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渊里不见日月,如果不是他道行了得,能感知万物情绪,能通过山谷回音与植物气息律动推算时间,他们二人定会浑浑噩噩直到生命终结。
花流再次从调息中醒来,对面石头上的小孩睡得昏天黑地,有时还打个颤,好像做了噩梦。这么小个孩子,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一个月,怎么会不梦见点可怕的东西。
他在青辞殿座下,驰骋天下,世间少有人能匹敌。自负进入魍魉林中一探究竟,不料这上古禁地果然教会了他天外有天,当周身所有通行法术都被封禁,也无法发送救援讯息时,才感到一阵未知的恐惧。
不是恐惧为自己的自负买单,埋骨于此,而是念及桃缨与宗门,他最爱的人和一众弟子还在等他,他怎能在此消亡。
魍魉林是他年少成名之地,作为穿云之道的顶尖高手“猎鬼者”,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穿行自如。如今毫无头绪的也是他,每次将要跃上百米时,总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狠命拉着往下扯,像是那些亡灵想要拉他一块陪葬。
虽然以他的修为,在这里再活个几十年也不会坐化升天。但是在这死寂之地,谁能忍受日复一日的黑暗,何况这还有个流浪的小孩。
他能等,这小丫头却也等不了。
从一开始极度的反感变为勉强平视,这小孩也没有太讨人嫌,一有力气就跟他喋喋不休地说话,他虽然少有回应,却发现有个活人在侧,竟也不是那么孤单了。
他的目力能勉强看清数千米之上那被藤蔓伸展而遮住的洞口。之前已经多次尝试,无论他从哪个侧面,借着匕首深深插入山壁中顺势腾起,身体都会越来越沉,最终连人带刀继续摔回谷底。
也试过祭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法宝,他炼制的神弓“祭鬼”。每次他挽弓搭弦,朝最顶上发动穿透力最强的一击穿云箭,疾冲出一半距离后,那支箭立刻灵力锐减,跌下来埋进泥里。
不管是攀登而上,还是发射信号,根本没有一点可能出去。
那只好……
长弓祭出,血色飞溅,无数道幻影插入地下,避开石上小孩,很快多出了一个百米深坑。
白森森尸骨不断被刨出,无数怨灵从地下涌起,见到他手上拿着一把长弓,张着一口獠牙就冲到他跟前!
花流做了一个让鬼匪夷所思的动作,将弓箭一丢,赤手空拳朝它们头顶拍过来。
一个弓箭手,最怕的就是近身肉搏,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弓箭,他在做什么?送死吗?
厉鬼们动作一顿,下一秒把花流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鬼已经骨碌碌掉了脑袋,它们天灵盖被一掌拍碎,魂飞魄散,不会再有第二口气。
看上去怎么杀也杀不完的鬼,花流只用一双手就把它们全收拾了,厉啸冲天。他杀鬼全程没有灵力流动,每一次都是硬生生撕开的。有许多次,那些鬼抱住他的胳膊开始啃咬,下嘴处却好像啃到铁板,根本不像人的血肉。
猎鬼者这副金刚不坏的身躯已经练就十多年了,次次都让他化险为夷,然而等他拧下最后一只小鬼的脑袋,往下看去,那个深坑就像遇到了一块巨石,怎么也没法继续向下了。
他短暂地将弓变形,化为长剑,那块石头还是纹丝不动,反而把他运用于剑上的灵气全都吞了进去。
花流脸色一变,瞬间明白这底下就是鬼渊形成压制场的源泉能量了。
别说继续挖通,就算是他扑上去,也迟早会被吸光灵力。
他慢慢坐回那黑石之上,挥手间,那些尸泥蜂拥而上,顺着方向把这个大洞填平了。
没希望了。
略带疲惫的目光盯着虚空太久,久到他快忘记了自己不是一个人。等将眼神转到睡得不甚安稳的小孩身上,他才发现她身上秽物好多都已经结成硬块风干,代表着他们被困于此地已经太久了。
尽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风尘仆仆,身上破破烂烂的,但只需要轻轻扫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极美的小姑娘。
淡紫色眼睛深邃,皮肤很白,五官玲珑精致,头发也是很少见的白色,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随便打扮一下都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人偶,很招人喜欢的长相。
正因为过人的长相,听她自语可以推测出这小家伙被反复经手不知道卖了多少回,每家人对她开始变坏就铆足了劲跑,继续被卖,又跑,然后流落街头。
花流推测她是上一拨吸取天地灵气而生的圣果长成的人,而且是最好的那一批,聪慧、大胆,还有着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强悍体质。
现在也不知算她运气好还是倒霉至极,最后流落到这等死地,遇见了他。
“老大,”女孩不知何时睁开眼,望着头顶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发怔:“我做了个梦。”
花流稍微提起一点精神,追问:“什么梦?”
换做以前,简直不敢想他有朝一日能对一个孩子如此耐心。
“算命先生说我能快快乐乐地活到九十岁,吃遍天下所有好吃的东西,见到这世界上最有趣、最温柔、最爱我的人,然后跟她们一起变老,最后寿终正寝。但我梦见,我还跟街上那些漂亮姐姐一样大,没有变成老婆婆,也没有变得头发白白腰也弯弯的时候,就被一把火烧死了。”
她说着说着,伸手刨了一下面前的空气,发着颤:“明明是火,可是好冷啊,我都说不出话来。”
语速极慢的童言,却让他眉心一跳,感觉有些怪异,别扭安慰一句:“小丫头,梦是反的。”
女孩从石头上翻身起来,这里只有几片蘑菇,很快会被吃完,营养不够的同时,没有阳光和雨露,这些蘑菇被采摘完毕后的生长速度更是奇慢无比,只是在拖延生命结束的时间。
或许那个梦更应该提前,她会死在这里。
她晃晃悠悠地跳下石头,又开始仰望上方,花流伸出手去牵她,被她摇摇手推拒了。
“让我也试试爬上去吧,能不能给我一把刀?”女孩恳求道。
花流看了她一会,反复挑了挑,取出一把最称手合握,锋利程度也刚刚好的匕首,淡声道:“伤到手或者摔下来了,我可不会再管你。”
女孩对他一笑,呼吸声很轻浅,接过匕首,艰难地往另一边山壁去了。
风中落叶一样细瘦的身体,连带着脊背和两片琵琶骨都在随着动作颤抖,花流紧紧盯着她一瘸一拐开始攀爬的方向,调动灵力随时准备接人。
女孩呼出一口气,提轻身体,踩上自己插稳的匕首,不知是否因着体重过轻,她居然觉得有股轻盈的气流在拖着人上行,顿时来了精神,一步一步爬到高处。
眼看就要突破百米,那股巨大的阻力也朝她涌来,花流在下面惊诧地看见她居然能到达自己高度的极限,下一秒她似乎也收到那股气流压迫,身体痉挛了一下,再僵硬一瞬,最后径直踩空了跌落下来。
他慌忙伸手去接。那手掌上依然是没有凝聚任何灵气,从这么高的地方踩空,这小孩被他轻而易举地接回手上,双方都毫发无损,难怪女孩上次从最高的地方坠入其间也能被他顺手搭救。
花流刚要骂她几句,女孩却猛地扑腾一下,紧紧抓住了他袖子:“老大!我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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