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情立刻带着立春追了上去，略带生气的语气：“那火是不是你放的，不是说了取消任务吗？你为何还要放火。”
“你不必知道。”宫女显然有些心虚，眼神闪躲着甩开她的手。
薛情追着宫女说：“你可知，今日这场火烧到了圣人眼前。本该归乡的公公死在火里，他身上居然有大皇子府上的腰牌。皇上对此很是不满，已经下令撤查，到时又要掀起一阵风浪。这不是简单的杀人案，这事关着太子之位。”
“我知道。”宫女边走边回答。
“你知道？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做！做了此事还敢留在宫中，难道你还有其它计划？”
宫女知道薛情是好人，终于愿意停下来说两句：“我并无恶意，只是……总之，多谢副使关心。我这就准备出宫了。”
薛情明白她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不再追问，扶起她。
“不必谢我。答应我，出宫后好好生活，别再行危险之事。”
薛情见过太多人，一入宫门就再也无法活着出去。还好眼前这小小的人儿，她的结局不是这样，等待她的是与妹妹的团聚。
薛情替她高兴，想陪她多走一段：“这路有些黑，我送你一程吧。”
一路上二人聊天。
宫女告诉薛情，她给自己的取名字叫小花，因为她希望生活像花一样灿烂。妹妹叫小鱼，因为买不起肉，在河间抓到鱼就是最幸运的事。
巷子随着步子变亮，是快到到宫门前了。远远的就能看到那里有人等候。
小花不舍地告别，“我走了。”，一步三回头。
薛情看着她越走越远，挥手告别，指了指她的包裹，让她小心收好行李。默默念着：“走吧。”
立春有些伤感：“她也怪可怜的。不过外面风有些凉，副使，咱们回去吧。”
薛情耸了耸肩膀，确实有些冷。
她转身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两声痛苦的呜咽，那二人被箭射倒在地。
小花被射中大腿，痛苦地在地上挣扎。另外一人被正中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他晕厥，已经无救。
“不要！”
薛情看到他们倒下，狂奔而去。
那箭还在不停落下，一支支奔着人去。小花拖着受伤的腿躲避，但箭落得很快，她不能完全躲开。
先是腿，然后是胳膊、腹部，她被射中的伤口血流不止，没多久她就已经无力挪动，倚靠在马车旁，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这目光所及的几百米不长，薛情跑得漫长。
薛情奔过去抱住她的身体，小花眼睛疲惫，睁开都费劲。看到薛情，忍痛用力扯出一个笑容。
箭随即停了。立春也赶来查看另一人的情况。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薛情惊恐地说道。
她看着眼前被箭射透的人儿，试图用手捂住那些伤口，不让血流出来。可伤口太多，她手忙脚乱还顾之不及。
小花抬起手无力地搭在薛情的手上，手中是刚才薛情悄悄塞到她包裹里的首饰。小花嘴唇颤动想安抚薛情，却说不出话，只有呜呜的喉咙声。她发现了薛情悄悄塞的首饰。
薛情看到被血色染红的钗子，眼泪淌下来。小花勉强地笑着安慰，那夹杂着痛苦的笑很是别扭。
“这样笑不好看。”薛情已泣不成声。
小花整日面带愁容，还未见过她笑。薛情很想告诉她，让她重新笑一个。但她的呼吸声越来越轻，最后没了动静。
几百米虽短，却足够落幕，她走了。
薛情将她紧拥怀中，恨意顿起，看向箭来的方向。
一个蒙面黑衣人在不远处的瓦砖上，见这两人彻底没气了，立刻转身隐入黑夜之中。
她想去追，却停住了脚步，擦擦眼泪，拉着立春迅速原路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院子里。
“副使，为何要回来？”立春不解。
“不走的话，我们会被陷害的。”薛情神情沉重。
小满看到二人，上前：“林茉派人传话，说凌云将军指名要见星月。”
立春问道：“为何？”小满摇头不知。
薛情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今日自己第一次与他说话，从前与他并无交集。
“不会是为了那个人吧？”立春面露恐色，抓着小满衣角。
“不会的。”薛情肯定地说。
“不要担心，我们先看一下明天的东西。若是真有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还有我呢，不要怕。”
三人进房间，里面准备的东西甚是繁多。
梳妆台上，明日头冠甚是显眼。鹅卵大的红石与零星的蓝色碎钻缀嵌其中。一片片的金银雕刻极薄的叶状，目之所及处皆刻镂精细。两侧插满了羽毛，圣洁而神秘。
房间正中挂着明日的衣服。藏蓝色的底料上点缀着几只蝴蝶，似飞却停驻。金丝银线密织，整件衣服在烛光和月光下闪耀。绿松石、南红珠和珍珠串成的珠链坠在衣间，一动就芊芊作摆，像是述说古老的传说。
薛情看到这美丽的衣裳，却没有一丝开心，心情沉重。
夜色渐深，大家都已入眠，薛情独坐在院子里。月光并不明朗，阴云笼罩着，它透不过气。
薛情静静地倚着，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从稍远处看，她蜷缩的身体只是一小团人影，娇小得有些脆弱，看不清楚。
朦胧间，薛情看到有一只茶壶快落地了，她刚想去接，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是小花。
下一瞬，小花掏出长针飞速射向薛情，她疑惑地躲开，然后回头看。那飞针却化作长箭射进了小花的身体，鲜血狂流。
渐渐，房间变成了长巷，薛情在巷子里，小花在那头，箭雨密下。
“副使，夜已深，别凉着了。”小满不放心薛情一个人，给她拿披风盖上。
薛情从梦中惊醒，看到是小满，舒了一口气，自言：“太累了，我都睡着了。”
咚咚——咚咚——，这时叩门声响起。
“有人吗？”有男声从门外传来。
小满上前开门，薛情戴上面具坐起来。
门外，凌云提着夜灯在前，南风在后。薛情在暗处，看他们看得很清楚。烛火微弱，却使人明亮。
“这么晚了，凌将军这是做什么？”薛情远远地问，没有起身。
南风正准备开口回答，凌云抢先说道：“我有些私事要麻烦副使，叨扰了。”
薛情听后没有说话，小满回复道：“凌将军，副使此时不便见人。既是私事，烦请天亮后再找来。”
“可我今夜必须要得到答案。”凌云朝薛情大声说道。
薛情心中不安。
林茉说他去群芳楼要见自己，现在又夜访星宿院，是巧合？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总之，不能贸然相对。
薛情态度不改：“那是你的事情。小满，送客。”
“抱歉，将军请回吧。”小满只好关上门。凌云不舍地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直到门完全关上。
竟然吃了闭门羹，南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凌云：“现在怎么办？将军。”
凌云摇摇头。
“那……走？”南风手指向来时的路。凌云没有反应。
“还是‘走’？”又指了指星宿院的围墙。
凌云发现薛情离席后就一直想出来找她，可他在宴会实在太显眼，走不开，直到宴会散后才赶过来。
南风看凌云还是不动，往围墙推了推他。
院子里。
“副使，我先休息了。”小满闭门后就回房了。薛情取下面具，也准备回房歇息。
凌云一个翻墙进来，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脚步的意思。
薛情察觉到他落地的声音，立刻背身戴上面具，有些生气地傲立：“凌云将军，你这样怕是有些不妥！”
“无意冒犯。我只是想问副使一些问题。”凌云从墙边走向薛情，留有一段礼貌的距离。
“我为何要回答？”眼前这个人倒是有趣。皇宫之内，深夜至此就为了问问题。
凌云被提醒，她现在不认识自己。自己贸然上门，引起警惕也是正常。有予有求的利益关系才是陌生人之间搭建联系的最快方式。
“我可以用东西作为交换。”
凌云怕对方不同意，又加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此话一出，薛情变得有一丝凝重，但还是故作轻松：“我倒是好奇，什么事让凌将军竟然做出这种承诺？”
“我在找一个人，我好像快找到了……”凌云话意未尽。
“怎么，既然就快找到了，忧心又从何而来？”薛情疑惑。
“我与她……或许无缘。听说女使能占算天机，可否帮我算算。”凌云下意识想靠近，又退回。
本来薛情心中不满，看他痴情一片有些动容，“可以算。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让他欠我一个人情。
“好。什么条件？”凌云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下来。
“等我想好了再说。不过，到时候无论什么要求，你都要答应我。当然，我的事情对将军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好，我答应你。”
“请。”薛情请凌云坐下来说话。
自多年前一别，他从未与薛情这么近坐下来。他很想告诉薛情自己是谁，可如今薛情将成女使，不同以往了。
凌云坐下一直看着她，还是宴会那副望眼欲穿的眼神。
薛情带着笑意，解释道：“今夜无茶可待，将军见谅。”
凌云发觉她可能误会了，坐正身子说道：“不用茶。不过，副使要如何帮我占算？”
“那人是你的谁，爱人还是亲人，亦或是朋友？”薛情问。
这问题让凌云不知如何作答。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或爱人，“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薛情重复一遍，思索着：恩人，这可不好骗啊。
有了。
“你知道六爻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凌云诚实地回答，实在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就好，薛情心中庆幸，继续问道：“那你身上有没有三枚铜钱?”
“有的。”凌云从身上摸出三枚，递给薛情。
薛情没接，让他拿在手上心中默想问题，掷六次铜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每次掷完后，薛情都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画着些什么横圈。六次后停下手，说道：“出来了。”
凌云一头雾水，看向薛情。
“这个……此卦……此卦天水讼变地水师。天水讼卦象，上卦为乾为天，下卦为坎为水，天水相违，有争执、不和之象。”
薛情指着画的东西，一边分析一边。
“但这个……这个变卦为地水师，上卦变为坤为地，下卦仍为坎为水，地承水聚，有聚合、团结之象。”
“这是何意？”凌云听不懂，但觉得可能是占算的行话，询问道。
“额……”薛情停顿一会儿。
薛情虽曾学过六爻，却不精通此道，只知道些皮毛。刚才那卦象，自己完全看不懂，不过是套着话信口胡诌罢了。
不过，人心向好。模棱两可的好话，是最好糊弄人的。
“意思就是，你和她之间会历经坎坷。”
凌云脸色失望。
薛情看他脸色不对，提高音量，故作顿悟：“但是！但是只要你们二人合心同意，最后一定会聚在一起的。”薛情站起来拍拍凌云的肩膀鼓励。
“是这样吗。”凌云认真看着薛情画的东西想要看懂，薛情立马收起来。
凌云看到薛情背后房间里的衣裳，抬头问：“副使明日就要继任了？”
薛情看了看房间的衣裳，回道：“是。这周知的事情，将军怎会不知？”
“我知道。举国的大事，明日我也会去。”
“只是，这女使虽是有无上荣光，却无自由。若换做是我，我不愿意。副使为何甘愿？”
“此话你不该说。”薛情由刚才的安慰变成了警告，“哪有为什么，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为什么。我就是愿意。”
凌云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薛情已经往回走开始送客：“凌将军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凌云看着她进去，直到薛情面对自己关上门。
门口南风睡得正香，凌云一开门，他倚在门上的脑袋就悬空，一下子惊醒。
他擦擦口水，站起来问道：“将军，如何？”
凌云只说了一句：“走吧。”南风知道，一定是不顺利。
回到房间，薛情难眠。
她想不通为何这将军为何会说出那样大胆的话。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难道真是为了找自己占算吗？
她也想不通为何小花最后会死，那射箭之人是谁派来的？
想不通的问题太多。或许不是问题复杂，是这些人太复杂。
“害。本姑娘真是命运多舛啊。”薛情叹了口气，看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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