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了,川行?”架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了常宴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手头的工作扰得焦头烂额,文件翻来覆去的沙沙声异常明显。
付川行吸了吸鼻子,粗哑的声音好像背负了千万斤的重量:“我在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儿和你说。”
对面依旧是一堆杂音,几秒之后,常宴敲了几下鼠标再才继续回答:“我刚来台里没多久,还有几篇报道和一些信息要处理……你什么事儿,很急吗?”
“我不急,”付川行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看了旁边的落地钟,“但我还是希望快些把事情解决。”
常宴再怎么忙得无处分心,还是从付川行那冷漠的声音里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你没事吧?我现在回来,等我会儿。”他盖了笔盖摘掉眼镜,把几张纸凌乱无序地叠在一起胡塞进了抽屉,朝外张望了一眼乌压压的天,眉头忍不住拧在了一起。
付川行也在家向窗外看了眼迷蒙的雨雾,毫无波澜地回道:“好,我等你。外面雨大,慢些开车。”
话一说完,不等常宴回什么,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脖子向后一仰,枕着沙发靠背痛苦地闭上了眼。
匆匆几月在脑子里一晃而过,被欺骗抑或是被利用,都好像能被每一次靠近每一个拥吻冲淡,但那后知后觉的苦痛依旧会凶猛地冲撞着心门。
暴雨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一会儿就停,外面轰隆的雷雨声依然清晰在耳畔。
胡思乱想了几分钟,付川行支起昏沉的脑袋,一把抓过手机,也不再犹豫什么,开始清理一些过去。
最后,他又一个电话打去了那个李老板的豪华饭庄,通过前台要到了老板的电话,顺利和他攀上了话。
电话挂断后又过了几分钟,家门被打开,一股潮湿沉闷的热气从外面挤进了屋。
常宴一手拍着落到肩膀上的雨水,一手提着不断滴水的雨伞,站在门口低头换鞋。
“你说你,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非要我冒雨跑回来?”常宴在玄关处换着鞋,暂时看不见屋内人的表情。
付川行依旧纹丝不动地靠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常宴被短袖拢住的劲瘦腰杆默不作声。定了一会儿神,他又错开目光瞟了眼他背上被打湿的一小块。
“怎么这么安静,灯也不开……”
客厅里的灯在一声极轻的咔嗒过后骤然照亮了付川行表情疲惫的脸,常宴脚步一顿,下一句想要说些什么全部丢到了脑后。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朝沙发那儿挪了挪,谨慎地开口问:“怎、怎么了?”
付川行的脸色愈加低沉,完全没受到灯光照影响似的。他深深提了口气,慢腾腾地坐直了身子,最后目光凌厉地直看进了常宴无措躲闪的眼睛。
“你帮我签了合同,为什么还只是告诉我去帮个忙而已?”他平静地质问着,手指划在屏幕上翻找着什么。
常宴心里猝然绷紧,他本以为上次已经算是解决了这件事。
但纵然如此,他还是刻意地表现出冷静,按照从前的套路轻手轻脚地往付川行身边靠了过去。
原本好好坐在沙发上的人却腾地站起,空出了一块位置,一言不发地挪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继续面无表情。
常宴尴尬地动作一滞,又朝单人沙发的位置挪近了些许,再才心慌意乱地坐了下来,手指间紧紧攥着裤子,眼睛落在了旁边紧挨着却又好像距离千里的腿上。
这么热的天,付川行穿了长裤,难怪常宴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劲。
“川行……”常宴试图呼唤他的名字,手轻抖着覆在了手边的膝头上。
付川行下颌微颤,目光瞥过那双白净纤长的手,只一秒,又落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为什么要代替我签?”他对这一声呼喊毫无反应,继续步步紧逼地问道。
常宴不加思考,立马回:“他们托我请你去帮个忙,说签了这份合同你就不会白忙活,能赚到钱。”
“常宴,你别再骗人了,”付川行言语里夹杂的一丝冷笑满是对常宴无药可救的失望,“我不懂这些,难道你还不懂吗?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情愿这么出卖我?”
“什、什么?你别胡说,川行。”常宴声音里的惶恐不安再也不是假装的平静可以掩盖住的。
付川行把手机扔在桌上,一段录音已经按下了播放键,是刚刚他打电话给饭庄时录下的。
哪怕在电话里人声或多或少会有些变样,李老板的声音常宴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的脸慢慢地在紧张中变得煞白,家里没开空调没开风扇,那额角的汗就这么被燥热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常宴遭受了那些事,想尽快回到工作中来恢复名声是正常的,换谁都会是这样想。确实,我承认,没有阻止他替你签合同是我的问题,我……”
后面的话进了常宴的耳朵却好像进不了他的脑子,他按住付川行膝盖的手背上鼓出了紧张的青筋,太阳穴猛跳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
“你好好看过那份合同吗?”付川行关掉了录音,伸手抓起膝盖上的手撇到一边,重新坐正划清了界限。
常宴没了平静,语无伦次地想为自己开脱:“我看过,我知道,但是我……”
他的眼睛近乎失神,泛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颤抖的睫毛沾到泪珠,一小簇一小簇地粘在了一起,面前付川行的那张脸,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一团重影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
付川行冷漠地扫了眼常宴还想摸索过来的手,又往另一边挪了挪:“除了这个节目,那份合同上说,往后三年我都要听他们的安排,无论是接广告还是别的什么商务。这你也是知道的?”
常宴的瞳孔在这句话之后猝然聚焦了一秒,接着又一点一点地黯淡,他的话音里泛满酸楚:“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
气氛凝滞了一刻,时钟的秒针机械地旋转着,从前觉得无声此时却着实惹人烦躁,像是生了锈一样,极慢极慢地咯哒响在两人僵持的每一秒里。
“不用道歉,这些话我也从你这儿听过不止一遍了。我会把违约金给那个导演,以后我和他们不会再有关系。”
常宴望过去的目光充斥着空洞,他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付川行说完话要站起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我们以后也不用再有什么关系了,常宴,到此为止吧。”
付川行刻意把头扭向了别处,躲避着不去看常宴的表情,腿脚麻木地跨过千重羁绊,朝门口走去。
“你等等,别这样,付川行你等等!回来!”常宴挣扎着从沙发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冲到门口抓住正在光速离开的那个人。
他刚撞出去第一步,小腿的骨头就直接用力地磕在了沙发前的茶几角上,那不起眼的小桌子现在莫名成了难以逾越的阻碍。
不住打颤的两瓣嘴唇间溢出痛苦的呜咽,家门轰的一声被关拢,砸门的声音几乎全隐在了天边暴怒的雷声中。
闪电过后一阵接着一阵的闷雷不再吝啬自己的雷声,大肆地用隆隆霹雳砸击着破碎脆弱的大地。
常宴终于扑到门口,却早已注定扑空。身后偌大的屋子在清脆的一声啪中陷入了黑沉,他无助又惊恐地回头,靠着墙缓缓瘫软下去,捂着脸不停地抽噎。
“川行你快回来,家里跳闸了,你回来我不会……”常宴捧着落满眼泪的手机,一条又一条地往昔日不出半分钟就会有回音的聊天框里砸着不会再收到回应的语音。
横卧在乌云后的闪电毫无退意,一声声的雷鸣势不可挡地击碎了不止一个人的心理防线。无数秒的等待没有一点回应,常宴止住了泪水靠在门边不断哽咽,他不明白为什么胸口撕扯着隐隐作痛,好像有两个矛盾的想法短兵相接,在那里开战了。
本不该如此,被弃如敝履的怎么好像变成了自己?他死咬着下唇,薄薄的一层皮好像就快渗出血迹来。
手里攥着的手机亮着家里仅剩的光,却只能勉强照亮他狼狈的脸,没有一条消息收到回应,从前每日反复的热闹刹那化成了泡影。
不知是付川行走后的多久,紧闭的家门忽然传来了连续却小心试探的敲门声。
常宴一喜,不加多想地站起身扑向可视门铃。巴掌大的屏幕灰灰的,悄然无声地镶嵌在门框边的墙上,他这才意识到家里早没了电。
敲门声还在试探,但却始终没有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从前万般谨慎的他,此刻却脑袋昏沉只有一个念头,他死板地认定门外一定是川行回家了。
于是,他抬起手背迅速抹了两下脸颊,整理出一个并不美观的笑容,果断地按下了门把手。
门外站着个瘦高的身影,在听到门开的一刹那抬起了头,露出帽檐遮盖下的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的表情几近痴狂,激动的上下唇不住开合,不断呢喃着常宴的名字,企图伸手去抓住他。
常宴惊得瞪大了眼,立马恢复了神智,重重一声把门关上,阻断了下一步就要迈进来的脚。
原先还算得上是礼貌的敲门声演变成了疯狂地拍打,常宴无助地用背抵住不断震动的门板,后怕地急促喘着气,伸手摸索向了掉在地上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电话被他挂断,手机被紧紧捂在了心口上。
身后的拍门声已经停止,常宴胆战心惊地爬起来,凑到猫眼向外张望,外面的那个人好像已不见了踪影。
他平复了一下仍旧有些抽泣的声音,尽力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把电话打给了石文景。
“你来我家接我一下,我们去台里。”他无力地对着电话里讲。
石文景貌似正在车上,车载音乐的欢脱掩盖住了常宴无心走露的悲伤,他一口答应立马掉了头。
常宴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无所适从地理了理褶皱的衣服,一头扎进了卫生间,掬了几捧水都好像洗不去脸上深刻的泪痕。
水池边的架子上还散落着一片膏药和开口被撕得很不整齐的包装盒,他难堪地抽搐了下嘴角,没想到这家伙逃离得这么匆忙,连药都忘了带走。
放在铁艺置物架上的手机猛震了一下,他忐忑地点开屏幕去看那条消息,还好只是总编发的外派记者报名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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