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照再次拨打贺铭的电话,对方依旧是没接。此时站在醉墨轩外的他,心里只想骂街。
约好的六点,这都快七点了,还不来!
真是难伺候。
何照内心焦急,因为他的老板最讨厌的便是迟到。
虽没报什么大希望,但他又一次尝试起拨通电话。
比起一个人站在屋外干着急,他更不想进屋感受和老板待在一起的低气压。
这醉墨轩依水而建,虽坐落于喧嚣的城市之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隐世桃源。在这样一个雅致的空间里,更适合与三两好友围桌而坐、品茶谈天。
虽然今天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何照拨打着电话,他从槛窗外往屋内望去,宋希承正低着头翻阅手中的文件,他的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略显孤寂。
轩窗外,落日的余晖洒向荷塘,满池红莲在夕阳抚照下摇曳生姿。
这是难得的美景。
可他的老板却不曾向窗外停留一眼。
看着残阳下的身影,何照再次对他的老板产生了好奇。
接手公司不到两年,先后踢走了数位高管,还抢了亲弟弟的项目,当然最令何照诧异的,是宋希承把他这位刚入职公司不到半年的小职员提拔为了总裁助理。
他想干什么?他有何打算?何照不敢揣测。
但他可以确定,宋希承一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做事果断、毫不留情,虽长年在美国求学生活,却对公司内部情况了如指掌。
这人绝非善类。
就在何照又一次无疾而终时,廊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先生,这边请。”服务员小姐走在前方领路。
过了廊桥,何照就看到了贺铭的身影。
身着一袭香云纱衬衣,脚踩一双帆布休闲鞋,步履间透着一股艺术家气息。
何照走上前迎接:“贺院长,里面请。”
而贺铭却直接略过了何照,轩门打开,他带着怒意走了进去。
何照关上门,屋内只剩下剑拔弩张的两人。
宋希承没有抬眸,他倒了杯新茶,看似礼貌的朝门口之人打了招呼,“贺院长,好久不见。”
“我们见过?”
贺铭看向这个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年轻人。
事已至此,还跟他套什么近乎。
“享誉国际的建筑大师,谁人不知?”
宋希承站起身,指向一旁博古架上放着的那张“Galaxy Library”照片,那是贺铭荣获荣莱斯建筑学奖的作品。
是他获得过最高奖项的作品,也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作品。
学界大多喜用科技、未来等现代化的词来褒奖贺铭的建筑作品,但唯独针对银河图书馆,会评价它为:对自然充满敬意之作。
贺铭愣住,这里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他眼神怀疑的看向走近博古架的宋希承。
“宋希承我告诉你,当初可是宋肖毅八抬大轿把我请来的!你说取消合作就取消合作了?”
贺铭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媒体已然将消息散播出去:建筑大师贺铭将接手梧桐山庄项目,着力打造一方山水圣境。
本来可以是个双赢的合作,但他却在一周前被通知合作取消了。
一个普通建筑师都无法接受的事,让他这个几乎揽获国内所有建筑界大奖的人怎么接受?
可宋希承倒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撒泼一样,他神色镇定的拿起那张自己亲手拍摄的照片,“贺院长,我想您是忘了,我们并没有签合同。”
没签合同,也就意味着之前谈好的一切都不作数。
咣当一响。
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是没签合同。谁能想到本来和宋肖毅谈的好好的,半路杀出个宋希承,抢了他弟项目不说,还要把他踢出局。
他怎么能甘心。
上次宋肖毅带他实地考察过,他对梧桐山庄项目有信心,也给予了很大的获奖期望。现在让他出局,无异于当着建筑学界同僚的面,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这个资深老前辈颜面扫光。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换了我,国内还有谁敢来接手这个项目?”
他态度傲慢地质疑着眼前的年轻人在自找死路。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师,贺铭清楚,只要他在圈内发话,几乎没有人会接下这个合作。
这也是他今天敢迟到近一小时的根本原因。
可宋希承却像是在看笑话一样望着他。
真是给脸不要脸,还敢要挟。
像是没听见贺铭的警告,宋希承依旧神色淡然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指尖停留,缓缓放下白瓷釉茶杯,宋希承淡笑了声,然后冷着眼看向贺铭,“宋氏是不会和一个,靠剽窃他人作品获奖的建筑师合作的,贺院长,您,清楚了吗?”
依旧的不失风度,依旧的得体从容,可说出口的话却刺骨戳心。
“你在胡说些什么?”贺铭不可置信的望着宋希承。
如果说刚才看到照片的贺铭是有所怀疑,那么现在听到这番话的他就是笃定。
“你是谁?”贺铭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宋希承,讳疾忌医地问。
那些肮脏、龌龊的过去,仿佛被眼前这人彻底揭开,**裸的公布于众人面前。
“我是谁不重要,”宋希承端起一杯早已放凉的茶,将它放到了更靠近贺铭的位置,“但陆功科的名字,我想您一定,很熟悉。”
一瞬间,贺铭直直的僵在了原地。
那是他最不愿听到的名字。
曾经的同门,曾经的兄弟,如今的老死不相往来。
面部僵硬,嘴唇微颤,刚刚还是态度傲慢的他,被这名字吓的说不出话来。
宋希承终于转过身看向了轩窗外,夕阳已经落下,湖面波光粼粼,十分静谧。
“或许还有一个名字贺院长您也十分熟悉。”宋希承看向轩窗外不急不慢道:“陈,伟,祥。”
“你!你!…”
闻言,贺铭一把瘫坐到沙发上。
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抄袭同门作品的事,知道他陷害同门入狱的事。三十多年了,那些逃不过的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宋希承没有发话,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贺铭。
额头冷汗肆虐,贺铭已然能看见自己被众人嘲笑的余生,却听见宋希承转而又对他道:“当然了贺院长,晚辈自是没有想过要挟您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急转弯让贺铭自嘲的苦笑了声。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绑架犯会不提任何要求就把受害人放了?
怎么可能。
这场谈判虽是宋希承发起,但归根到底还是贺铭自己在网上发布了不少明里暗里指责宋氏的帖子,最终引发了一场一边倒的舆论战。
网友指责宋氏不尊重前辈,学界指责宋氏不守信用。作为宋氏新任总裁,宋希承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此事。
“还劳烦贺院长在网上好好说明缘由,是您心力不足,身体抱恙才无法接任项目,与我们宋氏没有任何关系。”
宋希承给的台阶很完美,贺铭不接也得接。
但让贺铭没想到的是,竟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
贺铭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
这场谈判虽以贺铭的失败告终,可显然他并无过多的挫败感,反像是捡了不少便宜。
退出合作,换一世平安,这交易很划算。
宋希承望向湖中一朵在烈日灼烧下枯死的荷花。
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有的人踩在他人的嫁衣上混的风生水起,有的人被好兄弟送进监狱最终颓然一生,还有的人则因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最后抑郁而终。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看着贺铭摔门而出的背影,宋希承只觉可笑,这就是众人眼里极力维护、备受尊崇的大师。
散落的茶水弄湿了地板,宋希承看向走进来的何照:“告诉周叔,双倍赔偿。”随即也踏出了醉墨轩。
——
车子没有开回公司,反而驶进了一家私人会所。
宋希承下了车,何照清楚自己不便跟进去,便准备掉头离开。
转弯处透过后视镜,何照看见右后方白色保姆车里下来了一个身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衣着打扮像是刚参加完派对的样子,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
因为带着墨镜,何照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踉跄着走到宋希承面前,停了下来。
两人驻足聊了几句,宋希承便扶着女人走进了电梯间。
汽车驶出地库,何照再看不见。
——
隔天,何照按着宋希承的吩咐准时去他办公室汇报项目进度。
可刚走进去,他就看见正站在窗边打电话的宋希承。
何照没有打扰,站在一旁等候。
他隐约听见电话里提到了‘普吉岛’三个字。
作为总裁助理,他对老板的行程安排了如指掌,如果是泰国,那老板一定是在聊下个月和曼谷酒店的合作项目。
但普吉岛,他们没有在普吉岛的合作,难道是要去度假?这越发离奇的揣测在何照抬头望向宋希承背影时,瞬间被掐灭。
他的老板就不像是需要休息的人。
“好,我知道了。”
宋希承挂掉电话。他没有让何照立刻汇报项目进度,转而安排他把未来一周的几个重要会议全部延迟到了下下周。
分出了一周的空余时间。
宋希承安排何照临时去曼谷出差,代替他去签署那份本该是下个月才签订的合同。
而宋希承则打算独自一人飞往普吉岛。
他并没有告诉何照他要去干什么,何照也不敢问,只是按着吩咐帮老板订好机票,外带安排了个地陪。
“这张曼谷银行卡户主,一周时间给我查出来。”宋希承拿出一份文件,面容凝重的递给何照。
何照接过文件,资料中显示的是“曼谷国际银行”“希里亚”以及一张卡号,信息太少,查询难度有点大。
“我要她全部资料。”宋希承冷声叮嘱,他眼神严厉,不容许何照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何照没再说什么,应了声“好”便退下了。
宋希承望向玻璃窗外的晨光,他此时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倒想看看,他的这位好弟弟在泰国养着的情人究竟是谁?
明明已经是订过婚,半年后就是要结婚的人,却连着三年,每年都会去泰国待上几天,每年都会往这个账户汇款上百万,如果不是养情人,宋希承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替他辩解。
隔天一早,两人便搭乘着飞机飞去了曼谷。
只是宋希承又瞒着所有人,一个转机来了普吉岛。
——
接机口风势很大。
祁颜站在宋希承面前,他们之间间隔不到一米,她穿着帆布鞋,比对面的人矮了近一个头。
见眼前的地陪迟迟未回答他的问题,宋希承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Sorry…”
可他接着就听见祁颜用中文回了句,“我是。”
她是中国人,一个在泰国住了九年的中国人。
“我叫宋希承,何照,他帮我安排的地陪。”宋希承指了指祁颜拿在手里的接机牌,解释了原由,接着问:“怎么称呼?”
骤雨初歇,祁颜微微抬头,颤抖着呼吸对上宋希承的眼睛:
“我叫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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