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雨的缘故,原定于九月十日举行的开学典礼被推迟到了第二天。
乱七八糟的流程倒是一点儿都没删,该送花送花,该喊教师节快乐就喊教师节快乐。
按照往年的惯例,部分一班和二班同学要负责为老师们献花,再跟着一起合个影,最后为一中教学楼大厅的墙面贡献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俗称“上墙”。
晏俞辞拎了凳子跟着大部队下楼,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被生物老师粘了满墙的精细胞分裂图像。
好像当时老师也是这么个语气,说:“必须认认真真地画,画完了你们都得给我上墙!”
虽然此上墙非彼上墙,但是两厢对比之下,居然还多了那么一点令人匪夷所思的相似性。
“……”就很奇妙。
旁边并排着的严柏正和路铭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
“要我说,隔壁职高的校长八成是脑子叫驴踢了,才非得把开学典礼赶教师节当天。”
“还让全体同学都自行备伞,绝了。”
“……他咋不直接说让同学们做好开到一半挨雨浇的思想准备呢?”
这话声音不小,惹得离得近的队列一阵哄笑。
晏俞辞对这事也略有所闻,抽空给隔壁那帮娃子们献了点儿真情实意的同情心。
形/式主义害人不浅。
值得自豪的是,虽然临水一中也是形/式主义的狂热追随者,但起码校领导不会做出这种“让学生在开学典礼的第二天去集体买感冒药”的傻逼事儿。
连带着临水的一众祖国花朵,也跟着有了跑到其他学校同胞面前耀武扬威的底气和资本。
下到一楼之后,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回了下头。
“晏哥——你兜里揣单词本了没有?”
“?”
晏俞辞刚把眼镜从兜里掏出来准备戴上,闻言略显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刚才广播不是说了不准带学习资料吗。”
前面同学:“话是这么说,你看咱班有人听吗?”
晏俞辞:“……”怎么着就没人听了呢?
他不信邪地转过头。
走在后面的江佑微微一愣,递了个“?”的眼神。
晏俞辞问他:“你等会儿要偷摸学习吗?”
江佑短暂沉默几秒,然后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备好的知识点小本。
晏俞辞:“……”
草,懂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
操场地面上的积水剩了些残缺不全的遗骸,或深或浅地分布在各个班级的地盘上。
高二(1)班的同学拎着凳子,和脚下漫成一片的水坑来了个面面相觑。
晏俞辞看了看自己和前面那位同学之间横跨的巨大“峡流”,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九十九包邮小白鞋。
果断地连人带椅往后挪了一步。
江佑猝不及防被他投怀送抱,险些一个趔趄:“……”
“同学,商量一下。”晏俞辞表情凝重,誓死捍卫自己的干净鞋面,“你往后撤撤,给我留个地方。”
江佑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伸手捞过他的椅子。
晏俞辞:“?”
“我坐前面吧。”江佑言简意赅。
晏俞辞视线缓缓下移,看了一眼他白色占比近半的鞋,心里不禁燃起了十二分的肃然起敬,拍了拍他的肩。
“……好兄弟,你这个人情我欠下了。”
江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河那头的同学乍一回头没找到人:“我晏哥呢?淹水坑里了?”
晏俞辞从坐得笔直的江佑身后探出个脑袋:“……淹你妈逼。”
江佑正好背到“则物与我皆无尽”,嘴一瓢,直接默念成了“则物与我皆妈逼”。
“……”他沉默着把小册子往后翻了一页。
.
典礼正式开始之后,晏俞辞在校长抑扬顿挫的讲话中规规规矩矩地听了一会儿,就着“我校多名学生在此次高考中取得了优异成绩”的背景音,莫名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然后越发觉得自己觉得是在虚度光阴。
不行。还是得学习。
晏俞辞的思想觉悟忽然前所未有地高,干脆把脑袋凑到了江佑肩旁。
然后跟着这人手指蹭到的地方念了一句。
“以尔车来——”
江佑要翻页的手一顿,又转而改为把稍卷的边角抚平。
他的思维短暂地空了几秒,听见身后有人轻声道:
“……以我贿迁。”
江佑不太能够描述清楚这种感觉。
就好像曾经空了多年的地方忽然挤进来了另外一个影子。
……毫无征兆,不容拒绝。
但也不是很讨人厌。
江佑安静地偏开身让出些位置,算是一份无意间划成了熟稔的默许。
晏俞辞的手指虚虚搭在他颈侧,带着些晚夏时节特有的凉意。
和他一样热爱学习。
.
江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师代表的发言已经到了尾声,只来得及听见一句“谢谢大家”。
晏俞辞紧跟着把手收回去,再次充当成了一台无情的鼓掌机器。
江佑:“……”算了。
负责发言的高三学长是个认识的,正挂着牌儿轻车熟路地往主席台上走,活像个准备接客的花魁——
就是这“客”过于多了些,也过于热情了些。
收回手的晏俞辞因为这个诡谲的比喻静了一瞬。
想起来自己几天前没送出去的那份“问好”,有些心虚。
斜前方的一个小学妹默默把眼镜从校服口袋摸出来,有些期待地咽了下口水。
晏俞辞:……
看来谢会长这花魁当得还挺成功。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对方穿得挺括好看的红色校服,又在“金秋送爽,硕果飘香”中比对了一下周围同学身上清一水儿的蓝色调主体。
最后锁定在前方江佑的背影上,心想:高三校服丑是丑,但还是要看谁穿。
江佑没来之前,他也觉得高二校服挺丑的。
就是不知道这届高一新生的校服是个什么色儿。
……总不能是绿的吧。
晏俞辞把红绿蓝争相吐艳的场景从脑子里扯出来,当场打了个寒颤。
台上的谢会长早就不知道讲到了今处何处,神游天外一圈回来的人想拣着他话里的重点听,半天没找到下手地方。
晏·忙着担忧学弟学妹未来生活·俞辞:……?
出于对学神的尊重,他敲了下江佑的肩,问道:“学长发言到哪儿了?”
江佑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情况。
“他在讲,如何能用一个晚上背完高考英语三千五。”
晏俞辞:“………?”
晏俞辞恍惚了一阵,抬头去看。
主席台上站着的谢会长现在不像个花魁了。
像坑蒙拐骗的神棍。
.
他下台的时候,整个操场的学生都处于一种被学习方法灌了顶的醍醐状态。
晏俞辞满脑子都是“ridiculous、consequently”,一时有些想把前面人的古诗文小册子抢过来,中和一下自己快崩弦的思维。
“江……”他话刚开了个头,就看见坐在前面的江佑反手塞过来一样东西。
晏俞辞猝不及防地与面前的《高考古诗文必背篇目》来了个沉默的脸贴脸,然后眼见着这人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个空白小本。
晏俞辞:……?
“……不是,你不背了?”
江佑嗯了一声:“我觉得,他说的办法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行性。”
晏俞辞:???
难道姓谢的真不是上去瞎扯着忽悠人的?
他再次恍惚了一阵。
典礼流程走得比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转眼间就到了学生颁奖。
一年一度的期末优胜奖。大榜前十。
晏俞辞指着台上那一排高矮不齐的人介绍:“看见了没?前五名咱班占四个。”
江佑顺着他看过去:“第一名不是?”
晏俞辞一噎:“……”
栀神在那个位置上雷打不动地站了一年,那是别人想拽就能拽下来的?
隔壁班同排坐着的梁荣忽然“咦”了一声,歪着身子凑过来。
“晏哥,你上次期末多少名啊?”
“……居然沦落到了和我们一起送花的地步?”
晏俞辞原本就噎的心霎时更噎了:“……操,能不问这事吗。”
刚噎完人的江佑鬼使神差地看了他一眼。
“他第十一,”隔着个人的路铭航不嫌事大地过来凑热闹,“完形填空二十个全涂窜了,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晏俞辞有气无力:“你闭嘴。”
梁荣毫不留情地爆发出了一阵嘲笑,混在颁奖仪式欢天喜地的背景音乐里,要多放肆有多放肆。
晏俞辞危险地眯了下眼睛。
梁荣瞬间怂成傻逼:“……晏哥对不起。”
路铭航像是被他戳中了某个开关似的,开始跟着一起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哈完了还不忘兴灾乐祸一句:“别说什么对不起,你就是怕晏哥揍你。”
“……”梁荣脸上的黑色素又上升了一个百分比,讥道,“你搁这儿唱rap呢?”
晏俞辞懒得搭理他们俩,往左手腕间看了一眼时间,又抬头喊了一声江佑。
江佑循声转过头来,无声询问:“?”
晏俞辞的眼神在他脸上和他手里的小本之间游移了几秒,想闲聊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
……打扰这么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好像真的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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