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垚侧过脸看他，“洗澡了？”
“嗯。”陆炳披着头发，还有些湿，似乎来得很急。陆炳走到书案边，打开桌上的包袱，这是他从北地带回来的。
包袱打开，里面有好些书册。
陆炳拿出其中的四本，放在书案中央，“我答应你的，给你写得书。”
武经纶曾给陈简策抄写了一套《圣哲芳规》，陈简策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在南方时，他们几人曾用这件事打趣陆炳，笑话他做不来这件事。
陆炳让祖父给他推荐了四本书，他反复阅读，把其中的精华部分摘出来，附录了名家的注解和他自己的理解。
在北地，在不打仗的那些夜里，陆炳做了这件事。
孟垚看着这四本书册，封皮上三个大字——望君归。他翻开书页，看到里面整齐干净的书写。
“书，我抄了。三年前我已和家里说过了，非你不可，明日我就带你回陆府。”
孟垚手捧着《望君归》书册，转过身，背对陆炳，“明日琼林宴。”
“那就后天。”陆炳绕过来，到孟垚正面。
孟垚抬头看他，“我一走就是三年，你不生气吗？”
“是二年零九个月。”陆炳继续说：“我一开始很生气，气你弃我而去。这近三年的时间，我反复想我们的事。在今日见到你的一瞬间，我想通了所有。这两年零九个月，你不是躲起来了，你是在拼命。拼命追赶，拼命跑到陆家认同的轨道上。”
孟垚突然侧过了脸，眨眨眼睛，又转回来看着陆炳低声道：“那就是，在没想通，还生我气的时候，买了宅子，写了书？”
“想不通，生你气，那我也等你。”陆炳此时，不是一个边疆重臣，完全是一个大男孩。见到了喜欢的人，绝不放手。
孟垚破涕而笑，快速地抹了把眼睛，“混蛋，纨绔。”
陆炳将孟垚一把拉入怀里，紧紧抱着。“混蛋，纨绔，流氓。”这是孟垚曾经最常说得话，只对他说。没变，一切都没变。
孟垚忙把书拿高，“你小心我的书！”
陆炳紧紧拥着他，笑容浸到心里。
两人吃饭时，陆炳不看碗，一直看孟垚。吃了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孟垚给他盛什么他就吃什么。
孟垚在桌子下面踢他，低声道：“你好好吃饭。”
毕竟府里还有两个人。
陆炳不在乎，还是盯着孟垚看。
饭后，两人回了卧房。
陆炳找出了一些衣服，有中衣也有外袍，他拿起一件在孟垚身上比划了一下，“啧，短了。” 这是三年前陆炳找人做得，他甚至没来得及去取，是管家取回来的。
陆炳看看孟垚，“你怎么长高这么多？”
孟垚长高一寸有余。
“曲靖伙食好。”孟垚接过衣服，“能穿。”
陆炳想了想，“曲靖府学？”他们曾陪陈简策去过那个府学。
“嗯。”
“宸京的学府多得是，为何非要离开我，跑到曲靖？”陆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孟垚也大声回过去，“如果我读不好书，我就不见你了！”
“不见我，你想见谁？！”
“陆炳你无理取闹！”
孟垚把衣服摔在陆炳身上，转身就走。
陆炳追过来，扛起来，往床边走去，“明明是你无理取闹，恶人先告状！”
孟垚锤他，“混蛋！流氓！”
“你在我身边，就不能读书吗？”
陆炳把孟垚放到床上，整个人压下来。
“混蛋！三年前我留在你身边，没人在意我是不是读书，只会对你指指点点！”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两人的眼睛都有些红，心跳都有些快，但两颗心靠得很近，触手可及。
陆炳抚着孟垚的脸，放低了声音：“你已经足够优秀，我要高攀不起了。”
孟垚用力锤陆炳的后背。
“别再离开我。”陆炳深深吻下去，久别三年的吻。
陆炳想起来，三年前孟垚离开之前，一直吻他。他当时傻呵呵地说，“今日怎么这么粘人。”完全不知孟垚当时的心情。
两人肌肤相贴，陆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拥着爱人是这样的感受，陆炳迷醉其中。
……
“轻……轻点……”孟垚声音很小。
陆炳吻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疼？”
孟垚埋首在他肩头，“嗯。”
陆炳像受了刺激般，握紧了孟垚那寸把的腰。
……
孟垚靠在陆炳怀里，似是睡着了。
陆炳抚着孟垚的背，摸到了那道疤。刚刚两人纠缠时，他已经看到了。长长的一道疤，而摸上去，却是一道沟——一道略凹陷的疤痕。
陆炳吻了他的头顶，“我很笨，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骂我也行，像刚刚那样和我吵架也行。别让我猜，也别离开我。”
孟垚咬了一口陆炳的胸膛，抬脸说道：“笨能做到从二品大员？”
陆炳把他的头按回自己胸膛上，“反正比你笨。我就考不到探花郎。”
孟垚又咬了一口。
陆炳反而笑起来，“陛下一个月前召我回京，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真笨。”
“地方秋闱的结果都要上报到朝廷，陛下看到了我的名字。但是，也可能是重名。一个月前我还没到宸京，陛下为何那么肯定是我？”今日见到了陆炳，孟垚就在想这件事。
“我猜是武经纶看出了什么。”
“人家是首辅！”
“行行行，首辅。”陆炳低头闻着孟垚的头发，“我看树恒和你话挺多，他在家没那么欠啊？”
孟垚笑出了声。
“读书累吗？”
“没有打古纳人累，也没有筹建宣慰司累。”
陆炳轻抬起孟垚的下巴，低头吻下去，“怎么这么甜。”
两个人相视一笑，陆炳缠着吻他。
今年的琼林宴设在御花园湖边，早在春闱开始前，陈简策已经对礼部做了吩咐。
礼部协助尚宝司在湖边布置。
陆琼文自是要在现场盯着。
北侧主位，是皇帝的桌椅。在旁边放了一张小桌，是燕王的位置。
下面东西两侧有十张单桌，是几位重臣。比如首辅武经纶，自是在东侧首位。陆炳的位置在西侧第二位。
再后面，一甲三元在一张桌，剩下的新科进士每十人一张大桌。
宫宴之中，座位即身份。
孟垚随着新科进士进来，在太监的指引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陆炳这种大员是不必这么早进来的，但陆炳非要追着孟垚一起进来。
陆炳还想坐在孟垚身边，一抬头看到了怒目而视的父亲，只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陆琼文看自己儿子心烦，又不好太明显的盯着孟垚看，就到陆烁的旁边同陆烁、武逸纶聊几句。
出门之前，武思益对小儿子百般叮嘱，“谨言慎行。可以聊文学文章，不聊其它。家庭琐事，不要谈。”
武逸纶知晓父亲深意，进宫后，十分谨慎。
此时与陆琼文交谈，武逸纶温和有礼，有问有答。在场的一些官员都在心里感叹“武家教子有方。”
主动与孟垚说话的人不多，在出门前，薛涛早已叮嘱过，“他们不与你攀谈，不是看不上咱，而是惧怕你师父。让人怕，不是坏事，你不必在意。等他们见过陛下对你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官场就这样，你静观就好。”
因此，孟垚气定神闲，有人和他说话，他就礼貌回过去，没人的时候他就安静坐着，看着被人围住的陆炳。
孟垚想起当年在南方，连刚正不阿的海刚峦都对陆炳很是喜爱，何况这些最擅钻营的京官呢。
而今时今日的陆炳，靠的不仅仅是陆家的招牌，还有他在北地实打实的政绩。
孟垚人在曲靖府，对陆炳的消息不够及时，但无遗漏，他什么都知道。在听说北方开战时，他瞬间的紧张。在听说陆炳掌管衡度司时，他的喜悦。在听说陆炳接手古纳宣慰司时，他的激动。
一点一滴，在那些无眠的夜里，孟垚反复咀嚼。
他从来知道陆炳的优秀，所以他才要追赶。站在陆炳身边的那个孟垚，必须要配得上他。
“皇上驾到！”“燕王驾到！”
太监一声高喝，孟垚随着众人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燕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简策落座，“平身。”
众人重新落座，孟垚看到七岁的燕王坐在皇帝旁边，正对着武经纶。
宴会开始，陈简策端起酒杯：“众卿家，今日我们齐聚一堂，是为表彰和庆祝新科进士们的优秀成绩。你们经过严格的殿试选拔，脱颖而出，实乃国家之栋梁，朝廷之骄傲。
“朕代表朝廷，向你们表示祝贺！今日之琼林宴，既是对你们的嘉奖，也是对你们未来仕途的美好祝愿。
“朕希望你们将肩负起国家的重任，为民造福，为国尽忠。”
一众新科进士，再次行礼，“臣等叩谢皇恩，感激涕零。”
此番礼节要经过几次，才能正式开始吃饭。
燕王陈简从还是小孩子，吃了一会儿就饱了，和陈简策说悄悄话，“皇兄，下面有位新科进士，真好看。”
陈简策知道他说得是谁，故意装作不知，“你说得是哪个？”
“那个三人桌，西侧那位。”
陈简策看看远处的孟垚，“从儿很有眼光。那是这次的探花郎，他叫孟垚。”
“你想赐探花郎一道菜吗？”陈简策问弟弟。
“想。”陈简从呵呵笑。
于是，宴会上的朝臣和新科进士就看到，皇帝的贴身太监端着一道菜，随在燕王身后，给探花郎送了一道菜。
宫宴之中，皇帝赐菜是最大的恩宠。
见燕王过来，这一桌三人赶紧站起来。
“探花郎，皇兄说你是有功之臣，这道菜赐你。”七岁的燕王说话脆生生的，宴会众人都听到了。
孟垚忙跪下行礼。
陆琼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忙垂下了目光。
即便如此，武经纶也把他的反应收入心中。
陈简策看着陆炳，那家伙一脸得意。
陈简策走下座位，带着陈简从在新科进士间走了走，尽可能和每个人都说句话，而后便退席了。
皇帝走了，大家轻松了很多。
武经纶和几位官员喝了几杯酒，一些胆子大的新科进士也上来敬首辅酒，武经纶都喝了。
见武经纶身边的人终于都走了，陆炳端着酒杯拎过一旁的椅子，坐在武经纶对面， “我先干三杯为敬。”
武经纶看着他笑，不拦他，看着他连干三杯，等着他先开口。
陆炳凑近了武经纶，“首辅故意这个时候调我回来的？”
“嗯。”武经纶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陆炳的酒杯，一旁侍候的太监立刻给陆炳倒酒。陆炳笑了笑，又干了一杯。
“首辅早就猜到了孟垚在曲靖府？”
“嗯。”这次不用武经纶暗示，陆炳又干了一杯酒。
“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让首辅猜到的？”
武经纶笑着，看了一眼正和人说话的孟垚，又转过头看陆炳，“耶律首领的事，你坦白了吗？”
陆炳立刻收了笑容，恨不得拿手捂武经纶的嘴，“别，别说。”
武经纶笑出了声，“你看，你这个事情还没坦白，还是别问我了，不然，更乱。”
陆炳琢磨着武经纶的这句话，“谁？曲靖的谁？”
“你问孟垚啊。”
“我不是不敢吗。”
武经纶又笑出了声，他端起酒杯，“曲靖有谁不重要，只要你能留住人就行。”说着，干了杯中酒。
陆炳虽还没想明白，也干了杯中酒。
而在其他官员看来则是，“首辅与陆宣慰使果然关系匪浅。”却不知，首辅在这里打趣陆宣慰使。
陆炳本想再问问，一转头看到他爹在和孟垚说话。
武经纶也看到了，转头看着陆炳，抬了抬眉。
“我去看看。”陆炳说着，急急走了。又有官员过来敬武经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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