还真就这样做。她和青银一直到等青银洗完澡,再把青银洗过的热水倒掉,方才爬上床榻准备小睡片刻。
天色已经大亮,但不一会儿,青银那里便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
许晚却是有些睡不着。她在想赵云对自己的警告。倘若赵云受伤这件事真查到她这来,她该怎么办?若是袁绍对她动用刑罚,她又该怎么办?
是乖乖地妥协承认,还是打死不能说?
许晚越想,迷糊糊地也就睡了过去。
等到日上三竿,青银来喊许晚。青银比许晚还早起半刻,已经给甄宓和袁熙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自己也洗漱完,甚至分身出来喊许晚。
许晚困顿不已地不得不佩服青银的恢复力之强盛。
俩人都打扮齐整,便又去到主屋门前等着伺候甄宓和袁熙。门内依稀有暧昧的声音传来,许晚悄然地与青银挤眉弄眼,小声抱怨:“这昨夜都折腾一宿了,二公子怎么还有力气?”
青银假装嗔怪地瞪她一眼。
许晚立马闭嘴。
这时庭院外更走来一个穿棕黄色衣衫的仆役,腰束褐色的系带,步履匆匆,到许晚与青银面前,急切地说道:“劳烦两位姑娘快些通禀二公子,家主急召,说是这昨夜调查私自募兵之人出了点事,需要二公子即刻前往书房商议。”
仆役说完,许晚的神情一怔。
青银则是赶忙答应地颔首,继而转过脸去,朝着门内,一边敲门,一边轻喊:“公子、夫人,家主派人来请公子去书房,说是要事相商。”
里面依稀响起一句不耐烦的骂声:“早不来玩不来,偏偏现在来,什么了不得事,需要我现在就去?”
随后声音变得柔和,“阿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里面的甄宓嘤咛一声,嗓音柔媚得快滴出水来,催促着:“夫君快去吧,父亲的大事要紧,不必管我。”
话罢,甄宓又清了清嗓子,唤了声:“青银——”
青银对许晚使眼色,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进去,许晚却是在发呆。青银便低声喊了她,“阿晚,别愣着了,快与我进去伺候公子与夫人起身。”
许晚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跟上青银。
俩人到室内。室内有淡淡的桂花熏香,还有若隐若现**的气味。青银低着头,捧了热水在外间,内间的袁熙随意穿了下裤与披着中衣就走出来。
“青银,你去把那件靛蓝的袍子拿给我。”袁熙吩咐青银。
青银离开,许晚就去拧帕子,递给袁熙。
她看了一眼袁熙敞开的胸膛,也是小有一些肌肉的,但是与赵云的又不太一样,鲜少有什么伤疤。
想来,即便袁熙与赵云同样都是领兵打仗的,但因为身份、出身不同,所需要付出的努力、经受的磨炼也有所不同。
许晚给袁熙递完帕子,立马退后。青银随即拿了袍衫出来,又唤许晚,“阿晚,你去伺候夫人吧,公子这边我在就行。”
青银是怕许晚见到袁熙的赤身害羞。
许晚其实觉得,甄宓那边可不比外面。床榻上一片凌乱,甄宓寸缕未着,身子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许晚看着都觉得害怕。
她去拿了亵衣、亵裤,还有中衣服侍甄宓穿上。
甄宓刚穿上亵衣,袁熙就已经推了门出去。许晚见袁熙走了,不禁疑惑地询问:“夫人身上的这些痕迹当时、现在、之后都不会疼吗?”
甄宓瞧她好奇忍俊不禁,但即使私密,也坦白回答:“疼倒是不疼,但既然会留下痕迹,多少有点不适。可是,情浓之下,那感觉也不太明显。”
“你个小丫头年纪不大,问那么多干嘛,等你以后成亲嫁人就明白了。”甄宓更笑嗔许晚。
许晚跟着赔笑,状若撒娇,“夫人大善,奴婢只是好奇罢了。”
青银从外间走进来又笑斥她,“你啊,整天没个尊卑,又不知羞的,也就是我们夫人宽容,换成别的主子,早就扒了你的皮。”
许晚对青银做鬼脸。
甄宓与她们笑作一团。
她们笑声未止,外面传来袁熙的吃惊之声,“什么叫死士差不多都死了?”一声叫喊完,他又恍若害怕惊到屋内的甄宓,转而小声,“就让那募兵之人跑了?这邺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山人海地到哪寻去?”
仆役跟着小声回答:“家主说了,那人受了极重的伤,怕是整个邺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我们只要按着这个方向找,总能找到。况且……”仆役的声音更小了一些,“其实,家主早就有怀疑的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小的方才来,就听洒扫的王婆子说,在西边的廊庑下发现一滩血迹。”仆役又道。
屋内,许晚的笑声戛然而止,换而表情有些凄苦。
她就没想到这还能有在路上留下血迹的事。
听到血迹,又听到西边廊庑,还见许晚的表情不好,青银联想到今晨看到许晚中衣上的血渍,顿时怀疑起许晚来,当着甄宓的面,刻意地又问许晚:“阿晚,你早前中衣上的那些血该不会就是二公子他们要抓的那人的吧?”
“你说是去找赵四夫长,是骗我的由头,还是赵四夫长就是二公子他们要找的人?”青银厉声。
许晚被问得愣了愣,一时答不上来,去看甄宓的表情。甄宓暂时还不太明白地来回审视她们。
许晚又急忙回答:“阿姊多虑了,我真的是去找赵四夫长了,不信你去问他。而且赵四夫长区区一个百夫长,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在邺城招募将士?这种事情没有众多部曲是做不成的,赵四夫长凭什么啊。”
“而且,那血渍我可说了是野兔的。若是阿姊不信,我过两日就去赵四夫长那里讨来野兔皮,给你瞧,让你亲手给夫人做个兔绒领戴。”许晚说着说着,极力保持如常地与青银说笑。
青银正色,“你最好没有骗我和夫人。”
甄宓随之也目光炯炯地望向许晚。
许晚沉吟了片刻,诚挚地回望甄宓,又道:“夫人且宽心,许晚感念夫人大恩,绝对不会做有害夫人之事。便是真救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那人做的事也不会妨碍到夫人,更不会妨碍到袁公。”
“一个有血肉的人都是明白知恩图报的。”至少从历史上看,刘备也只是让赵云在邺城募集了将士,既没挖袁绍的墙角,也没用之来攻打袁绍。
只是他趁着袁绍不在,脱离了袁绍罢了。
许晚想了想,又道:“夫人,如今北方曹操与袁公争锋的趋势越来越明显。马上袁公就要发兵官渡,官渡之战后,若成,袁公将无可比拟。若败,无论袁公还是整个袁府都将飘摇欲坠,夫人当早点为自己做打算。”
许晚以为,她也只能以此报答甄宓了。
甄宓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地看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总觉得你有见识,今日听你一言更觉得确实如此。我相信你让我早做打算的话,但是我又能如何打算?我虽不爱袁熙,但到底夫妻一场,袁氏破灭前,又岂能舍了他?便是袁氏真破灭了,我的命运又何尝由我自己做主。”
“阿晚、青银,若是真有那时,你们自己逃吧。”甄宓去拉许晚和青银的手。
青银望着甄宓摇头。
甄宓更笑,“那就阿晚你自己走,你是有见识,且比我和青银都更自由的人。你没有你的家族身份,也没有被人拿捏的身契,希望你可以过得比我和青银都好。我只是勉强收留过你,于你万没有让你一辈子跟着我的恩义。”
许晚抿唇不说话。
或许是她薄凉,如果真有那一日,倘若甄宓和青银都不走,她一定会自己走。
许晚不开口,甄宓又道:“好了,也别杞人忧天了。舅氏他兵强马壮、权势滔天,是不会轻易为曹操所败的。你们啊,只要袁氏不倒,都得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伺候我。”
青银和许晚同笑,异口同声:“我们愿意伺候夫人。”
“好了好了,也别都挤在我这里了。青银,去拿外裙给我。阿晚,你再去打一盆新的热水。”
“诺。”许晚与青银皆是应好。
“对了,阿晚。”甄宓突然又道,“无论最近听到什么,一处血渍,还是处处血渍,从哪里蔓延到哪里都好,你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前往探查。如果你被舅氏误抓,我虽是心疼你,也绝无可能为你出头。”
许晚顿了顿,笑答:“阿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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