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口中的洞房,便是又要与沈谈风双额相贴,进行那所谓神交。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从魂魄之身化成人形。
沈谈风心中莫名生出有恃无恐的情绪,他掀开喜服下裳,往腿一侧堆,大马金刀坐在一块方形石板上。
黑暗的山洞被明烛用一簇碧蓝的灵火照亮,他抬手挥了挥,那簇火光幽幽浮空,火苗无风自动。
明烛一凑过来,沈谈风就把他推开,假装看不到他,双眼无神地目视前方。
明烛见他这样,稍加思索,忽地恍然大悟。
“你不喜欢我变成人的样子吗?”
沈谈风翻了个白眼。
“谢谢,我不喜欢的是你。”
“绝无可能。”
明烛又凑上来,强硬地揽住沈谈风把他往怀里带,他似乎有点生气,不知道掐了个什么诀,使得沈谈风再次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被迫乖顺地倚在他怀里,
手臂上还沾着刚才跪拜的泥土,明烛也不嫌弃,把头埋在他颈窝处轻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谈风脖颈周围,有些酥痒。
“理我一下吧。”
明烛放软了语气,低声哄道。
沈谈风没好气地说:“谁告诉你喜欢人是这样的?”
明烛默了会儿,莫名委屈:“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听我说,”沈谈风叹了口气,“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强迫他——”
“很喜欢也不行吗?”明烛打断道。
“再喜欢也不行!爱到死更不行——所以,你现在把我身上禁制解了,我们要平等地沟通,知道吗?人与人,人与鬼之间也是,首先必须平等,然后才能谈论爱。”
明烛“哦”了一下,不知道人与鬼之间怎么平等。他没有马上动作,而是问沈谈风:“解开了我还能抱着你吗?”
沈谈风一哽,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好不容易有能和明烛正常沟通的机会,谁知道拒绝了他又会怎么乱来。
明烛开心道:“好了,你说吧。”
沈谈风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无奈道:“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明烛说:“听懂了。”
沈谈风:“听懂了然后呢?说说你到底想干吗?”
明烛:“跟着你。”
“啧,”沈谈风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约法三章,从这里出去后正式开始实施。”
“行,你说。”
“第一,你不能未经允许对我动手动脚,包括但不限于贴我额头,舔我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尤其是耳朵,也不得强迫我和你接吻。”
明烛大概有些为难,但最终点了头,搂着沈谈风的双臂紧了紧。
“第二,”沈谈风继续道,“不能莫名其妙吓人,也不能让那些小鬼突然冒出来吓唬我,我知道你厉害,肯定办得到。”
这条明烛答应的很爽快,丝毫不带犹豫。
“第三,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我做任何事,比如那天黑了我的车不让我去看医生。你顶多拥有提醒的权力,就像这次不想让我来这里一样……其他我自有定夺。”
沈谈风有些懊悔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次是我错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明烛自动忽略他后面的话,问:“若我做到这些,我们就算平等了吗?”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你。”
明烛笑了,看起来奸计得逞,他扣住沈谈风的手,翻身将他压倒在身下,垂头便狠狠咬住他唇,把舌头送了进来,冷香挟着苦涩冰凉的触感填满他的口腔。
沈谈风下意识就要推他,这次他为人身,不至于再穿膛而过,可明烛力气大到离谱,任凭沈谈风怎么折腾,他都像座山似的巍然不动,甚至有功夫从胸膛发出一阵闷笑。
明烛压根不会亲吻,只知道在他口中横冲直撞,乱七八糟地搅。
沈谈风急了眼,他气势汹汹瞪着明烛,用力拿牙齿咬住对方的舌头,直到口腔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不过不是明烛的,而是他自己的——鬼哪会流血。
明烛总算松了嘴,他毫不知耻、笑意盈盈地问:“疼吗?”
不等沈谈风开口骂他,他又道:“你方才自己说的,出去才算,可现在还没出去。按规矩,我们洞了房,才算成亲。”
沈谈风咬牙切齿:“那就从现——”
他话音未落,就见明烛将额头抵过来——事实上几乎是用撞的——一股脑便钻进了沈谈风识海。
昏过去前,沈谈风看着明烛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到牙痒。
明烛笑得愉悦:“若你当真抗拒,我根本不能入你识海。”
靠了,真和这神经病说不清楚。
*
醒来已经天亮,沈谈风又一次四肢酸软,大脑发懵。明烛躺在他身侧,正撑着胳膊,笑着看着他。
“早安。”
沈谈风翻了个身,不想理他。
他忽然察觉不对,猛地坐起身。
“你帮我换的衣服?!”
明烛一脸无辜:“不可吗?石板太硬,我忧心你睡不好,才垫了喜服。你莫生气,这套喜服乃幻境所生,并非真实,若实在心疼,我们出去再买就是了。”
沈谈风崩溃:“重点是这里吗?!就算出去买花的也是我的钱啊!”
接着他颤声又问:“你…全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你说看见什么了!”
明烛笑了,好像就爱逗他似的,慢悠悠一抬手,身上的白T恤黑短裤瞬间变成了刚来南省时穿的那套衣服,先前拆下来绕在手腕的铜币也回到了脖子上。
“吓死人了。”沈谈风松了口气,随即又骂:“幼稚鬼。”
“饿不饿?”明烛问。
沈谈风点头,下一秒,明烛手中竟直接出现了一小盒糕点,绿豆糯米的。
沈谈风感叹道:“哆啦A梦啊你是。”
“哆啦A梦?此为何物?”
“一只很厉害的猫,”沈谈风边啃糕点边问,“我们这是在哪?”
明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很喜欢它吗?”
“还行吧,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哪?”沈谈风说。
“幻境中的地底下。”
“……是我想的那个地底下吗?”
明烛点头,解释道:“那女鬼遇过机缘,幻阵十分强大,难以直接破除。两日前我读了她的记忆,她小妹,姓杨名疏宁,被逼与张家少爷成阴婚后,当晚便自尽而亡,与张氏合棺下葬。我赶回来时你恰巧附在她身上,于是使了点障眼法,用你替了她小妹的身份,骗过她与张家少爷成婚。”
“所以昨晚你扮的张氏?”
“不错。”
“可张家少爷不是死了么,怎么还能亲自接亲?”
“我本体为魂魄,她看不出。”
沈谈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停止咀嚼:“那我现在吃的是……?”
明烛满脸淡定:“杨疏宁的祭品。”
沈谈风吃了一半的糕点直接掉到腿上,他缓了会儿,还是捡起来继续往嘴里塞。总归不能浪费食物,何况他现在饿得慌。
“那接下来呢,她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化为厉鬼残害无辜?我在幻境中见她本性良善,姐妹两个也都命苦……全是封建糟粕的受害者。”
明烛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感慨:
“她二人是双生女,妹妹生在子时,被诬判为“恶煞”,故而母亲一直区别对待。但终究姐妹连心,她死之后,当姐姐的痛不欲生,整日以泪洗面,不愿出嫁,跑到庙里出家当了尼姑。
后来朝廷动荡,张家受到牵连从此一蹶不振,她便不再忧心杨家会遭报复,于是掘了张家少爷的坟,把妹妹挖出来重新下葬。了却这桩心事后,便也自尽而亡。
谁知张家一直视那早夭的嫡子为心头至宝,发现后不留余力也要报复,寻来一个道士要困她的魂。那道士摆的是邪阵,借她妹妹一缕残魂将她镇压此处百余年,日日受心魔侵扰,最后她亲手杀了自己胞妹的残魂出逃,怎能不疯。
至于小宁,你可记得那块羊脂白玉?她用此物篡改了她的记忆。收养是真,冥婚为假,反之,养父母待她极好,也是见她心情不佳才让她回来散心,谁知道恰巧遇上此事,也是倒霉。她太婆早就逝世,你见到的那个是女鬼所化,起初连我也没看出来。”
沈谈风听完沉默许久。他从来共情能力强,不自觉就带入了自己和姐姐沈耀月,更不忍听到这些。
好半晌,他哑声问:“所以我在幻境中感受到的那些疼痛,是她百年来一直经历的吗?”
明烛颔首:“类似吧。”
沈谈风长叹一声,又听见明烛不满道:“我受困无间狱中近千年,所受痛苦比她只多不少,你怎不心疼一下我?”
沈谈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红着眼眶凶了他一句:“不许插科打诨。”
明烛举起双手朝他笑,整个人欠欠地:“没什么好难过的,都过去了。”
说完他自然地凑过来,将人往怀里揽。
这次沈谈风没有抵抗,他平复完情绪,又重新理了思绪,道:“也就是说,我还需要走完剩下的剧情,我们才能从这里出去?”
“当然不用,我捏了两个土人替代,”明烛把脸贴到他脸上,冰冰凉凉的,“而且我改了时间,再过一个时辰,此阵便碎,她必然功力大损。”
沈谈风忽然用力推开他:“你有这么大能耐还像模像样搞一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明烛大言不惭,毫无被戳穿的窘迫感:“这段最为重要,若不亲自上场,恐被她察觉,那时我们便难以从中出去。”
沈谈风:“……你看我像是相信的样子吗。”
“自然。她是难得一见的怨鬼,功力高强,也是你反应迅速要逃,没让她赶上最佳炼化时机,否则这一村人都得遭殃。”
明烛说着又要贴过来,沈谈风避开他,起身朝外走去,没走两步,他定住、回头。
“出去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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