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立即上前将她和银瓶架起来,姜予微又被带回之前那间屋子。
刘妈妈叫人重新送来一件衣裳,只是这次屋里至少有四个婆子守着。
这些人一个个的,眼睛恨不能粘在她的身上,看顾得极牢,银瓶也不知被她们带去了何处。
等重新梳洗完毕,已经日近西山,光线暗淡下来,屋里点上了灯。
刘妈妈掐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只见她绾了个随云髻,墨发间斜插一支珍珠点翠步摇。眼眸潋滟生辉,香腮似雪,口含朱丹,一袭天水碧色撒花长裙,衬托得她清艳至极。
难怪那样的贵人会看上她。
刘妈妈心中生妒,若是自己女儿也能长成这般,那今日有此机缘的便不会是她了!
想着,手上用力一甩,将她的头甩向一侧,道:“尚可,表姑娘就在此安心等候吧,待会自会有人来接你。”
姜予微下巴生疼,咬牙冷冷的看着她,问:“怎么不见姑母?”
“太太事忙,没空搭理你。”
她轻嗤了声,阴阳怪气的道:“姑母怕是没脸见我,所以才派你们两个来吧?”
刘妈妈闻言脸色难看,只道她真不识好歹,又要发怒,田妈妈却道:“刘妈妈,可否让我单独和表姑娘说几句话?”
刘妈妈哪里肯,生怕她又抢走自己的功劳,眉毛一挑,阴阳怪气的道:“那怎么行?太太吩咐了,让我一刻都不能离开表姑娘,我那敢违背太太的意思?”
“此事需得表姑娘自己愿意才行,不然咱们光把人送过去又有何用?你觉得以表姑娘如今的模样,能服侍好贵人吗?”
刘妈妈一时语结,很不甘心就这样把人让给她。但她说的又对,自己定然是没办法让姜予微乖乖听话,只得闷哼了声,拂袖而去,“你最好是有办法!”
田妈妈不置可否,等她离开后转身给姜予微倒了杯茶,“折腾了大半天,表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姜予微没有接,眼神甚至都没有落在她身上,“田妈妈有话不妨直说。”
田妈妈也没有动怒,兀自将茶盏放在她手边,呵呵一笑,“表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眼下太太打定主意要送你过去,你是逃不掉的。表姑娘看开点,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些不是?”
姜予微冷笑,“我原本以为妈妈和她们是不同的,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丘之貉。堂堂知州府的当家主母竟然做这种拉皮条的勾当,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表姑娘何必说气话?我是真心为了姑娘着想。胳膊拧不过大腿,万般都是命,你认了对谁都好。”
“这算哪门子的命?我凭何要人?!我与则谦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眼看就要成亲,可你们却逼我去攀附权贵,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何其虚伪!”
田妈妈叹了口气,知道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姑娘恼怒也是正常,只不过那位陆大人位高权重。得罪了他,别说我家老爷太太没有好果子吃,便是舅老爷和您的外祖柳家也逃不掉。远的不说,若姑娘坚持不肯去,惹恼了太太,那银瓶的下场.......”
她顿了顿,看了眼姜予微发白的脸色,才又继续道:“表姑娘娇生惯养,想必不知私窠子是什么地方。被卖去那里的女人是最低贱的,只要给钱便任由折腾。你若是敢逃,抓回来就会被打死。若是不小心得了脏病,随便给几贴药喝,治得好继续接客,治不好直接拉去乱葬岗埋了。表姑娘可还记得太太院里以前有个叫金珠的丫头?”
此前她以前知州府都是这个叫金珠的丫鬟来接的,所以对她有些印象,但不知为何有一日忽然就不见了。姜予微不知田妈妈忽然提起她有何用意没没有接话。
田妈妈道:“三个月前金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太太发现了。太太便将她卖去了私窠子,才一个月她就被折磨死了。”
姜予微心底发寒,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冷着脸咬牙道:“妈妈是在威胁我?”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将所见所知都尽数告诉姑娘。姑娘是太太的血亲,她自不会如此狠心,但你身边的人可就未必了。”
姜予微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一点也不觉得疼。她丝毫不怀疑田妈妈话里的真伪,因为这确实是她姑母能做得出来的事。
她身边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银瓶就是其中一个。倘若为了能让她自己逃跑却因此害了银瓶,那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好过。
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给她爹报信求救?
她爹只怕巴不得快点把她送到权贵的床上,要不然她娘在临终前也不会如此着急的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
“表姑娘好好想想,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田妈妈起身出去,屋内只剩下她和那四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
姜予微心里很乱,她只想嫁给温则谦,然后生一对儿女,一家人相守在一起,简简单单的过完一生。然后这个小小的愿望如今都难以实现,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外头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丫鬟送来了晚膳。她没心情吃,只是盯着烛火出神。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刘妈妈忽然带人进来告诉她时间到了,命人将她强塞入一顶小轿中。
趁着夜色,轿子被抬到了一栋宅子的后门。
她掀起帘子瞧瞧往外偷看,只见刘妈妈满脸谄媚的往看门护院的手里塞银子。
那两个护院迟疑的互相看了一眼,又掂了掂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开门放她们进去。轿子又被抬了起来,一路进到了后院。
她知道这是哪里,这里是青山别院。
府内,陆寂坐在牙头雕卷云纹平头案前,手拿一方素帕,神情专注的擦拭一把长剑。
剑身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射出瘆人的寒光。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蛾子,围绕烛火跃跃欲扑,每一次靠近都引得光线明明暗暗。
陆寂将长剑插回鞘中,目光注视着那只飞蛾,兴味盎然的看它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在它第十次扑过去的时候,陆寂忽然伸手掐住了它的双翅,送到烛火下烧了个彻底,这下总算是清静了。
不多时,门外有人轻叩,侍卫裴仪走了进来,道:“爷,不出您所料,您刚离开知州府不久便有人偷偷摸摸的想从后门溜出去。”
“人呢?”
“已被我们擒住,就在外面。”
陆寂抬步走了出去,院中两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压着一个男子。那人约莫三十来岁,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小厮衣服,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
裴仪上前一把将他的斗笠扯掉,赫然是知州贺颖身边的长随朱昌盛。
朱昌盛一见是陆寂,顿时感觉脊背发凉,跪在地上大喊:“冤枉啊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
陆寂负手而立,淡淡的道:“我什么都还没问,你怎知我抓错了人?”
“因为、因为小人一向奉公守法,从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之事,自然知道你们抓错了人。”
陆寂一笑,不置可否,“这么晚了,你要去何处?”
他生得极美,五官精致看不出一丝瑕疵。在昏黄灯火的照耀下,面上似乎泛起一层莹润的辉泽,宛如谪仙。
朱昌盛见他一袭素白锦衣,一幅矜贵雅致的世家公子打扮,说气话来不温不火,与传闻中那个面目狰狞的活阎王形象大相径庭,不由的有几分疑惑,觉得传闻有误。
但他同时也多了几分侥幸,于是焦急的道:“小人母亲突发恶疾,家中来人寻小人回去,所以小人这才匆匆出门,还请大人明鉴!”
“回家探病需要乔装?”
朱昌盛心里一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小人......小人.......”
“再不说实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朱昌盛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朝他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哭诉道:“大人饶命,小人、小人也是被逼无奈,还请大人能给我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陆寂扫了一眼,语气淡淡,“说罢,你半夜出府到底意欲何为?”
“是......是同知许鸣珂给了小人两百两银子,让小人偷听大人跟知州都说了些什么。他知道大人此次奉命巡查盐务是为了调查私盐一案,所以才找上小人。”
近些年两府贩卖私盐的人越发猖獗,圣上有意整顿盐务,指派陆寂来调查此案。这事在朝野早已传遍,不算辛秘。
陆寂笑了笑,“我去贺家是临时起意,许大人怎会提前知晓并安排了你?”
一旁的裴仪立即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架在朱昌盛的脖子上,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说谎,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朱昌盛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劲的往后躲,生怕刀剑无眼,“我说我说,我再也不敢了!”
陆寂挥手让他退下,道:“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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