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
孙靓靓家来了人给秦怀香拜年。
年前小两口的婚期就订了下来。
礼金下聘全都是李明良自己拿的主意,登孙家门时,还请上了警局有头有脸的人物,给足了孙家面子。
李明良新婚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李家这边不需要过多装扮。
大过年的,不管家里人因为什么原因做过什么事。
所有人都默默将那一晚的争吵揭了过去。
首先要紧的事,是眼前李明良的婚礼。
大年初二。
孙舒然同秦怀香和李婉清说了一声,便骑着车满街去买红灯笼。
路上,孙舒然同一辆蒙着灰尘的小汽车交错而过。
她丝毫不知,这辆汽车的目的地,正是李家。
“是这儿不?”
车上下来的妇女身子圆润,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半块点心塞到嘴里,嘴上咀嚼着,扯下头巾讲手和脸都擦了擦,扭头就将那头巾扔回车上。
“说话呀,哑巴了?”那妇女看着后座下来的瘦条女人狠狠皱了下眉。
“是这儿。”
周灿拢了拢身上暗紫色的大衣,深吸一气,冲那妇女叮嘱道,“嫂子,人家都是讲理的人,你别以上来就着急。”
紧跟着从后座下来的一个年轻姑娘身形微胖,眉眼间隐约和副驾下来的妇女有些相似。
那年轻姑娘扯了扯衣服,开口说话时懦懦得,“是啊妈,你也讲点道理,别那么冲。”
“我也讲道理啊!你们甭管了!”那妇女一摆手,敲了敲车窗玻璃,冲里头男人喊,“快下来!”
主驾驶的门砰一下关上,瘦高的中年男人颧骨突出,左右打量完李家的宅子,才冲几个女人抬抬下巴。
“走吧。”
那对中年夫妻打着头阵,大摇大摆的将半掩的大红门推开。
周灿站在嫂子后头,一眼就看见了蹲在院里喂小狗的秦怀生。
冬日的阳光比起夏日要清冽许多。
青年长得极好,阳光侧打在他的脸庞,泛起一阵柔光。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半高领毛衣,抱起那只雪白的长毛小狗时,整个人温和得不像话。
“呜汪!汪汪!”
雪绒并不认生,可今天却冲着外人叫不停。
秦怀生一转头,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目光扫过一张张人脸后,秦怀生定定看向周灿,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不喜。
“你来干什么?”
不等周灿回话,周大嫂大大咧咧的进了门,将院子环视一圈,看着秦怀生怀里冲他们呲牙的雪绒,夹枪带棒地开口。
“哟,这狗养得可真好!吃的比人都有营养,这长毛都不带打结儿的,费了不少心吧。”
缩在主人怀里,雪绒胆子尤其得大。
在周大嫂说完话,雪绒前掌撑在秦怀生左臂,毛都炸了起来,昂起脖子就是一通驱赶。
“呜呜——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雪绒的敌对太明显,不同于平日的温顺模样,很快就将屋里秦怀香母女唤了出来。
才打开门,两人就听见了陌生女人的一句叫骂。
“这小玩意儿脾气挺大!别是有病吧!”
“你才有病吧!跑人家来偷鸡摸狗啊?!”
李婉清看清了阵仗,当即冲人回嘴,看那妇女脸上一堆横肉皱起,直接拿起扫院的大扫帚,冲着几人就挥过去。
“你们谁啊?不认识!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叫警察了!”
李婉清的这通做法吓了周大哥周大嫂一激灵,周大嫂朝后退了一步,将身旁的瘦高男人拉到身前挡着,扭头冲周灿喊。
“你倒是说话呀!我们来这一趟可是为了你!”
秦怀香看着周大嫂的德行,撇撇嘴角,拦下李婉清。
院里倏然安静下来。
秦怀生仍旧站在原地,只是垂头顺着雪绒的小脑袋,好似脱离于这场闹剧。
周灿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秦怀生。
四下无人开口。
周灿慢吞吞走到院中,秦怀香刚准备把秦怀生拉到自己身边来,谁料周灿竟直直冲着秦怀生跪下。
扑通一声!
叫秦怀生抬眼看了过去。
秦怀香蹙起眉,将秦怀生拽到身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护崽儿的母鸡似的,垂眸看向周灿,生硬张口。
“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是来上门讨个说法!”
周大嫂适时出来,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白眼翻上了天。
“你们把周灿的名声搞臭了,还怎么让人在清州城里找对象啊!我听说清州家属院里都传开了,你弟弟和周灿都睡在一张床上了!怎么,你们家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李婉清瞪大了双目,把扫帚朝人身上扔,上前一步突突起来。
“你放屁!周灿这贱|人跟着赵雪晴给我小舅下药!那天多大的动静,死人都能被吵醒了!可我小舅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没告你们下毒杀人呢!你们还赶找上门来!要不要脸啊!”
硬的怕更硬的。
更硬的怕不要命的。
周大嫂被李婉清噎地说不出话。
没人在意跪在冷冰冰地上的周灿,秦怀生抱着雪绒准备回屋,可他才转身走了一步,院里乍然响起许多声音。
“秦怀生——!”
“欸你干嘛!”
“小姑!”
“周灿!”
秦怀生听到了周灿喊他的那道声音。
他闭了闭眼,满脸的疲惫,他不想理会,可紧接着身后的两句,逼停了他的脚步。
“秦怀生你停下!”
“周灿!你把刀放下!”
秦怀香的高喊有些颤抖。
怀生转过身,就见院中跪着的周灿直起身,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就这么横在那纤细的脖颈上。
细如丝的伤痕缓缓冒着血珠,同那日他刮伤了下颌是同样的情形。
“周灿啊,你先把刀放下,天大的事也得商量着来,你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苦,就把不相干的人也拽下去啊!”
秦怀香苦口婆心地劝,看着如此狠决的周灿,悔不当初。
她松开两手,踉跄一步,在李婉清的搀扶下慢慢蹲身,捂住脸,哽咽着求着周灿。
“我们一家,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没有!”
“怀生他从来就没有要和你相处的打算!怪我也怨我!要真说谁错了!错的人是我!”
“我求你,我求你了周灿,你别这么逼他行吗?!”
周灿将那层伪装出来的温柔和善彻底撕碎。
她红着眼眶,刀刃狠狠压在脖颈,红艳艳的血顺着刀柄倒流进她的袖口。
啪嗒一声。
周灿脸上不知何意的泪珠掉在满是盐碱的红砖上。
“秦怀生,和我结婚。”
周灿用死逼婚这手,把周大哥和周大嫂都吓得噤了声。
一整个李家,只剩下秦怀香无助的痛哭。
雪绒仰头看了眼秦怀生,轻轻呜咽着,靠上秦怀生的胸口,两只前掌将秦怀生露在外头冰冰凉凉的右手揽在肚下。
一直站在周家老大身后的年轻姑娘,踌躇着朝她小姑走过去。
“小文!回来!”
才走到周大嫂身边,周文就被拉住,劈头盖脸的教训就砸上来,“有你什么事儿,后边儿呆着!”
周文看着被逼到绝境的李家,于心不忍。
她垂下脑袋,想劝周灿回头,“小姑,咱回去吧,还会有更好的。”
话落,秦怀生看向说话的人,忽地就想起了周文是谁。
李婉清正觉得事情有转机。
可那周灿突然就跟发了疯似的,将手上的包实打实扔到周文身上。
一手扔执着刀,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犹如发疯的母兽。
“不可能!滚!你们都滚!凭什么让我嫁到陶家受这个罪!你们该死!你们都欠我的!不帮我!就是要害死我!”
周大嫂对这场面司空见惯,眼底闪过一抹嫌弃,拽着丈夫和女儿往后退了两步,娴熟地转头讹上人。
在一道道诧异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蛮不讲理。
话说到最后,周大嫂想起周灿进门前的叮嘱,斜了地上人一眼,嘲讽地笑出声。
“自从那天回了家,周灿就成了这样,就算是她周灿先做错了事,可她这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弟弟!要怪还真就得怪你们自己!”
“谁让你偏偏就看上了周灿,非叫这两个人相亲看看。”
“有句老话说得好啊,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婚事,依我看就赶快定下吧,免得夜长梦多,周灿一直惦记着,谁也不好过!”
李家这一番动静不小。
正值年假,邻里邻居来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孙舒然回家的时候,右眼皮一直跳。
到了大门口,看见如同那日晌午时的场面,车子都没停稳。
还没展开的红灯笼和一沓喜字跟着自行车倒在地上。
散落的红喜,在孙舒然跑进院时,在地上抬头又躺下,好像看了一眼院里的大戏。
没过半小时,李明善和李明良也都回了家。
李婉清和秦怀生替李明德盯着两个小孩。
屋里,周家老大两口和周灿都在,独独把周文轰了出来。
屋内间歇响起周大嫂的抗议,但一阵低沉的男声又总是稳稳将她的要求压回去。
周文贴着朝阳的院墙站着。
南屋偶尔传出孩童的笑闹。
周文透过窗子看着那温和青年,拳头在身侧攥起又松开。
她才知道赵雪晴骗了她。
她才知道赵雪晴简直要把秦怀生拖向一个地狱。
等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和李家所有人一样,无可奈何。
玻璃窗里,那青年注意到了年轻姑娘的注视。
甫一对上秦怀生那双极为平静的眸子,周文的心扑通一跳。
她上前半步,刚想张开嘴叫人,玻璃窗里的青年就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只有周文一个人的院子,轻浅响起她的嗫嚅。
带着无人所知的情感,随风飘散。
秦怀生……
*
正月初七。
华林终于等到了他的休息日。
一觉睡到晌午,跟着华父华母吃完午饭,他简单收拾一下,拎起桌上的一包糖炒板栗就要出门。
“儿子,你干什么去?”不等人回,华母就磕着瓜子又道,“小白是不是快回来了?你打听清楚了,跟你们同事调调班。”
华林换上鞋,围着围巾点头,“小白和白叔叔十五之前回来,白爷爷要在京市过完十五。”
华父从厨房出来,将围裙挂在墙上,扶了扶眼镜,开口很是文雅。
“今年你和小白要结婚,过年这几天是白家有事不在清州,等小白和她爸爸回来了,你得有两天功夫,一天陪小白,另一天好让咱们家和白家聚一聚。”
华林深吸一气,很是认真得颔首应下,“我知道,早想到了。等白爷爷再回来,咱们一家再上门去看看他老人家。”
华父满意地点了头,华母面上也是笑开,眉眼极其舒展,看上去很是年轻,好不保留地夸赞着自家孩子。
“好好好,你自己安排好了就行,我儿子真是越大越懂事,以后肯定和小白过的红红火火。”
华林嘿笑一声,红了耳尖,拎起那兜栗子冲华母晃了晃。
“爸妈,我去看看怀生,晚上不一定回来吃啊,你俩别等我。”
房门啪地一声关上。
华父才刚拿起报纸,就听华母那头轻嘶一声。
“秦怀生跟李明良一天的日子吧,人家正忙活着呢,哪有功夫和他吃饭,老华,晚上记得给你儿子做点饭。”
“成咯!听华太太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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