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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水阳城之行

精怪修行,讲究善缘因果,若是行善积德,境界突破时,引来的雷劫就是寻常的雷劫,但若是沾了杀孽的,便会引来代表天怒人怨的雷劫,灰飞烟灭。

寻常的雷劫是可以渡过的,而杀业引起的雷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劈死受劫者。

在水阳城出现的这只狐妖,显然还不到能引发雷劫的境界,却已经连杀了十四人。

“这狐妖看上去道行一般,为何你们迟迟没能抓住它?以至于死了这么多人?”玉妃烟询问道。

“玉师姐有所不知,”柳如声解释道,“这狐妖是从无间之地逃出来的,偷了一节魔骨,因此颇为棘手。”

古时极北之地有魔族,天生魔骨,族人在修炼之道上一向颇具天赋,但性情暴烈如火,走火入魔者甚多,一旦入魔,即暴虐嗜杀,最终杀业累累,为天道所不容。

久而久之,极北之地魔族,也就成了正道眼中的妖邪之流,魔族二字便来自于此。

魔族的魔骨,历来被视为不正当的修炼手段,曾经有邪修专门猎杀魔族,生挖魔骨,占为己有,辅助修炼,结果成了为祸世间的大患,被玄岐门当时的掌门与长老联手镇压。

从那以后,但凡是走火入魔、被天雷追杀的魔族,或是其他持有魔骨的邪修,一旦犯下杀生之罪,无论生死,都要被投入无间之地,受烈火炙烤,直至灰飞烟灭。

水阳城出现的这只狐妖起初看上去平平无奇,玄岐门只派了最低阶的弟子前去处理,结果那些人都遇害了,无一生还,逃得最远的那名弟子拼死传了讯,柳如声他们才知道,这狐妖身怀魔骨。

“此妖穷凶极恶,而且十分狡猾,”柳如声忧心忡忡道,“我们布了好几次陷阱,都让他逃了,现在要抓他,只怕更难了。”

玉妃烟正在看尸首,那些被狐妖所杀的人,除了那几名玄岐门弟子,其余人等,都是双十年华的年轻男女,品貌俊秀,最离奇的是,眼角都生有一颗泪痣。

“你们之前的陷阱,是怎么布的?”玉妃烟隔空点了点最近的一具尸首脸上的泪痣,“找人点颗痣在这里,做诱饵吗?”

柳如声果然点了点头,肯定道:“正是如此,那狐妖只杀眼角生有泪痣的人,我们前几天就发现了这一点,他确实每一次都会被诱饵吸引前来,但奇怪的是,每一次,他都能很快察觉不对,逃之夭夭。”

“确实不对。”玉妃烟伸出手,一只精巧的罗盘出现在她掌心,几句口诀过后,在术法的加持下,停尸房内,除了那四具玄岐门弟子的尸首,其余十具尸身头部皆浮现出火红色的属相图。

“泪痣确实是狐妖杀人的细节,但你们忘了查看死者的生辰八字所对应的五行。”玉妃烟看着意料之中的场景,缓缓道。

被狐妖所杀的人,他们的生辰八字,在五行之中,皆属火相。

那些修炼成人形的精怪,十分在意生辰八字,其中对应的五行属相,对于他们的修炼来说,至关重要。

在场的弟子看着那些如出一辙的属相图,纷纷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汗毛倒竖,柳如声焕然大悟:“难怪那狐妖每次都能看出不对,玉师姐,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

玉妃烟肯定道:“不错,找个火行属相的人,点上泪痣,来当诱饵。”

众弟子一听这话,下意识互相打量了起来。

玉妃烟没给他们争辩的机会,当机立断:“此事危险,我来即可,诸位师弟师妹只需暗中协助。这次,我们做好万全准备,定能活捉此妖。”

柳如声反应过来:“玉师姐是火行属相之人?”

谁知玉妃烟居然否认:“不是。”

众弟子一头雾水,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问:“可是师姐不是说,只有火行属相之人,才是那狐妖的目标?”

柳如声也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玉妃烟手上的罗盘。

那是一件法器,出自玄岐门炼器宗师李长老之手,五行八卦,移山倒海,莫说修改区区一个生辰八字对应的属相这种小障眼法,便是要逆转阴阳,伪作生死,也不是难事。

果然,玉妃烟向有疑问的弟子解释道:“我用罗盘施个法就行,那狐妖看不出来的。”

日暮之际,水阳城外的山涧小道上,一个背着琴盒的身影行色匆匆。

那是个身形高挑的琴师,雪衣乌发,目若朗星,眼角还生了一颗泪痣,像一滴将落未落的泪,在渐暗的天色下,无端生出一段缱绻愁思。

小道上人迹罕至,此时更是空无一人,那琴师紧紧抱着自己手中的乌檀木琴盒,步履匆匆,前行时,不住地打量着四周越来越暗的树林,似乎有些慌张。

暮色越是深沉,那琴师的脚步看上去就越是慌乱匆忙,一不留神,一脚踩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脚一滑,就往道路左侧跌倒。

寂静的林间,一声惊呼刚刚响起,就被压抑在了喉咙口。

琴师惊魂未定,一只手仍死死地抱住琴盒,另一只手勉强扶住了山间小路旁的一棵树,总算是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完,树后面突然飘出一盏灯火。

“啊——”琴师惊叫一声,往后连退了三四步。

就在她即将再次跌倒之时,一只手穿过灯火摇曳的光芒,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灯火照亮了渐暗的树林,也照亮了身影朦胧的来人。

原来,那盏灯火是对方手中提着的纸灯笼。

扶着琴师的那双手修长有力,指尖透过衣袖传出薄薄的体温,看上去应该是个正常的活人。

“姑娘没事吧?是不是我吓到你了?”眼看她已经站稳了,对方及时收回了手,十分文雅有礼地问道。

“没……没有,是我看错了,天太黑了,我还没来得及赶到城中,一时心急,还以为林中有野兽出没。”琴师似乎还没完全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竭力维持着镇定,解释道。

说话间,她那清丽的面容,以及眼角那颗泪痣,都这灯火的映照下一清二楚地展现在了对方眼中。

提灯之人自称秦玉,是个商人,路过此地。

他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琴师仔细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对方眼角的泪痣上时,微微一亮。

“我正好要入城,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秦玉殷勤道。

“那……就有劳公子了。”琴师略犹豫了一瞬,应允了这个提议。

一路上,秦玉一直表现得十分进退有度,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普通人,好心为陌生的姑娘带一段路。

然而,刚走了没多久,寂静的树林之间,原本静谧无声的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那是一种类似某种重物穿过水面、沉入水底,而后水波纹层层漾开的声音。

就好像他们刚刚走过的这条路上,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障,一步踏入之后,身在其中的人,看似还在同一条路上,实际上,却已经到了另一个空间。

按理说,普通人是察觉不到这种声音的。

但琴师却突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秦公子,你刚刚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正在前面带路的秦玉停下脚步,背影略微有些僵硬:“没有啊,想必是树林里的野猫吧?姑娘是不是听错了?”

与此同时,暗中埋伏在树林里的玄岐门弟子同时看见,原本正在林间小道上前行的两个人,骤然间消失不见。

年纪最小的弟子不由得担心起来:“柳师兄,人怎么不见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出去,想办法找人?”

柳如声倒是还算沉着:“再等等,玉师姐没有发信号,她的修为远在我们之上,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同一条林间小道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空间里,抱着琴盒的琴师微微一笑:“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秦公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城中?”

秦玉略微僵硬的背影放松下来:“姑娘放心,我们很快就到。”

琴师看似无意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等到了城中,我一定好好答谢秦公子,为我带路。”

“我们快走吧。”秦玉催促道。

他没有注意到,一根细长的黑色发丝缓缓飘落到了地上,在他走出几步远之后,倏地化作一道金光,原地消失。

片刻之后,柳如声收到了玉妃烟的传讯。

“玉师姐让我们沿着她留下的记号暗中追踪,千万别打草惊蛇,”柳如声面露喜色,“那狐妖很可能要回他的老巢,我们出其不意,定能一举将他活捉。”

狐妖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正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把他的猎物带回巢穴。

这些天以来,他寻遍水阳城内外,找到了那么多眼角生有泪痣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偏偏那些玄岐门的修行之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碍手碍脚,让他不胜烦躁。

最糟糕的是,他借用的这个凡人皮囊,秦玉,眼看就要不能用了。

因此,这化身秦玉的狐妖本想着今夜过后,就暂时离开水阳城一趟,去找一副新的皮囊,过几日再回来。这期间,还可以顺便避避风头,免得玄岐门的人追他追得越来越紧。

结果,就在出城的途中,他看见了那个琴师。

他身上的那一节魔骨似有所感,隐隐发烫。

冥冥之中,仿佛真有某种无形的命运的记号在将他与眼前之人联系起来。

狐妖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疑虑,近乎失智地相信,这一次,他一定是找到了对的人。

他浑浑噩噩几百年,一心想要找的人,一定就是眼前的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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