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亦翎送走了郁希和安德，重新回到了画室。
画室里，惠安正在往崭新的白纸上画着新画，一旁刚才安德坐的位置面前的桌上，平铺着那张已经完成的作品。
柳亦翎坐在惠安前面的位置，反跨上去，双手搭在椅背上，静静看着惠安。
原本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该如何问她，该如何找出那个也许存在的“男人”。
可当她真的来到惠安面前，看着这张稚嫩天真的脸，她瞬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画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以往这种时候，柳亦翎就会在这安宁的氛围里静静地睡过去。
可这次，她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一颗心脏不上不下地飘浮着，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视线定在画上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上，眼底浸润着复杂。
天色渐晚，张院长在门外朝惠安招手。
“惠安，回宿舍啦。”
晚霞的光照在张院长背后，她扬着笑脸，声音和煦。
临走前，柳亦翎看见惠安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像漆黑的夜里弥漫的浓雾。
柳亦翎在画室内盯着门口发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猛然意识到：
张院长不是在叫惠安，而是在暗暗告知她——惠安该回宿舍了。
入了夏，临近夜晚的风最是宜人。
柳亦翎走出教学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脸，轻声告诉自己，“不用太担心，安德只是猜测罢了。”
她抬起略显沉重的脚步，往福利院门口走去。
“沙沙沙——”
柳亦翎脚步顿住，她抬起头，散漫地往声源处张望。
一个穿着环卫工服的人在不远处扫地。
柳亦翎垂眼望着那堆落叶，被整齐地扫成小山丘后，又被晚风吹得凌乱，几片落叶打转着飘到脚边。
柳亦翎用脚踩了踩那片落叶，听着脚底类似冰渣破碎的声音。
半晌，她轻笑一声，暗骂自己幼稚，抬步走出福利院的大门。
福利院内，大树遮盖的阴影处，一个小男孩从环卫工人身前走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柳亦翎远去的背影，碎发下遮掩的眸中，倒映的红霞慢慢消散。
柳亦翎坐上出租车，手肘抵着车窗，手背撑着脑袋。
她垂着眼，另一只手摩挲着打火机身上的精密花纹。
半晌，她把打火机放进口袋，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倒行的树木。
*
“啪——”
小潼把电脑往岚箬面前一转。
岚箬俯身凑近屏幕，眉头渐渐拧起。
这是一个五秒的视频。
镜头很抖，满屏布满着树的根枝，茂密的叶子时不时被风吹得摇曳。
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一段普通的记录视频。
小潼趴在柜台上，从抽屉里拿了颗脆糖又跳下来。
他闲散地背着手走到岚箬身后，随手把一旁的椅子拽到她身后，让她坐下慢慢看。
脆糖在小潼嘴里嘎吱嘎吱嚼得发响。
岚箬把视频放慢一帧一帧仔细观摩。
“啪嗒——”
身后伸出一只手，按下暂停键。
岚箬转过身，一股甜腻的糖果味涌过来。
小潼掀起眼皮，懒洋洋得瞥了眼岚箬。
岚箬从这眼神中看出些漫不经心的嘲讽，她也不恼，只是安静地回头盯着屏幕。
白暂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噼里啪啦得作响。
屏幕上的那段视频被一番操作后，渐渐显出端倪来。
岚箬怔愣着看向屏幕，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枝后方的窗户上，掩上的窗帘渐渐显出淡淡的黑影。
她重新点下播放，窗帘上的那道黑影后退，渐渐显出被遮挡的另一道身影。
岚箬瞳孔猛缩，另一道影子堪堪只在窗沿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头顶。
她怔愣着半晌，撇头看向身后。
小潼正单手撑着桌子，他散漫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半晌，空气中才传来他如冰的话语。
“这是哪里？”
岚箬静默了半晌，睫毛轻颤。
她没回答，只是安静地起身，拿过桌上的挎包就要走出去。
攥着挎包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筋显露，岚箬能感受到热浪涌上头顶。
身后的小潼叫住了她，“你去干嘛？”
岚箬顿住脚步，小潼停了几秒又继续问。
“一个视频什么也代表不了，你现在是要气势汹汹去质问谁吗？”
小潼声音清晰又平稳，让岚箬逐渐冷静下来。
她转过身，直面着小潼，“那要怎么办？当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见过吗？”
良久，小潼才悠悠然走上前，虽然仰视着岚箬，却一点没低了气势。
他轻声开口，带了些安抚意味。
“首先，我们需要乔装一下。”
……
*
小巷拐角处。
角落的垃圾桶盖子扑扇了几下，一双眼睛从缝隙里探出来。
李契头顶着垃圾桶盖子，两个鼻孔各塞了一团纸巾。
他轻声开口，“报告宁队，还没出来。”
人民医院停车场。
宁易弓着身穿梭在车流中，另一边两个穿警服的人正在寻找着什么。
“咔嚓——”
另一头的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来几个谈笑风生的女学生。
警员的目光被这道声响吸引了目光。
趁此机会，宁易反手拧开旁边的逃生通道门，走了进去。
微小的开门声掩盖在女孩们的笑声中。
宁易单手按着耳麦，冷声道：“进店里看看。”
宁易拦下路边一辆出租车，他直觉事情不太对。
李契脸一黑，他开口，“可是…”下一瞬，翻江倒海的恶臭浮上来，“呕……”
他猛得顶开垃圾桶的盖子，和旁边一个正在翻垃圾的环卫工人对上眼。
环卫工人怔愣在原地，目光扫视了两圈才僵硬地转过身去。
李契苦笑着伸手，想解释什么又无从开口。
半晌，那环卫工人又回来了。
他走到李契面前，往他怀里塞了两个白面馒头。
他伸出手，似是想拍一拍李契的肩膀。
手伸到半空中，他看见李契肩头那些脏污的果皮，还是没能落下去。
于是，他留下一句叹息而后远去。
只留李契一人在恶臭的垃圾桶里沉默。
李契翻出垃圾桶，他看着手里的白面馒头，语气有些凄凉。
“宁队，你确定要我顶着一身臭味进去吗？”
听筒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李契黑着脸，“小辉，你信不信……”
“诶！”唐宁趴在车窗上，瞪大眼睛，“那人怎么那么像岚箬。”
小辉顺着望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灰白制服的女人。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岚箬……”
那人四下张望了一下，上了辆黑色吉普车。
小辉一边报车牌号，一边猛打方向盘跟了上去。
“诶诶诶！别走啊！那我怎么办！”
李契一出来，就吃了一嘴汽车尾气。
听筒里淡淡传来宁易低沉的声音。
“往后看。”
李契闻声回头，看见一辆出租车。
他打开车门，侧身坐上去。
“哎哟喂。”前面司机怪叫着回头，“你哲是从纳里挑粪咧？”
“抱歉师傅。”全身都贴着另一侧车门的宁易从后方贴着车门给司机递出五百块钱，“他不小心掉粪坑了，通融一下吧。”
李契嘴角微抽，张了张嘴还是没辩解。
耳麦里隐隐传来小辉和唐宁的闷笑声。
李契破罐子破摔地往后一躺，眼底满是绝望。
出租车在幻庭公寓停下。
宁易快步下了车，李契四处张望着跟了进去。
“去洗澡。”宁易指着走廊尽头，眉眼间满是嫌弃。
他贴着墙壁，离李契有十米远。
后者深深叹了口气，边走边轻声吐槽，“明明是你让我隐藏的，现在这样太过分了。”
随后，房内回荡着宁易隐忍的冷笑，“我让你隐藏，让你进垃圾桶了吗？”
宁易转身走上楼，用钥匙打开其中一个房间。
房间的墙上细密地张贴着许依依案的众多线索。
他打开桌上的电脑，开始寻找那辆车的车主。
半晌，他躺在椅背上，指节轻点耳麦，“怎么样了。”
小辉额角正冒着汗，他在车流里寻找那辆车，半晌瘫在座位上。
“宁队，跟丢了。”
宁易不显意外，“车牌是假的，他们知道你们在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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