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呀，小七，不要再睡啦。”
这个声音……好熟悉……
“小七呀，真调皮，见到师父了，也不肯醒过来。”
这个声音是……是他的师父，南极道翁——仲博。
“师父，你去哪了？”祈无疆四处寻找，看着四周泛起的白雾，自己似乎陷入了什么异世界，他只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却不见其人，他焦急地喊着：“师父，你为什么要抛下徒儿！师父！”
仲博师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却一直不肯露面，只听见他说：“有人在等你醒来，快醒醒吧。”
谁？是谁？
他四处寻找，却一直见不到人，师父说有人在等他，谁会等他？
“咳咳咳。”积攒到肺部的废水被排了出来。
“师父……”他听到有人叫他了，祈无疆睁开了眼睛，一丝光明钻入眼帘，随后他便看清了眼前的人。
不是他的师父，是巫池，他为什么会如此焦急地唤自己的名字？
这个黑脸老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祈无疆不敌孱弱的身体，意识涣散，再一次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着周围的陈设，屋子里有山间精灵在浮动，意识到这是大榕树住所，但这不是他的房间，是阿丕努的。
计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逃出去，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位。
他叹了一口气，从床上支撑起身体，低头觑见自己的行囊，阿丕努没有收走它
他想起自己被洪水掩埋后，撞到了尖锐的栅栏上，划破了他的手臂。
现在受伤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阿丕努当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顿了一下，听到了门口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抬眸看了过去，一个漆黑的影子从门口晃了进来。
阿丕努的身躯遮住了门口的光，祈无疆看了一眼，外面似乎夕阳落下的时间，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留下了一大片阴影。
“你醒了？”他手里端着一碗东西来到了他的身边。
“嗯，”祈无疆点了点头，感觉身上的灵力养好了很多，可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养得好的，起码也要半月，便开口询问，“我睡了多久？”
“一日半。”阿丕努盯着他，把手中的碗递给了他，“这个是苏山神草的汤汁，有修身养性的功效，把它喝了吧。”
祈无疆低头看着碗中的汤药，草绿色的汤汁透露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一看就很苦。
“喝了吧，对你的灵力有帮助，”阿丕努看着他面露厌恶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喝完了有糖吃。”
……
祈无疆轻轻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形态，确定自己的外形不是个孩子后，他不由得在心里腹诽阿丕努。
真拿他当小孩了……
他乖乖将汤药一饮而尽，入口的一瞬间，苦味就已经上来了。
这时不禁想到，在他昏睡的时候，是谁灌的药？
难道是阿丕努，顿时打了个寒颤，他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人。
喝完后，喉中还有一股很浓烈的苦味。
阿丕努张开手递过来了一个东西，“只有黑深寨才有的甘草糖，尝尝。”
祈无疆觉得他有些奇怪，突然对自己很好，他心里在发毛，接过他手中的糖果吃进嘴里。
入口甘甜，还夹杂着淡淡的姜味，虽不及现代糖果，但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多谢，”他抬头看着阿丕努，嗫嚅片刻询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阿丕努愣了一下，眼前的人没有一天是不想离开的，他一直都在计划着离开这里；他想离开，从一开始便想离开的，是结界让他没法离开，现在结界一开，他可以走了。
“黑深寨的结界已开，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
听着阿丕努些许淡漠的声音，祈无疆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次会那么顺利。
他真的可以离开了。
那他身上还有契约，也没有关系吗？
阿丕努没有提起这事，好像只是来确认他没事，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现在感觉身上已经好很多了，便披了一件衣物下床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他站在廊道上往下看，洪水已经退去，却仍然有些痕迹显示着洪水的来过。
从楼梯上走下去，看到门口两边有士兵把守。
里侍卫就在其中。
他看了他一眼，却瞧见门口的侍卫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
“里侍卫，这一次的山洪爆发，是否有伤亡？”他只能里侍卫。
里侍卫摇了摇头：“救助得很及时，所以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祈无疆犹豫着“阿丕努……他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当然是我们大祭司亲自跳入水中把你拉上来的，还……还……！”旁边看着比较年轻的侍卫突然激动的开口说着，最后被里侍卫使了眼色，硬生生的憋住了。
“你也会说汉语？”祈无疆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孩，他的话说得很顺畅，没有一点卡壳的地方。
“我们身为士兵当然要学会汉话。”年轻的侍卫撇了撇嘴，说得不以为然。
“不早说。”祈无疆轻轻翻了一个白眼嘀咕着，满脸黑线，搞得他这几日都没跟什么人说话。
他正了正脸色，开始说正事：“怎么不说下去了。”
“这事确实不好说，我们不方便在背后嚼舌根。”里侍卫相对含蓄了很多，就是不透露更多信息。
祈无疆一愣，这是什么很严肃的话题吗？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这怎么会是嚼舌根呢，这叫陈述事实。”
里侍卫还是不肯去说，只是拱了拱手拒绝透露任何信息：“阿丕努是黑深寨的大祭司，我们很尊重他，也不该去议论他。”
……
入夜，祈无疆用完餐后看到房中僻静无人，也没一个人跟他聊天说话。
这半年来的风餐露宿，突然让他有一个能温饱，能安稳的地方，他的惰性也在一点点地暴露，心里也会舍不得这么温暖的地方。
可是，他不属于这里。
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
黑深寨发生的一切，他都会好好记住的。
祈无疆叹息片刻站起身，突然听闻头顶响起了阵阵笛声。
这么晚，是谁跑到房顶上了？
他走出门外，回头寻到了站在屋顶上的阿丕努，山间精灵围绕在周围，他手拿短笛，身姿如同处变不惊的夜鹰，屹立在高处，背似山松安如磐石，面如皎月透亮白净，这确实是谪仙一般的男子。
黑深寨的万人迷。
只是，今晚的他眼神中有淡淡的忧伤。
他鼻尖灵敏地嗅到了酒水的香气，阿丕努竟呆在屋顶上喝酒了！
“你喝多久了，也不说一声？”祈无疆站在下面凝视着他。
“没多久。”阿丕努放下手中的短笛，看着他：“想上来看看树上的景色吗？”
“这就来。”祈无疆腾空飞上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上面的景色果然非同凡响，真所谓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高处的感觉，真是妙极了。
“月下，房顶，树和酒，”祈无疆突然念念有词地说着，然后盯着阿丕努的眸子询问他，“你看起来有些伤感忧愁，在想什么？”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阿丕努低声说着，嗓音很低沉，整个人看上去很萧条。
祈无疆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件事，僵硬片刻没有搭话。
恍惚之间，他都要忘记了，人心都是肉长的，阿丕努终究不是神，他也有父母，他也会累。
“他生下我后便病了，”阿丕努淡淡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语气中透露着无力感，“我的父亲是上一任大祭司，大祭司虽然可以治愈人，却终究没法治愈疾病，不能逆天改命，否侧上天会收回神力。”
“我的母亲在我十岁那年葬在了苏阿神河里，河水盖过了她的面容，让她永远待在了神河中，”阿丕努仰头饮了一口，随后拿过一坛酒递给了他，慢慢地说，“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
此时的阿丕努抛下了自己的神职，像个叛逆的孩子一样，他心生倦意，诉说着自己讨厌的东西：“我厌倦死亡，它冰冷、无情、残忍，总是在一点点地破坏原本幸福的局面。”
“巫池……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最后都是要分开的。”祈无疆盯着他冷峻的脸庞，嗅着他身上的酒气，原来一个刻板、淡薄的人，任性起来是这样的。
“没有谁能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他静静看着他，尽他所能地安慰他。
“我也要离开了。”
他慢慢说着，目光与阿丕努的是对视到一块，月光下是他近乎苍白的脸庞，他的眼神缱绻温热，没有以往的冷峻；他凝视着他的眸子，想与他正式告个别，那一次没说一句话就逃走了，他们之间应该有个告别的。
“嗯。”他回应了一下。
祈无疆愣住了，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语气词：“嗯？”
“我不擅长告别，黑深寨没有被外人造访过，除了死亡，也没有人会离开这里。”阿丕努平静地开口说着，他确实不是个擅长告别的人，也不会主动去与人说起他的私事，他是神秘的，也是笨拙的，从来没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
“你是黑深寨人人敬仰的大祭司，世人爱戴你，尊敬你，你有责任在身上。”祈无疆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只是，今夜我发现了不太一样的地方，大祭司你的私心是什么？你想要出去吗？”
话音刚毕，阿丕努愣了一下，他不敢奢望的东西，他却轻而易举，自由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祭司责任深重，世世代代都要待在村子里。”
“哎，太累了。”
祈无疆摇了摇头，忍不住唏嘘一番，随后想起来了一件事。
“你让我走，可我们身上的契约怎么办？”祈无疆看着阿丕努的双眸，他的身上掌握着他的生命，他不敢保证这一世能够完好无损地活到老。
“已经想到了办法。”阿丕努轻轻勾起唇，让他放宽心。
盯着他嘴角的笑，祈无疆脸上露出了喜悦：“真的！”
“嗯，”阿丕努点了点头，开口说，“放轻松，调整气息，闭上眼面对我，我现在给你解开。”
祈无疆见他的动作，听话地闭上眼睛对着他。
四周安静的山间精灵在这个时候开始浮动，逐渐往这个方向涌了过来。
绿色的光圈围绕在他们的身边，祈无疆闭着眼感受着体内的温热，面前的阿丕努眉宇艰深，不知深意。
契约无法消失，却可以该更改。
不一会，两人周围的灵力消散，山间精灵旋即片刻便离开了，周围再一次回到了静谧。
祈无疆睁开眼睛，直视着面前的阿丕努。
他愣了一下，不觉看入神了。
突然醒悟过来后，站起身，清脆的铃声在手腕上响起，阿丕努循声望去，不知道他的欢欣因何而起。
“送你一个礼物吧。”
“我会造梦，”他兴奋地说着，明亮的眼眸对上了阿丕努的眼睛，“我带你去看红色的山间精灵吧！”
不知是酒醉，还是心醉，阿丕努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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