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腥气还死死黏在鼻腔里，宋悯是被一阵尖锐刺耳的铁链拖曳声猛地惊醒的。
后颈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手指，却发现腕间被扣上了刻满诡异咒文的玄铁环，冰冷的触感顺着肌肤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血水顺着睫毛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渐渐积成了一洼暗红色的水洼，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药奴宋悯，私闯禁地，盗取灵药。”
药堂管事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冷冷传来，紧接着，一只铁靴重重地碾过她撑在地上的指尖，剧痛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她却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按门规，当废去灵脉，逐出山门。”
宋悯死死地盯着水洼里自己那扭曲的倒影。
她惊恐地发现，右脸的胎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蔓延至耳后，那形状，像极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昨夜，寒潭底那疯狂生长的红梅，还有那个男人腕间锁链的丝丝寒意，仿佛此刻还紧贴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且慢。”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珠帘碰撞声裹挟着浓郁的药香悠悠飘来。
宋悯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一袭月白道袍轻轻拂过青砖地面。
掌门玉虚子手持鎏金香炉，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来。
炉中升腾起的青烟，竟诡异凝成狰狞的鬼面，在空气中张牙舞爪，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噬心散缺个试药人。”
话音刚落，宋悯只觉身上的铁链骤然收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狠狠吊上半空。
她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晃荡着，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管事满脸狰狞，粗暴地掐开她的下颌，一股腥苦的药液不由分说地灌入喉管。
刹那间，五脏六腑仿佛被点燃了熊熊烈火，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
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前也突然炸开无数血色梅花，那鲜艳的红色，如同一滴滴鲜血，刺痛着她的双眼。
“第一重，焚心。”
玉虚子口中冷冷吐出几个字，同时指尖轻轻弹出一抹火星。
宋悯只觉心口处猛地腾起幽蓝火焰，那火焰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又灼烧着她的灵魂。
皮肤在火焰的灼烧下，渐渐裂开一道道细纹，诡异的是，却流不出一滴血。
她的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闪回到七岁那年，同样是这样被吊在刑架上，她亲眼看着药仆将弟弟强行按进滚烫的药池。
弟弟那绝望的眼神，还有最后的呓语，“阿姐...快逃...”，混着血沫，成了她此后无数个夜晚都会惊醒的噩梦。
“第二重，蚀骨。”
玉虚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剧痛瞬间从脊椎处炸开，宋悯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把巨锤狠狠砸中，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刑堂里格外清晰，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她右脸的胎记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那红光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却是光华内敛，他人难见，瞬间吞噬了心口的火焰。
玉虚子见状，不禁“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香炉中又缓缓升起三道青烟。
“且看你能撑到第几重。”
就在宋悯被痛苦折磨得几乎失去意识时，“哐当——”一声巨响，刑堂大门被一道凌厉的剑气轰然劈开。
破碎的木屑擦着宋悯的耳畔呼啸而过，她费力地睁开眼，在晨光中，看到一个霜雪般面容的男子缓缓走来。
他身姿挺拔，玄色衣摆轻轻扫过满地狼藉，腰间佩玉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本座的人，轮得到你们处置？”
宋悯在剧痛中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男人左手缠着的绷带已经渗出斑斑血迹，残缺的小指处，森白骨茬格外刺眼。
昨夜寒潭的场景突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腕间锁链的纹路，与此刻刑架上的咒文竟如出一辙。
“首座明鉴，此女昨夜私闯......”药堂管事还想上前辩解，声音却被瞬间打断。
“聒噪。”
谢无妄甚至剑未出鞘，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强大的剑气便将管事狠狠掀翻在地。
他缓缓走近宋悯，剑尖轻轻挑起她的下颌，玄铁环与剑身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鸣。
这个角度恰好让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她右脸那狰狞的胎记。
“这般狼狈的模样，”剑锋轻轻擦过她渗血的锁骨，谢无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倒适合当药奴。”
宋悯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她突然狠狠地咬住剑尖。
铁锈味在舌尖瞬间炸开，与此同时，她清楚地看见谢无妄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就像昨夜在寒潭，他扼住她脖颈又突然松手的那个瞬间。
她右脸的胎记再次发烫，这一次，她甚至看清了对方颈侧微微跳动的青筋。
玉虚子手中的香炉突然发出一阵爆鸣，他脸色阴沉，大声喝道：“此女身负妖邪......”
“掌门近日炼的返魂香，用的是南疆尸油吧？”谢无妄却突然转身，剑穗轻轻扫过宋悯的眼睫，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三更天取未满月婴孩天灵盖，倒是比噬心散更配得上‘妖邪’二字。”
这话一出，满堂瞬间陷入死寂。
宋悯只听见自己错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噬心散的毒性开始疯狂侵蚀她的神智，视野里谢无妄的身影也渐渐分裂成无数重影。
在最后的意识里，她的目光落在了剑柄上缠绕的那根褪色红绳上，绳结的样式，竟与她幼年佩戴的长命锁完全相同。
三个时辰后
刺鼻的药泉硫磺味猛地刺得鼻腔发疼，宋悯在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中猛然惊醒。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被铁链高高悬在沸腾的药池上方，蒸腾的热气中，隐隐浮现出无数惨白人脸，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都是试药失败的药奴，他们的痛苦与绝望，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醒了？”
谢无妄那熟悉的声音从浓浓的雾气中悠悠传来。
他披着一袭华丽的鹤氅，静静地坐在青玉案前，案上琉璃盏中盛着猩红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云
灼突然发现，自己右脸的胎记正在贪婪地吸收着药雾，随着胎记的吸收，池中那些魂魄发出凄厉的哀嚎，仿佛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噬心散第三重是炼魂。”谢无妄端起琉璃盏，轻轻晃了晃，液体中竟缓缓浮出宋悯弟弟咳血的画面。
“想救那个病秧子？”
他话音刚落，铁链突然“咔嚓”一声断裂，宋悯毫无防备地重重跌入药池。
然而，沸腾的药液却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瞬间冷却，化作万千冰针刺入她的经脉。
她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撕裂般的疼痛。
她看见谢无妄缓缓俯身靠近池沿，残缺的左手轻轻按在她湿漉漉的额发上。
“求我。”
池水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红，那颜色，像极了寒潭底疯狂生长的红梅。
宋悯心中涌起一股决绝，她突然伸手，紧紧抓住谢无妄垂落的衣袖。
在对方错愕的瞬间，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藏在舌下的毒血猛地喷向他的面门。
“求你？”她咧开渗血的嘴角，冷冷一笑，“不如求阎王换个索命鬼。”
谢无妄反应极快，迅速侧头避开了毒血，随后，他却突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在药池中回荡，震得池水泛起层层涟漪。
宋悯惊恐地发现，池底竟沉着数百具白骨，每具白骨的心口都插着一把刻有“谢”字的匕首，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很好。”
谢无妄伸出手，掐住宋悯的后颈，将她狠狠按向池底，“记住这份恨意，它能让你活到复仇那天。”
就在宋悯快要窒息的那一刻，白骨堆中突然睁开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睛，她在恍惚中看见了幻象——百年前，一位红衣女子身着华丽的衣衫，却神色决绝，自诛仙台一跃而下。
而谢无妄则站在一旁，手中紧紧抓着半截断裂的红绳，脸上满是痛苦与绝望，随后，他将匕首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宋悯右脸的胎记骤然迸发出强光，那光芒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药池轰然炸裂。
她咳着水，艰难地浮出水面，此时，她清楚地看见谢无妄浸湿的衣襟下，心口红梅纹路与自己右脸的胎记完美重合。
“从今日起，你的命归我。”谢无妄甩来一件染血的外袍，声音冰冷，“若再寻死，我就让那病秧子试遍七十二道炼魂阵。”
晨钟穿透浓浓的雾气，悠悠传来。
宋悯不经意间瞥见窗外药圃闪过人影。
那人腰间玉佩的纹路，与昨夜药阁锁魂阵的阵眼图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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