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啧，你动静能不能小一点，万一被保安听见了怎么办？”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道白色的光从中射出，在空中慌乱晃了两下，啪一下熄灭了，回归了寂静。
“没被发现吧？”试探的声音很小，声音的主人说完闭上嘴听动静，确定四周没有人靠近，手脚并用从草丛中爬出。
“徐昕乐。”
徐昕乐被吓得一激灵抬头，两个人一黑一白背着光站在月亮下，居高临下看着她，活像两个来索她命的黑白无常。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做坏事的自觉？我们这是偷偷潜入，怎么感觉你们两个是来旅游的。”徐昕乐站起身来拍拍裤子，扭过头看后面同样趴在地上的男生说，“下回这种活动不能带他们两个，没点代入感。”
“我们两个还算好的了，苏夏安已经想办法去撬锁了——”余光中似乎有一道光闪过，心头警铃大作，当余湛意识到那是什么时，暗骂了一声，反过头喊，“被发现了，快跑！”
“你们几个是哪个班的，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悠！？”
落在最后面的王子君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连拖带拽向前跑，踉跄几步，才后知后觉他们的行动被发现了，于是，他加快了速度，由被拽的那个变成了拽人的。
他牵着人嗖的一下从余湛和江秋绥旁边经过，余湛喘息之余由衷地竖起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体育健将。”
他们跑向提前约定好的教学楼，原本应该在岗位上的“开锁师傅”苏夏安此刻正跪趴在一楼花圃边捡东西。
她双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向花圃里面伸，枝干茂密直往她脸上头上勾，她不得不看一眼再扭过头去够，循环往复。
“别捡了，赶紧跑。”王子君脚步没停，转头去看身后的保安有没有跟上来，“被抓到今晚咱估计得派出所一夜游了。”
情况危急，没有多作思考，苏夏安暂时放弃捡手机的行动，起身跟着王子君他们一块跑。
风声从耳边簌簌穿过，夏夜清凉的风吹起他们的衣摆，他们踏过阴影下的小道，迅速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别出声。”苏夏安背紧贴着墙，身后两个人排排站，静到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心跳在扑通乱跳。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动静，江秋绥微微侧了侧身子，问：“走了吗？”
“没过来，可能是追王子君和徐昕乐去了。”苏夏安松了一口气，顺着墙滑落蹲在地上，刚才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跟着跑了过来，又因为太紧张没顾得上调整呼吸，现在跑完才发现双腿发软，累得浑身冒汗。
“怎么样，还能不能继续走？他们躲过保安后，应该会去天台等我们集合。”江秋绥垂眸看了她两眼，不敢抬高音量怕被发现，又担心自己声音太小对方听不见，干脆蹲下说。
“拉我一把。”苏夏安等江秋绥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给他，“刚才跑步的时候太紧张没顾上喘气，这会儿有点缺氧，头晕。”
“前几天拉你晨跑，你说真跑起来，还不知道谁怕谁。现在看出来了，真跑起来你确实谁都怕。”江秋绥说完自我认同地点点头，觉得自己说得在理。
两人的唇枪舌战一触即发，在一旁的余湛连忙过来打圆场：“哥哥姐姐们行行好，我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我求你们别在这里吵，你们要吵回家随你们怎么吵。”
“看在余湛的面子上，我不和你一般计较。”苏夏安探头去看，确定安全，对着后面的人招招手，“我们去楼上天台。”
听说博索中学启智楼是俯瞰整个学校的最佳观景台。如果五个人都顺利考上博索，一定要在暑假期间来这里看一看，这是他们中考前的约定。
“我姐知道后，说我们几个人是大聪明，明明考上后三年内有无数次可以上来的机会，非要在今晚顶着被发现的风险跑过来看学校夜景。”天台上有废弃的铁架和油漆桶，还有几块篷布，王子君简单搭建在一起，做成了一把供人坐的长凳。
“人嘛，总要有目标活着才有动力。当初如果没有这个约定，说不定我中考就不能超常发挥。”徐昕乐两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着夜空，今天天气不怎么好，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黑漆漆一片她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夜空都要漂亮。
“你说得对，人有目标，活着才有动力。”王子君偏过头，身边女孩头微微扬起，那双眼睛明亮灿烂，他觉得可以代替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怪不得江秋绥总说苏夏安的眼睛漂亮，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先被她的目光吸引，可能你不敢置信，但我是真的喜——”
“原来博索中学的天台没有门。”
“我手机忘记捡了！”
余湛和苏夏安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就知道，手机跟着你真是多灾多难。”徐昕乐扶着头吐槽完，回过头看他，“你刚才说了什么，他们声音太大，我没听清。”
王子君舌头差点打结：“啊？哦我是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运气好，没碰上下雨。”
“那当然，我特地挑的日子。”
“我要下去捡手机。”苏夏安对这里没有什么想法，事实上她并不是什么重仪式感的人，徐昕乐对此乐此不疲，她就跟着一起参与。
将天台环境大致看了一圈，先到的两个人此刻正坐在离她们不远处天南地北聊着，她这句话是说给她身旁两个人听的。
余湛越过地上的一摊积水，一边摆手：“正好，你们两个可以边走边继续吵刚才没有决出胜负的架，我可累死了，不跟你们一起了。”
跑完步又一口气爬了七层楼，饶是江秋绥还有要吵的意思，她都不想再吵了，他要是想说就让他说去吧，反正她又不会掉块肉。
“就在前面，你再往前面够一下就能摸到了。”苏夏安上身向前倾，一手拨开枝叶，一手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帮着打灯，“你能看到吗？”
江秋绥手向前一伸，摸到了个什么东西，触感并不像手机。从本质意义上来说，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准博索中学的学生，要是在这里摸到个什么不该摸到的东西，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他的手一僵，摸向了另一边。
“欸？那是不是谁的笔记本，怎么落这里了？”她的手电基本都是跟着江秋绥手的方位走，那本上面积满落叶的本子，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江秋绥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特别还是以这种不太正常的方式冒出来的闲事。
“我摸到你手机了。”他食指中指并拢向外一勾，手机滑入他手心。
苏夏安收下手机，心里还在想着那个笔记本，上面并没有积很厚的灰，看样子是落在这里没多久。博索中学两天前放的暑假，可能是有人收拾东西回家时无意中掉落的。
“擅自看人家的笔记本是不礼貌行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跑了，江秋绥无奈叹了一口气提醒道。
“我知道。”苏夏安说，“无论是日记本还是学习用的笔记本丢了肯定都会着急，要不待会偷偷塞保安室去？”
“说得你好像感同身受过一样。”
“怎么没有？我小学期末考试前笔记本丢了，我当时天天都等着广播站的失物招领。”苏夏安说得振振有词，像是已经完全忘记当时自己笔记本到底是如何丢失的。
她不记得，但江秋绥却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苏夏安深受网络武侠小说荼毒，好的坏的她都看，看到最后就养出了她当时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以及自己可能就是为了拯救苍生而生，所以得怜悯众人的性子。
因为要“行侠仗义”，她经常出现在学校的各个地方，有时候她的小跟班跑过来通报，她连书包都顾不上就要去逞英雄，所以丢三落四是她的老毛病了。
而当时的那个笔记本正是因为她逞英雄惹了别的班的同学不高兴，故意趁她不在偷偷拿走了。
“我记得你从小的梦想当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怎么现在不继续这个梦想了？”徐昕乐勾着她的肩膀，膝盖撞了一下身边人的小腿。
天上依旧只有寥寥可数的几颗星星，苏夏安仰起头看着它们：“小时候觉得长大后就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等长大了才发现我接触到的东西越来越少......无所不能吗——那应该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毕竟连武侠小说里面主角也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牵制住，他们很厉害，却也做不到无所不能。
“你们说的都太空泛了，我就想来一个实际点的。”王子君手指微微用力压着着身下的篷布，仰望夜空心中说不上是期望更多还是兴奋更多，“我就希望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好好努力，争取考到华城体育大学。”
“我们才刚刚结束中考你就想到高考的事情了吗？”徐昕乐说完扫了其他三人的脸，觉得氛围都到这了，不吃点什么玩点什么就浪费了，“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烧烤店，待会有没有兴趣去搓一顿？”
“为什么不是现在？”苏夏安靠着护栏吹着风，听到话音反过头去问她。
“因为我还没有说我的梦想。”徐昕乐借着力站了过来，两手并拢放在嘴边，对着天空说，“更远的事情就让未来的我去愁吧，我现在就想接下来的三年我们五个人继续在一起，一直不分开！”
“你说对了，等到长大后我们才发现这个世界太大了，很多事情根本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发展——我当时以为最最最触手可得的梦想，到头来也成了我的一种奢望。”徐昕乐抹去眼角的泪，缓缓抬起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群星灿灿，和那天他们看的夜空完全不一样。
“高中三年我们究竟在不在不起代表不了什么。”苏夏安说，“人生的道路有很多种，你才是那个为自己做决定的人。”
“我就是觉得可惜，一想到我竟然没有完整参与你们的高中三年，就觉得我的人生缺失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
苏夏安指着在名人像旁背书的人：“他如果现在出现在教室里，他或许能成为别人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但他此时此刻出现在了我们眼前，于是他成为的是我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会好好考虑的，说不定我真是一个学表演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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