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位于北方,冬天格外冷,河面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前段时间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嗯,李哥放心……嗐,这次真的是要多谢李哥……嗯,挺顺利的……那边啊,李哥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胆小,做做清洁还行,出格一点事情一点不敢……嗯嗯嗯我再考虑考虑,多谢李哥哈。”
挂断电话,肖满看了眼太阳,垂眸一言不发。
“今天哥哥唱的好听极了,无了呀。”
“是啊是啊,没想到能看到他,太值了。”
身边两个女孩走过,手里边拿着应援棒,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
近期,庆州举办了一场音乐节,不过就三天时间,粉丝们就不畏严寒,哆哆嗦嗦吹着冷风也要赶来支持自己的偶像。
肖满捡着垃圾,听完全程演唱会。工作群里还有人实时评论:某某某唱的感情好,但唱功不怎么样……
他很少参与他们的话题,没说的是,他觉得都不好听。
又一阵哄吵,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向湖边走去。
正好领头的清洁工看到,叫住他:“肖满,你把那边打扫一下,晚上主办方来检查。稍微注意点儿,明天还有一场。”
肖满抬头瞬间,就藏好了眼里寒光,眼角上挑,半开玩笑:“好嘞,领导放心。”
湖边的垃圾最多,不仅有纸巾、塑料袋之类的,还有些从湖里漂上去的。清洁工人就需要换上雨衣,稍不注意就满身泥。
湖里大部分都是白色垃圾,这种的明显,也好打扫。最讨厌的是,深色的,不太看得出来的。比如说,一大包的蓝色的塑料袋飘在湖边。
蓝色的大塑料袋随着浪涛,像只小船一样,在岸上搁浅了。
肖满静静走了过去,手捏成拳头,薄唇紧紧抿紧。
鸢尾蓝,这是一种很漂亮的蓝色,和海水的深黑色形成了诡异的组合。
塑料袋的外面用透明胶布紧紧缠住,像是藏着宝贝。
若是在里面看到金器之类,依照这种程度的包裹,似乎也毫不意外。
一片寂静中,蓦然出现了刺耳的叫声:“啊!”
声音从湖边传来,在场工作人员只觉得心猛的一落。他们以为又有人出事了,匆匆忙忙赶过去。
只见肖满惊慌失措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草地上,隐隐有点颤抖。看到他们过去,肖满才半爬着,逃离了湖边。
而他的前面,是一个被打开的蓝色塑料袋。
在场的人离得比较远,眯着眼睛也看不清。
在场的人都呼出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就有人调笑:“肖满,你胆子也忒小了吧,什么东西咱没见过,什么死猫死狗死老鼠啊,难不成还有——”
话没说完,顿住了。来人凭空变了脸色,也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死人啊……”
他的脸色陡然变白,跟尖叫鸡一样的嗓子止不住大叫:“里面!里面!”
其他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才慢慢围了上去。
“死人了!”
“也就是说,这个塑料袋是你们一起发现的。”警局的审讯室里,江慎一身便装,语气沙哑。
他眼睛下的黑眼圈大的像熊猫一样,止不住打哈欠。
玻璃后,刑侦一队的技术人才尤小渔八卦道:“我赌老大昨晚又通宵了,怎么样,赌不赌?”
旁边的人翻了个白眼:“谁和你赌这么明显的事。”
尤小渔嘿嘿笑了两声,不放心上,反倒回头看了一眼,笔头指了指单面玻璃:“你们说,老大现在游戏多少级了?”
“前两天看好像满级了。”
接话的是楚立新,一队出了名的长身体不长脑子。
他最出名的事迹是,出外勤抓嫌犯,被嫌犯骗了200元。
还好最后嫌犯落网,不过悲伤的是,他的事迹也在单位内广为流传。
“咳咳咳,严肃点。”后头桌子上眉间三道川字纹的男人李世伟,看起来有个四十多岁。实际上,人家刚刚三十五出头,纯粹是带这群小崽子操心的凭空老了十岁。
他也是一队的定海神针,别人不靠谱的时候,他负责往回拉。
而审讯室负责和队长江慎一同审讯的人,是技术部那边的一个女孩,专门做信息记录的。
局里有新规定,应该说是局长的新规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美女精花徐穗,芳龄30,心理学博士毕业,比江慎小6岁。开始,局里人都瞧不起这个看着瘦弱的女孩,没想到,人刚到局里,就和二队配合破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抢劫杀人案。
这人心思缜密,落落大方,审讯的时候也有一套。
但是大家都猜测,这其实是老局长点了鸳鸯谱——做媒呢。
他们在外头的事,里头的人不清楚。面对这么起案子,没人有心思同目击证人开玩笑。
“你们谁最先发现袋子的?”江慎瘫在椅子上,像没骨头一样。他微微皱眉,烟瘾发作了。
徐穗默默叹了口气,老局长与其说是做媒,不如说是让她看着点江慎。
三年前,刚刚升任刑侦支队大队长的江慎,不知道脑子哪根神经错位,一封辞职信送到老局长的桌子上。
老局长好说歹说,这人才拿着信滚蛋。
最后的结果是,大家各退一步,江慎继续留在单位,但调离市局,自请去蓉镇成为一名基层民警。
就这样,有史以来庆州最年轻的刑警队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
可前段时间,老局长亲自去蓉镇不知和他谈了些什么,这人虽不情不愿,但是又答应回到了市局。
他们都在猜测老局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
徐穗倒是稍微知道一些。
也因此,老局长让她这段时间看着点江慎。一来呢,怕这人消极怠工,不把案子放心上。二来呢,怕这人又想不开,重演一回三年前的旧事。
江慎低着头,黑发落在了眼前,遮住了双眸。
一双长腿恨不得盘坐在审讯室,略微考虑到徐穗,这才规规矩矩的将腿弯在桌子下。
江慎心头烦躁,他烟瘾犯了,这些人一眼能看穿,没几句话他就知道他们与这件事无关。
可碍于某些程序,他不得不坐在这里。
“是我。”肖满是最后一个,被带着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声音温润,像是夏日凉风。但此时,他又是瑟缩的语气。
听到这个声音,江慎抬头。
椅子后面,是一副白净的面容。青年眉眼弯弯,自带三分笑意。若不是资料上写着这人30了,他们都还以为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肖满没有注意到,江慎自从他进门时,眼睛便有意无意盯在了他是身上。
室内许久没人讲话,安静了一阵。
直到江慎站起身,踱步到肖满身边。
他身上有一阵浓重的烟味,肖满只觉头更疼了:“这位警官,你要问的话,我一定如实回答。只是,你身上烟味太重了,我有些头疼。”
江慎看着他眉头紧皱,突然笑了一下,出声:“小满荷官,好久不见。”
一瞬间,肖满瞳孔微睁。但只极快速度,变换了神色,露出一抹笑容:“什么?这位警官在叫我吗?”
可他的眼底,瞳孔极度扩大。
江慎剑眉上挑,没继续说,话锋一转:“没什么,肖满是吗?”
肖满瞳孔微缩,略微低头,笑的温润:“嗯,对。”
“张试说是你主动向湖边走去,为什么?”
张试,是他们这群清洁工中资历最老的一位。
肖满:“我一个新人,他们都不愿意捡湖边的垃圾,觉得会弄脏衣服。所以我自告奋勇,可以尽快融入集体嘛。”
江慎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信是不信:“看你资料,高中毕业之后,一直在工地打工。三年前来庆市,一直从事保安工作,一个月前,为什么又去做了清洁工?清洁工的工资,比保安少吧。”
肖满手微微顿住,他就在等这句话。随即用手挠了挠头,憨笑道:“嗯,怎么说呢,我身体不好,不能熬夜。我老乡知道后,帮我介绍了这一份工作,我还挺感谢他的。”
“哪位老乡?”
“就是在我出租屋对面的李晓东,我们都叫他李哥。”
“认识多久了?”
“三年了。警官,这件事和李哥有关系吗?”
江慎笑了两声:“为什么这么想?”
肖满:“啊?就是看您问我这么多,我猜的。”
江慎压住烦躁,清了清喉咙:“猜的?凶手还在外面,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被盯上了,不怕吗?还是说,有什么比怕更让你重视的事情?。”
肖满:“怕!我都怕死了。警官你没看到,那个人…那个袋子里的人…手背在后面,身上都是伤口,我看了一眼就吐了,太可怜了,不知道是谁与他有这么深仇大恨。警官,你们可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啊!”
肖满双脸泛红,像是被吓的,身上也在微微发抖。
江慎微微捋开额头的长发,露出褐色而锋利的双眼。接下来,他没有再开口。
徐穗继续问询,只是再没问出有用的信息。
出门,江慎迫不及待去了吸烟区。尤小渔跟了上来,还没靠近,就是一阵浓浓的烟味。
“咳咳,老大,你少抽点吧。”
“别废话,鱿鱼,有事说事。”江慎一记眼刀过去。
尤小渔瞬间收起调笑:“是!老大,死者尸检出来了。”
“塑料袋里只有身体,没头,目前无法得知身份。根据推测,身高在170-185间,体重65-70kg,四肢被绑在身后,猪蹄扣,很结实。根据检测,死者是活生生被割下头颅致死的,凶手手法专业,干净利索,凶器疑似为砍刀之类的东西。死亡时间24小时以上,无法得出详细结论。”
“侧写呢?”
“男性,体重70kg以上,身高180以上。”
“就这些?”
“就这些。”
江慎按灭烟头:“那个肖满呢?”
尤小渔这才抬起头:“老大,为什么要调查他啊,他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动机啊。”
江慎“呵”了一句。
他吐了口烟:“鱿鱼,这人的嘴里,怕不是只有那句‘李晓东’才是唯一真的。”
尤小渔一惊,她从没将目光放在这个清洁工身上。
现在陡然问起,只能绞尽脑汁去想:“哦对了,他说他有些害怕,现在还赖在大厅不肯走呢!”
想起来,尤小渔又好气又好笑。
那人端着局里的纸杯子,自己找了个地方接热水,还不知道哪里拿了块围巾,拿了桶泡面,安安心心在接待处吃了起来。
嘴里说着“怕死了”,手上是一点没停。依她看,就是想蹭吃蹭喝。
一撵他,他就往楼上跑,边跑还边喊:“警察暴力执法,粗暴对待人民群众,青天大老爷啊,我要找你们领导,领导!”
弄得大家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江慎烟头掐灭,吐出了最后一口烟:“不肯走是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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