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嘴白鹭在四月下旬飞到繁殖地。
五月份会在繁殖地产卵。
一窝多则五枚,少则两枚卵,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幼鸟就会孵化出来。
再经过一个半月的育雏期后,成为父母的黄嘴白鹭就不再养育子女。
幼鸟在十月迁徙之前的两个多月里,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捕猎和生存。
秦怀生的工作任务,就是完整地观察与记录黄嘴白鹭的生活习性。
同他一起负责补录候鸟种群类别的人,一共有五个,其中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叫何生亮。
也是那日豪情万丈甩给他两件雨衣的那人。
进了五月,天气好,让人心也跟着开朗。
“欸怀生,你见没见过老在湿地公园转悠的那个男青年。”
何生亮和秦怀生窝在两人高的芦苇丛里,人手一个记录表奋笔疾书。
明明紧迫得要命,可身旁人还是冒着惊走观察对象的风险冲他说话。
果然呐……
怀生停下笔,缓缓起身,在那只雌性黄嘴白鹭即将冲他们发飙的时候,抓起何生亮就跑。
两人在木桥上飞奔,巨大响动惊扰了不少公园的住客。
快要跑到湖心亭的时候,何生亮拖着怀生停下脚步。
“不行了,你跑什么。”
怀生和周围探头的水鸭眼对眼,弯起眼睛说道:“咱们不跑,那黄嘴白鹭叼着卵挪了窝,咱俩的工作日记怎么填?”
何生亮摆摆手,颇有种天大地大爷爷我最大的风范。
“这有什么,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者说,它今年既然能选清州湿地作为它的繁殖地,明年肯定来得更多,今年完不成,明年还完不成嘛。”
他倒是丝毫不惦记怀生会学坏,揽上身旁人的肩膀,悄声问:“我刚问你话呢,你见没见过那个男的?”
“我跟你说!”何生亮不等秦怀生张嘴,挽起袖子,凭空臆想,“我看见他可不下十次了!每一次我一转头,他就转身躲我,你说他总盯着咱们干嘛?踩点偷钱?偷相机?”
“为什么他就是个小偷啊?”秦怀生哭笑不得。
何生亮脸一撇,认认真真同人分析。
“首先啊,他是个无业游民!两个多月了,在咱们周围逛游!而且总跟在咱们身边啊,不远不近的,足够他摸清楚咱们的底细和战斗能力了!”
看清秦怀生面上的敷衍,何生亮拽着人继续又道:“你别不信,要咱们只是在公园碰上他,那就姑且算是个巧合。可是咱们回局里工作,这人就也要在附近!这不能是巧了吧!这得是有预谋了!”
秦怀生叹了一气,拍拍何生亮的肩膀,“清州城总共那么大点地方,谁没和谁见过几回面,人家愿意上哪儿上哪儿吧,你要让人听见了,他得多难受。”
何生亮脸抽了抽,视线看向秦怀生身后,砸吧着嘴,轻声念叨。
“你太善了,你这样的,出了清州得让人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何生亮的视线有些发怔,怀生一扭头,就见两个姑娘正在湖心亭里吃饭,他抓起何生亮的手腕一看,早过了十二点!
虽不能说是见色忘义,但在现在的何生亮看来,与他的人生大事相比,其他所以确实都不叫事。
“怀生啊,你去吃饭吧,我去找孙荣荣了啊。”
眨眼的功夫,何生亮就出现在了湖心亭。
秦怀生瞧他们相处的不错,遥遥看了眼远处的小岛。
天蓝无风,湖面透澈如镜。
他划着小船往深处走,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以后和方城不再有任何联系。
近三个月了。
方城由着他的性子来,他不愿意同方城说话,方城也不强求,就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
湖心岛上,他忙着填写记录整理数据,很多时间都会忘了吃饭。
等他从满桌子的报表里抬起脑袋,门口一准放着饭盒,不时还有一个开了花的小盆栽陪在它身边。
每当他走到小木屋门口,停泊在湖面的小船才晃晃悠悠往远处漂。
有很多次,看着方城的背影,他都想动摇。
可他只往前追了一步,脑海里就不断回响赵雪晴的话。
这时候,秦怀生就会在心里无数次重复:比起面对无穷无尽的艰难险阻,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有一个面子上的婚姻,偶然见过大麻子的同乡同伴,再听不到他们口中难听的闲言碎语。
更不用说,曾经和他一起捆绑在其他人嘴里的方城。
只要他们保持现状,再不会有人说方城的一点不好。
秦怀生在中午十二点半抵达湖心小岛。
他藏在第一次发现黄嘴白鹭的芦苇丛里,同那日的方城一样,用满世界的绿色掩藏自己。
小岛岸边栓了方城的那条船。
黑天鹅和他成了好友,正围着小船打转,伸长了脖子,冲岛上小木屋啼叫。
青年换上单衣,没了冷时的臃肿,脊背像个小白杨。
饭盒从火堆挪到门前。
黄色的喇叭水仙坐在饭盒边上随着风摇头晃脑。
方城的指尖在那朵小喇叭上轻点,看了眼时间,架船带着一尾巴的黑天鹅离开。
何必呢方城。
秦怀生抱着那盆小黄花,在小木屋子里大口大口吃着饭。
临走时,秦怀生将刷干净的饭盒放在桌面,带走了那盆喇叭水仙。
*
李家院子里,有一个秦怀生的小花架。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秦怀生三五不时就会从外头带回些花花草草。
大概是窗台都放不下了,秦怀生亲手做了一个两米宽半人高的花架子。
时至今日,架子上的花数不胜数,串门的邻居往往对着称奇好半天。
怀生今天回得早。
他怀里揣着花儿,刚走到院门边,就听院子里几个妇女正聊闲天。
“欸李嫂子,清清马上要高考了吧。”
秦怀香和几个人坐在一起摘豆角,点头应下,“是啊,马上了,考得上就供。”
两个妇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凑近秦怀香,抬起手肘怼了怼人。
“之前我给清清介绍对象,你说她先学习,可这俩月,我老能看见她跟个男的看电影儿去,你要知道赶紧告诉我,我给你去摸摸他家的底。”
秦怀香丝毫不意外,从地上捞了一把豆角,看了说话人一眼,“她有自己的主意,那小青年我见过,姓董,在机关单位工作。”
“诶哟!”肉眼可见的酸意散发出来,另一边的妇女讪讪笑道,“感情人家条件这么好啊!那其实上不上大学就没所谓了,把这个人好好抓在手心儿里,还怕没好日子过。”
这话说得不中听,最开始问话的那个打起圆场。
“嗐,老孙你这话就说得不对,清清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都用不着咱李嫂子多操心。”
话毕,那人眼珠一转,想着最近这片人嘴里的传闻,又上前打听起另一件事。
“要说操心,你在你弟弟身上费的心,可比这几个子女加起来都多吧!”
秦怀香手下一顿,在掰断的豆角横截面上,挤出颗豆子,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她把那豆子从地上捡起来,俯身扔进框篮,拍了拍掌心,忽然变了个态度,话多起来。
“哎……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我弟弟,别看怀生是从尧城刚迁来的。”
秦怀香瞥了一眼捻酸的妇女,似乎仍旧念着她之前看不起怀生的模样,现下可是扬眉吐气,话里带着十足的炫耀。
“这人他命里写着个好,那他到哪儿就是好!你看我们怀生现在,户口也迁过来了,还是个城市的!更别说工作,从去年到现在,那真是顺风顺水儿!”
身旁人的面色发绿,秦怀香适时止了声音,转而拍着大腿,唉声叹气。
“诶,你说我们怀生要模样有模样,要条件有条件,我当初非要催他结这个婚干嘛!他现在想从清州找个什么样儿的他找不着啊!我可真是悔呀!”
人就是这样。
知道你过得好,表面恭喜恭喜背地里嫉妒得要命;知道你过得不好,面上恳切安慰转身就同老天保佑自己可千万别活成你这样。
“李嫂子,要我说句公道话呀,你现在也别折腾他们小两口了,婚都结了,孩子也都有了,你成天闹着让人家离婚算个什么事儿啊……”
和稀泥的话一出,要得就是秦怀香生气,要得就是秦怀香发火!
因为这一片已经无人不知,秦怀香十分讨厌自己的弟媳。
“不可能!绝对不行!你们可不是没见过那狐媚子!能哄得你把家底儿都捧给她!”
“最开始结婚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喊得我心口热乎着,结了婚就打发怀生去买这个金买那个银!她都结婚了还招蜂引蝶给谁看?!”
秦怀香越说越激动,给墙外边站着的秦怀生惊得目瞪口呆。
凭空造来的事,秦怀香是怎么能说得口若悬河。
那两个妇女压着嘴边的笑,看热闹不闲事大,“你心疼你弟弟,现在管得他这么严实,可人家毕竟是两口子,人家才是一个家,等孩子一生,爸爸一叫,你白费功夫!”
“就是,再说你急着让他结婚,不就是成个家,给你们老秦家留个后,这后都有了,你又不愿意上了!”
秦怀香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瞎话张嘴就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恶人她是当定了。
她只摆摆手,面上不虞,“说是个闺女,要是个儿子也就算了——”
“什么年代了你还重男轻女,按人家政|府的话来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你们家还是地|主老财啊,等着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呢?”
秦怀香做戏做全套,戏演过了也不行,于是她把握着尺度,声音不似方才那般高昂。
“生了再说!我就是稀罕侄子,不行啊?”
身旁那妇女立马追着点头,“行行行,怎么不行,可你要真给俩人搅和黄了,你弟弟不得怨恨你?!”
秦怀香眉毛一竖,抬手指向院墙,位置恰好就是秦怀生猫着的地方。
“他敢!我是他亲姐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他好!这样会挑拨的弟媳妇儿,上谁家谁家门不宁,你们谁喜欢要谁要,反正我是不要!我就是见不上她!散了啊,正好儿!”
“反正我们怀生现在,可不愁人找!”
剩下两人又哄着顺着秦怀香惺惺作态了一番。
走时,秦怀生见那两人弓着腰凑成一堆儿,脚步一转,就进了另一户人家。
他长叹一声,抱着花盆进了门。
秦怀香扫着院子,见他怀里多了个新品种,又成了往日那副和气模样,“这花好看,跟个小喇叭似的。”
“她们就不是喇叭了?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把你传成什么样儿……”
“她们爱怎么传怎么传,再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她摊手,以为秦怀生什么都不知道。
殊不知,今时今日,秦怀生才明白秦怀香说她自有办法的办法是什么。
“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指使我给她买金银首饰了,还有那个孩子,偏方儿看出来的男女?”
被秦怀生揭穿,秦怀香点了点自家弟弟的肩膀。
“你啊你,心里知道得了,说出来寒蝉你姐姐。”
“大姐,行了,再有几个月她就走了,没谁还总揪着这事儿不放的,那也太闲了。”
秦怀香把喷水壶灌满了水,一把塞到秦怀生手里,拿起扫帚干劲十足,回完秦怀生,心情不错,哼起了小曲儿。
“你别说,我之前恨她恨得牙痒痒,这自从开始编排她之后,我浑身都舒坦不少!她住咱的吃咱的!就权当她给我的房钱了!左右她以后也不在清州,说说她而已,她又不掉块肉!”
“你别管我,我才刚演到兴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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