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桃竹的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落在那把蒲扇上。
是了，她肯定没认错人。能在春寒料峭中还跟个神棍似的摇扇子，不是那个满口谎话的装逼渣男还能有谁。
真的要在这人跟前买东西吗，让外国友人以为国货质量不行怎么办。
柏桃竹迟疑地看了看Shawn。
先前听到柏桃竹说这个摊子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时，Shawn心中还犯嘀咕，可在看到摊主后，小老头瞬间转变了想法。
不愧是地大物博上下文明五千年的古国，连路边摊摊主看起来都这么有底蕴。这质地优良的唐装，这深沉内敛的气质！
柏桃竹要是知道自己的无脑华粉客户心中怎么想，一定会揪着老头的衣领让他清醒清醒。
看柏桃竹不说话，Shawn疑惑望她：“Oli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柏桃竹停顿片刻，微笑摆头。
说到底她和这个渣男也没什么过节，无缘无故发难不仅显得奇怪，还可能破坏自己在客户心目中的专业形象。
好在那天相亲的小姐姐目光如炬，成功发现他的真面目然后离开。
“老板，我朋友前些天和你通了电话，约好今天中午过来交易一块徽墨。”柏桃竹淡淡转述道。
闻言，璩一清没搭话，从兜里抽出手机摆弄起来，貌似是和人发起了消息。
柏桃竹：？
她轻咳一声。
璩一清头也不抬：“稍等。”
柏桃竹一头雾水。迟疑后，她问Shawn是怎么和对方联系的，Shawn给她看了微信界面。
这个微信还是她当时帮他注册的。
跟Shawn联系的人的头像，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山顶望向远方。
——好想给他推下去。
朋友圈都是一些鸡汤文学，没什么值得参考的东西。
微信帐号看不出来什么，柏桃竹重新看向低头看手机的璩一清。
男人一身黑色唐装，布料挺阔裁剪合身，黑色衬得他气质沉稳，面如冠玉相貌堂堂。修长的手指是冷色的白，右手大拇指关节处缠了圈绷带，打字时有些慢吞吞地。
被人忽视半晌，柏桃竹抿了抿唇，对Shawn说了句不好意思，抬声催促：“您好？”
少顷，璩一清“嗯”了一声，收起手机，将怀里的书跟蒲扇放好，徐徐起身抖落衣摆，接着他弯下腰，从刚才当座椅的泡沫纸箱中翻了翻，掏出一个制作精良的巨大锦盒放在摊子上。
“您上眼。”
什么人啊，给人东西都不递手里吗。
接东西的手落了空，柏桃竹对男人印象更差了几分。
她抿着嘴角将锦盒拿起来递给Shawn，这盒子入手的质感相当不错，而且还挺重，心想该不是什么买椟还珠的玩意儿。
瞧见她的举动，璩一清眉梢微微一挑。
“姑娘，”他环臂靠在旁边的古风路灯上，语气凉凉：“多嘴一句，以后这种贵重东西别亲手递出去，摔了划不清责任。”
“他说什么？”Shawn听见璩一清开口，问柏桃竹道。
柏桃竹不是不识好赖的人，如果是一个普通摊贩这么说，她会觉得对方出于好心。可话到这男的嘴里，她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柏桃竹随意冲璩一清点头，问Shawn道：“没什么……您看这个可以吗，是您想要的东西吗？”
人不领情，璩一清敛下眸子揉搓着兜里的木雕，舌尖顶了顶上颚，无声气笑，不再开口。
Shawn对这些东西有些研究，加上摊主形象滤镜，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怎么付钱。”
柏桃竹转述，璩一清淡淡道：“刷卡或者线上支付都可以。”
“刷卡。”
Shawn掏出信用卡，璩一清示意稍等，发了条消息，接着又开始在那个百宝箱般的泡沫箱中找移动pos机。
等待时，见Shawn对这块徽墨爱不释手，柏桃竹随口聊道：“待会儿我带您去主街的一家文房四宝店，里面的东西价格虽然比普通店面高些，但质量很不错。”
这条街不是城隍庙的主干道，不如那边繁华，游客明显要少些。
“价格高？”Shawn有些迟疑：“多高？会比这个还贵吗？”
柏桃竹想着可能差不太多，问：“您这个多钱？”
Shawn伸出手掌：“十万。”
……
多少？
柏桃竹险些以为她听错了。
“十万，准确的说是九万九，我和老板说华国人做生意讲究吉利，让他给我便宜了一千。”Shawn咧嘴一笑，看得出来对自己这段时间掌握的中式砍价方法非常得意。
“卡。”璩一清找到pos机，伸手接卡，Shawn毫不犹豫给他递了过去。
“不是……等等！”
柏桃竹想也不想就按住了璩一清手……里的卡。
柏桃竹急切地冲Shawn发问：“主街上正规店里一块相当不错的固体墨才卖千百块，您花十万买这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她也管不了破坏同行生意了，旅游行业潜规则众多，从酒店到团餐再到各个景点的购物以及门票等等等等，都有不少盈利点。
能找到门道和大方的客户是旅行社和导游的本事，但忽悠一个游客花十万块买一块墨，柏桃竹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要是从别人那听这事儿就当一乐，搁在自己身上她根本不能置身事外。
Shawn有些惊讶：“你说的应该是现代仿制品吧？我这块是乾隆御制的古墨，老板说这个价格买到已经是友情价了。”
乾隆御制？
她还说她帆布包上别的那个玻璃胸针是维多利亚女王亲手做的宝石装饰然后被侍女偷了卖出王宫最后流落到她手里了。
嫌不够跌宕起伏再给侍女加个爱而不得的青梅竹马未婚夫，偷东西是为了帮他，最后侍女因为偷东西被抓处死……编故事谁不会啊！
柏桃竹崩溃。
看柏桃竹跟外国老头叽里呱啦说着什么，璩一清心里大概明了了些。
一如既往地，天真的正义感。
劝不动Shawn，柏桃竹转头瞪向看戏的璩一清。心想这人简直坑蒙拐骗五毒俱全，长着张人脸净不干人事。
她忍了忍，却没忍住：“老板，我想问问您，这么贵重的东西您怎么就放在这个泡沫纸箱里？”
“唔，”璩一清仔仔细细扫了一圈摊上的零零碎碎，扯起嘴角嬉笑道：“这些都不值钱，无所谓。”
柏桃竹冷笑一声，她的嗓音很软，气势却很足，盯着璩一清的眼睛凶巴巴嘲讽道：“冒昧问下，您这两平米的摊子，放的是您几十万平米的公司的物件吗？一块固体墨卖十万，华国物价什么时候等同津巴布韦了？”
璩一清愣了许久，只觉得这台词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他早就把前两天在咖啡店的事抛之脑后了。
“姑娘，”璩一清心头有火，立刻反唇相讥：“奉劝一句，不懂规矩，就别来这地界。”
这人还威胁上她了？
柏桃竹都要气笑了。
见两人争执起来，Shawn莫名：“这是怎么了？”
柏桃竹抿了抿唇，委婉道：“先生，我不太建议您在这里买东西。”
Shawn很信任柏桃竹，毕竟她还是学生，相比混迹社会多年的职业导游要单纯很多，工作也尽职尽责。因此，Shawn犹豫起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璩一清已经恢复冷淡，他不再同柏桃竹拌嘴，迤迤然重新落座泡沫纸箱：“不想要就走吧。”
“什么情况？怎么就不要了？”
璩一清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一道慌里慌张的声音，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大叔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同样是唐装，璩一清穿着像端方才子，这位大叔穿着活像古代当铺掌柜。
一看到头发花白的Shawn，大叔脸上浮现巨大热忱，热情无比地凑上来：“欸呦喂，您就是绍恩先生吧？搁网上聊这么久，可是见到您本人了。”
Shawn一头雾水，但在大叔灿烂的笑脸下还是同他客气地握了握手。
难道这人才是那个微信的主人？
柏桃竹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大叔就对两人道：“真是不好意思，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我没想到绍恩先生提前来了，刚跑去见了个别的客户。”
听到大叔的话，璩一清眼角一抽。
紧接着，他就被大叔拍了一巴掌。
璩一清：？
大叔看也不看他，对两个客人道：“这是我一个晚辈，人挺聪明，就是嘴笨，嗐……二位有什么问题，不如和我讲？”
见Shawn望向自己，柏桃竹只好将大叔的话翻译了一遍。
两人先前网上沟通时大叔都是用翻译软件转换的英文，难免意思不准。Shawn请柏桃竹重新了解一下再翻译给他听，于是大叔将这块价值十万的徽墨捧在手心，吐沫横飞地又讲了一遍，从历史沿袭到来历背景，从古法工艺到色泽样式……
柏桃竹绞劲脑汁地听着，有些地方她自己也不是很懂，只能再三和大叔确认意思后再尝试翻译。
好半天，大叔都讲口渴了才停下来，眼巴巴地望向Shawn。
柏桃竹没猜到Shawn是个颜控，明明大叔更专业对他更热情，他却因为对方的形象不敢恭维而犹豫地问柏桃竹：“Oli你怎么看？”
璩一清和大叔即便听不懂英语也会察言观色，见状明了外国老头在询问这个小姑娘的意见。
璩一清本不想多说，但看到庆叔给他狂使眼色。
庆叔：清儿啊，老办法啊。
璩一清：？
见男人无动于衷，庆叔一咬牙，冲璩一清做了个口型。
目的达成，璩一清嘴角一翘，支起歪倚着路灯的身子，冲柏桃竹道：
“姑娘，别替外国佬省钱，我们只是替慈禧收息罢了。”
敲木鱼敲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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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暂定先早六点更新~
现言真的好冷啊呜呜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都没这么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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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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