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尊者李维姬两眼发黑，待适应过来，头顶破碎的光又晃的她眯上眼。
参天大树。
不见天日。
劲韧有力的枝干在招摇。
是风啊……
天旋地转。
痛……
头痛欲裂。
她试图挣扎起身，却无能为力。
如同梦魇般被缚住手脚，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失望，懊恼，愤怒，悔恨……恨，铺天盖地的恨意。各种消极情绪一拥而上，为什么会恨？
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我到底在面对什么？
口腔中的铁锈味混杂着令人反胃的苦涩。
眼角的热流，是血还是泪？
火辣辣的肺，是硝烟在作祟吗？
古怪。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抬不起头，只能奋力转动眼球四处打量。
树，拦腰截断；土，焦黑破碎；黑烟四起如百鬼夜行……一片狼藉。
树梢后的光是什么？
海市蜃楼还是露天投影？
天上那纵横交错的线条，是真实存在的吗？
耳朵嗡嗡作响——烦死了！连手指都动不了！
什么尊者、这么菜鸡！
维姬焦急地推测当下处境，她意识到自己心跳如雷，一阵毛骨悚然……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啪嗒！
啪、嗒——
哒！
上方——
树叶在凋落，纷纷而下。
像是一场春天的哀悼。
飘落的树叶给人一种自己在上升的错觉。
恐惧攥住她的心。
一片树叶睁开眼睛，两片，三片……目之所及皆是眼睛。
它们注视她。
大地献祭般抬起维姬，靠近它们……
她目眦尽裂。
“不！！！”
嘶吼的瞬间，她终于冲破身体的禁制。
“呼——”
维姬猛地坐起，手覆心口喘着粗气，她惊恐未定地环顾四周，陷入迷茫。
这是溪边。
流水潺潺，浮云慵懒，惠风和畅，暖阳融融。
几只动物在远处林间嬉闹。
岁月静好。
她不可置信地对着水检查自己的脸和身体。
没伤口、没污迹。
“什么玩意？刚刚那到底是我的梦还是设定的一部分？”维姬自言自语，有些出神。
她爬起来，一边拍打灰尘一边打量周围。
丛林深处，厚重的雪堆积在枝梢上。阳光在雪上反射显得周围异常明亮干净。
荒无人烟的原始之地。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脸，远眺天边那灰蒙蒙的山峰。
她好像、也许、或者、可能……需要去个地方。
至于为什么无法肯定，是因为她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到有人在等她。
很玄妙的感觉，像是对方的呼唤，又像是双方的约定。
——多年后——
王庭星，如是观。
石阶上，一只灰白小兽突然立起两耳，目光锁定着前方空地。
空地名副其实地空无一物。
下一秒，空无一物的空地却吓跑了小兽——只见它四驱全开如旋风般窜入密林。
扬起的灰尘正莫名其妙，紧接着一道无形的法力荡漾开，阵法凭空出现。
维姬走出阵法。
她抱着东西，瞟来瞟去，走两步一回头——明明就在自家后院，她却走出贼一样的鬼祟。
维姬快步来到卧房，关门时还趴在门缝上瞄了眼走廊。
很好，安全。
门咯噔紧闭。
维姬对着浴室镜子解开纽扣，死死咬牙，两手颤抖着揭开衣服。
“我真的会谢——嘶。”
袒露在外的身体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许多已经结成暗红色的痂、黏着布料，明明是脱衣服，她却跟脱层皮一样，这一扯，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渗。
她侧过身，通过镜子打量背后的伤。
一道细长的划痕从右肩延伸到腰肢左侧，皮肉外翻。
浑浊诡异的气体缠绕在伤口上，如同虫子般翻涌着往皮肉里钻。
“这到底是什么，每次都往伤口里钻——关键是还针对我，钟情碗大的伤口你爱答不理，我撕个倒刺你跟癫了一样狂舔……”
维姬拿出尊者配剑贯日，轻车熟路地将剑刃按进伤口。
“你说，我要是让你钻到体内，你会怎么我……会搞死我么？”
不知是动作还是话语惊扰了黑气，黑气沸腾起来。
“还真想往里钻？呼——”
一手扶墙，一手扭动剑身……闭上眼，全身颤抖，豆大的汗滚进伤口。
冰凉的剑身陷入滚烫的伤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哐啷——
剑掉到地上。
维姬踉跄一步，无意间踢到贯日。
贯日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噪声。
气体完全被拔除，但那艳红伤口流出的血也把腰背都染红了。
她擦拭手心里的汗，捡起配剑，本该反射冰冷光芒的剑身此刻却如同经历了火焰熏烤般灰蒙蒙。
“哎，委屈你了……”边说边把剑按在手臂上的伤口。
血腥和黑气混杂成古怪的味道顺着门缝溢出……门外隐约有点动静，但维姬的耳朵里只有血液的澎湃声……
夜幕沉沉落下，维姬一会起身一会坐下，一会又来回踱步。
团宝怎么还不回来？
这是真生气了？
她抓耳挠腮，时不时看向窗外，期待能从那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那只灰白小兽。
——人啊，就是奇怪，先前意欲躲避而步伐鬼祟，现在又因见不到面而坐立难安。
今夜无月，室内蜡火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闭上眼，释放神识查探如是观的每个犄角疙瘩、每个暗道密室、每个藏身之处。
一无所获。
得，这得负荆请罪了。
她拉紧衣领，脖子一缩——空间因塌陷而扭曲，光影炫目。
维姬跨步——周围像是充气气球般膨胀，转瞬间她已经从安乐窝来到暴风呼啸的冰天雪地。
眯起眼，身体前倾埋着头踩着乱石往山上走。呼出的暖气在还没能凝结便被吹散，领口因水汽而冻结。
不知走了多久，她步入一个避风的岩穴，萤石之光照亮了洞穴深处的大绒球。维姬松口气，她盘腿坐下，拍了拍静止不动的银渐层。
“生气了。”她说。
绒球不动，气流轻抚他身上白底黑斑的厚毛。
“哎，我这不是出了点意外、赶时间嘛……真的不是故意鸽你的。”维姬忏悔道，“团宝，真的，这次真的是意外。”
团子动了，它往里拱了拱，用屁股对着维姬。
团子在心中埋怨：意外意外，每次都是意外。不告而别就算了还总是带着一身伤回来、也不跟我解释——问了还支支吾吾。
“我的宝、我的团、我的祖宗啊——对不起，你别气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但我们得快些回去了，外面是要暴风雪的迹象啊。”她推了推团子，在心中哀叹为什么不能对团子施法，要不然就可以直接给它绑回去了。
她也想化身八爪鱼抱住团子、直接念决传送回去……她干过一次，唯一的一次，鉴于那次行动后果的灾难性——那也将是最后一次。
哎……
遥想当初、大团子还只是一个小团子，犟团子还是只软团子时，她直接体型碾压、两手一捞便能控制团子的豹身自由，单手一捏后脖颈就能提溜起来，可是现在……
维姬看着面前那一大堆的团子，只能无奈地叹息。
幼年期的体型便赶上成年人、成熟期岂不是得山峰试比高？
愁人，我上哪给它整那么大的栖身之处……
维姬耷拉着眼皮想着，手不自觉滑到雪豹的屁股部位，无意识地揉了两把，无意识地捏了一下。
啪——
她身子一歪，震惊地看着抽了她一手的尾巴。
尾巴在空中甩了甩，好像在表达厌烦和气愤，像极了与丈夫吵架而将爬床的丈夫踢下去的小媳妇。
维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完了，这是气急了连碰都不给碰。可怎么这次就气成这样，以前哄两下就没事了呀。
维姬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拔除黑气时，那冲鼻的血腥快把门外的团子急哭了。
团子生气，是气他自己。
他不满主人再次抛下他，却害怕与主人的面质，于是他觉察到主人回来的第一反应是回避。
可他又不甘于自己的怯弱，于是再怯生生地寻找主人。
然而当他听到贯日撞击地板的声音、主人压抑的呻吟，灼烧的滋滋作响，那怯生生的勇气也烟消云散了。
他只能在门外，他别无他法——主人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伤口，那他就只能在门外徘徊，担忧，恐惧，转而自责、自卑。
他一无是处，不能为主人风分担星点的负担。
门前的地毯快被他挠秃了，他听到里面哗啦的水声、听到主人沙沙的穿衣声，鼻尖的怪味逐渐稀释变淡。
他怯弱而沮丧地躲到山洞，不得不。
主人温柔地将他拒之门外。
现在主人又若无其事地来哄他回去、哄他不要生气。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维姬不信邪地去触碰团子，但那尾巴就跟长了眼睛般，精准阻碍维姬的动作。
嘿，我还就不信了。
她坐直身子，两个手一起上阵：看我声东击西！虚晃一枪！双管齐下！
尾巴灵活走位。
没几下，烦不胜烦的尾巴一下抽到维姬脑袋上，而维姬也抓准了机会猛地一扑——
摸到了！
维姬正洋洋得意时，被再次“猥亵”的团子触电般蹿起来，对着维姬龇牙咧嘴。
后知后觉的维姬：我这手……怎么就这么没点眼力呢？
团子焦躁地在维姬面前徘徊。
正面相对，他又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另一种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扫视维姬：脸颊干净，脖子干净，手腕干净——他很气恼：每次都是这样，连伤都遮遮掩掩，裸露在外的部位干净光洁，布料之下的肌肤饱受摧残。
他回想到一次无意间撞见主人在疗伤——唯一一次。他不记得主人是如何令他昏睡过去，他只记得那触目惊心的、从眉心延伸到脸颊的血痂，他只记得他从不可置信转为歇斯底里……
现在，如同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的维姬腆着脸说：“你别生气了，我下次出门带着你，行不？”
团子扭头。
【下次？谁知道你说的下次是猴年马月。】
“真的真的真的、我发誓！就下周——我带你去春之星。”维姬信誓旦旦地保证。
【立誓。】
团子要求。
“你还不信我……”维姬挂上了受伤的表情，见团子不为所动，只好讪讪立下天地誓言。天地誓言的光熄灭，维姬便期待地看着团子。
【还有。】
“什么还有？”她明知故问，眼睛躲闪。
团子踱步到维姬身前，后者心虚地往后靠。
【你不许抛下我一个！起码也要跟我说！】
维姬犹豫了。
要是你知道我要离开，我还走个屁啊。
维姬这边腹诽着，那边的团子当即炸毛。
你来看我的文字啦！好开心好开心好骄傲好自豪！！！（原地起立）（高举手臂）（转圈圈转圈圈）（想大叫，怕吓着周围的人）（坐回来）（捂嘴偷笑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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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从树下到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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