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净峰上。
几名守门弟子见沈羡来势汹汹,忙出剑格挡,没走过两招,便败下阵来。
沈羡一记横劈,破开孤净峰正殿大门,直往长老内室而去。
数十人见状纷纷围过来,为首的宁黎高喊道:“沈羡,你怎敢如此无礼!”
沈羡没言语,催动手中链剑,直击向宁黎腹部。
“宁师弟,你这伤是哪里来的?”
话落,也不等倒地的宁黎应答,足尖轻点,一连攻破凌绝闭关前设下的三道法阵,掀起了长老内室的门。
凌绝正在高台上打坐,忽见沈羡攻来,忙侧身躲过。又没稳住身形,狼狈地从高台上跌落。沈羡瞬时扭转方向,低声施咒,链剑上的刀片“铮”“铮”聚在了一处,势不可挡。
将要刺破凌绝肩头之际,一把剑鞘击中了他的手腕。
这是……林溯的青月剑。
链剑从沈羡手中脱出,他索性阖目施咒,火焰自他手心燃起。
众人皆大惊失色,若被这东西灼伤,不仅修为有失,灼烧之处也会留下烙印。
必得一流修仙之人以损耗修为为代价,才能召出。
且伤人伤己,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林溯面色大变,忽想起沈羡曾说过,他修习火系术法,不怕寻常的水符,只有白水符对他奏效。
林溯凌空施咒,沈羡顿感手心一痛,那火焰渐渐消失了。
他重召回链剑,借剑刃稳住身形,堪堪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为什么要坦诚相待,是要所爱之人,有一日攻向自己的软肋吗。
沈羡垂头苦笑,抬眸看向被林溯接住的凌绝。
“师尊,您没事吧。”
凌绝猛咳了几声,虚弱道:“为师正在突破下一重境界,忽被打断,只怕……”
“凌长老,到底是方才被我强行打断所伤,还是被我师尊所伤呀!”
凌绝一脸奇怪,看向沈羡:“你这小辈在胡说什么,我自闭关以来,何曾见过凌川师弟!”
沈羡被他的模样恶心到,知道再怎么辩他都不会认,怒道:“林溯!你看看宁黎腹部的伤,是否是我师兄凤垣的长虹剑所留!”
话音刚落,宁黎便跪了下来:“师尊,师兄,这是我前几日与凤师兄发生争执时所伤,因不体面才没有同你们讲。不知……沈师兄为何抓住这一点不放。”
“好一个巧合呀。”沈羡冷笑,“我师兄对我们从无隐瞒,我可从未听他提起过。”
林溯扶起凌绝,急道:“师尊,清净峰皆遭屠戮,几乎无一幸免。”
他顿了顿:“玉泠师妹说,是师尊您所为。沈羡他……这才想来与您问个究竟。”
“如此……如此说……凌川师弟他……”
凌绝指尖发颤,惊异地望向林溯。
“定是魔物善于伪装,才骗了凌川师弟,否则以他的修为……”
他又忽看向沈羡:“沈羡,我虽与你师尊有隔阂,可到底是相伴数十年的师兄弟,我怎么可能会动手,且今日我从未出关,孤净峰上下皆可作证。”
“玉泠的性子素日便有些莽直,她是气急了才没细想。你可不要中了魔物的奸计……。”
沈羡打断他:“为了什么你清楚!孤净峰一派修习刚猛功法却从无反噬,修为倍增的背后不知害死了多少性命!”
“所谓闭关,怕是承受不住反噬了吧,所以……所以你将主意打到了我们清净峰的头上!”
“当日你借林溯之名让齐炎诱我下山,便是想除了我这个阻碍。一计不成,今日又生了调虎离山之心!”
他都想清楚了。齐炎若不是奉师命,怎么会有杀害同门的胆子,菱州李知府也想阻拦自己回山,还有失踪的百姓和清净峰弟子……
曾经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齐炎是奉了凌绝之命要除掉他,可齐炎被凌绝狠狠惩处,凌绝又遣了林溯来为他治伤,这才觉得是自己怀疑了好人。
对了,林溯。他今日不正是因为急于相助林溯,才离开了清净峰吗。
他袖中的拳头攥紧,链剑发出滋滋的响声,偏偏他们去菱州,林溯也去了菱州,药也是李知府下的……
林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沈羡,当日齐炎之事是我亲自监刑,师尊他绝无袒护之心。”
“此案疑点颇多,待玉泠醒后,我们再一同去掌门面前详说此事。”
沈羡从未觉得,林溯的声音如此冰冷。
凌绝率人屠戮清净峰,他自己必也受了极重的伤。
沈羡本是想拼却一身,趁林溯未至,杀了凌绝报仇。
哪怕林溯到了,真相面前,林溯也不会是黑白不明之人。
可林溯,偏帮的只有他的师尊。看不见宁黎的谎话,也看不到凌绝的伪装。更可怕的是,若林溯也参与了他们的计划呢……
他收起链剑,再也不愿看他们一眼,施咒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沈羡他一句话都没有再和自己说。
林溯的心中一阵抽疼,直至凌绝晕倒在怀中,他才意识回笼。
一百三十七具尸首,沈羡也不记得自己花了多久,才将他们安葬好。
是一日一夜,还是两日两夜。
他将凤垣恢复了原貌,他不想最爱惜仪表的师兄以那样难看的模样死去。
他将玉吟最爱的梧桐花放入了她的棺椁,只是上面染了血,他清理了一遍又一遍,才弄干净。
他对着师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初上山时的经历,可师尊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凌镜派来的人被他拦在了清净峰外,玉泠还在修养,他不想任何人来打破清净峰的宁静。
他如今,除了玉泠,谁都不信。
守在玉泠修养的莲池边,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滚出去。”沈羡头都没回。
以他如今的修为,凌绝凌镜等人尚破不开他的结界,能进入的,只有林溯一人。
脚步声还在继续。
“我让你滚出去没听到吗!”
链剑的锋刃劈在林溯肩头,林溯咬紧牙关,却没有退开半步。
“这是助玉泠早日醒来的丸药,和助你治伤的东西。”林溯抬手一点点将锋刃拔出,又将链剑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沈羡冷笑:“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是凌绝的人头,我都不要。”
林溯抿紧了唇,严肃道:“你信玉泠,可我也相信我的师尊。”
“自我回来,他便将孤净峰一应事物全交给了我,我检查过各处,并无异样。”
沈羡嗤笑:“能交给你的,自然都是不会露出马脚之事。”
冷静数日,他细细在脑中回想了前因后果,若林溯真是同谋,在孤净峰之时,便能与众人杀他,更不会今夜来此地再与他虚与委蛇。
故而虽是句句带刺,可也是想让林溯早日识破凌绝真面目。
“凤垣已死,没人能证明宁黎所言真假。”
“我师尊如今昏迷不醒,所有症状皆与被强行打断闭关无二致。”
“他教我数载,我从未见他行过不义之事。”
他走近一步:“所以……玉泠所言,我不能信。”
“可我师姐亦非等闲之辈,若是魔物假扮,她不可能丝毫痕迹都瞧不出来。她没有污蔑你师尊的理由。”
林溯半晌无言,他思忖半刻后,艰难道:“清净峰修习……有时过于随性,若真辨认错了,也不奇怪……”
“若是平日里再多沉心修炼,或许……”
好似一记重锤敲击心口,沈羡缓缓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溯。
“你与我凤垣师兄、玉吟、玉泠师姐,也算是相识一场,一同在清净峰住过,一同斩妖除魔,他们在你眼中,便是散漫无能、浮躁不堪,随意怪责他人之人吗?”
“我们纵与你孤净峰修习功法不同,可从来都是静修己身,亦有担当在胸,为何到你嘴里便如此不入流!”
沈羡冷笑连连:“从前,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林溯眼见沈羡动怒,恐他又伤身,正想安抚,可迟迟又发不出一言。
他多日苦思无果,只能觉得是玉泠修为不够,才被魔物蒙蔽。
他曾经对清净峰的看法,也确如沈羡所说。
“师兄这么瞧不上我,还同我在一起做什么。”沈羡双目通红,向林溯走近了一步。
“那一晚替我解毒,当真是委屈师兄了。”他指向孤净峰的方向,“你师尊下的好药,怎知赔了自己的弟子进去,与我这藏了不干不净心思的人做情事,你一定恶心坏了吧。”
明明那日早晨,师尊还惦记着凌镜掌门出关,向她禀明异动时,也要让她替自己和林溯做主。
师兄师姐们甚至想好了庆他与林溯结为仙侣的贺礼。
可在林溯眼中……
沈羡第一次如此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林溯!
“够啦!”林溯听他如此羞辱二人间的感情,厉声道。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沈羡走后,凌绝对他说的话。
“沈羡性情太烈,一旦认准一事,不惜自毁也要完成。如今,为师真怕他应了命盘所说,堕入魔道,与正派为敌呀。”
“为师知晓你对他有情,此刻定想着守着他,可他认准了为师有罪,连带着也会恨你,你在他身边,更会激起他的仇怨,让他行事更加极端。”
“无情才无欲,他若是心中少了与你的挂碍,他才能如从前一般清明理智呀。”
如今沈羡如此疯魔,他心中不安又隐隐升了起来。
自己和他在一起,终究是错了吗……
“沈羡。你我之缘,终究是我莽撞解毒造成的。”林溯不忍再去看沈羡的神色,“若有错,也不在你。”
“你年纪尚轻,未必分得清喜欢与仰慕。而我,修习无情道少有欲念,不知欲,亦不知情,才误导了你。”
“何况情爱痴欲,本身就会让人盲了心智,不该是修仙者所执着的。”
话音方落,他便听得沈羡大笑,俊美灵秀的容颜流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痛苦与愤恨。
好个分不清楚喜欢与仰慕。
好个瞧不起情爱的林仙长。
沈羡只觉句句锥心,痛得他要直不起腰来,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了。
“林溯。”
正欲离去的林溯转过身来。
沈羡一袭青色道袍,还染着血迹的发带飘扬在半空,笑得从容温柔。
“我愿你此生无牵无挂,早登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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