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男人语气中稍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对的，叔叔你叫我诺言就可以了。”少年立马应答道。
“那你……”男人本还想在少年面前客套一番的，可看见程诺言随意自如地跟着自己女儿走的样子，才突然明白，和眼前这个一直陪伴在女儿身边的男人对比之下，自己好像才是个短暂做客的陌生人。
“爸，你也过来坐吧。”
男人在门口盯着满地的拖鞋愣了很久，最终还是被女儿招呼到客厅的沙发落座的。
“沙发垫子又换了？”男人刚坐下，便惊讶地发现了。
“嗯，我和姐姐每半年都会换个新的。”杜心灵从倒好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茶叶还是挑选的男人平时一直都在喝的。
“谢谢。”面对许久没有见面的女儿，男人有些无措，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句显得更加尴尬的“谢谢”。
“谢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杜心灵也是觉得奇怪。
自己父亲一年多没有回家，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在大学里还好吗？”男人苦笑着找出了一个更加差劲的话题。
“我都已经大二了，早就适应了，现在都能给学弟学妹们做班级助理了。况且我还是个走读生，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都可以受到姐姐和诺言的照顾。”杜心灵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手掌捂着被子，感受着茶水的热量，防止被眼下冰冷的气氛冻着。
“爸，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杜心灵用眼神提醒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注意到了女儿刻意传来的眼神，正使劲往程诺言的方向瞟着呢。
男人立马就心领神会了。
“诺语是跟心灵一个班级的吗？”
气氛立马又降低了一个问题。
杜心灵忍着笑意，眼神避躲。不想再说什么。
程诺言脑海里也是飘过几秒的疑惑和迷茫，然后再次鼓足勇气，向这个同样迷茫疑惑的男人做着自我介绍：
“我跟心灵是同班同学。”
“哦，那可真是有缘分呐。”男人努力让自己的话题支撑下去，“那你们平时上下学都在一起吗？”
“一般上学的话，我们就在校门口集合，除了我们两个之外，还有姐姐和诺言的弟弟。”
“你还有个弟弟？”男人一阵惊喜，仿佛看到了解除尴尬的救命稻草。
“嗯，他叫程诺语，跟我长相差不多，但是性格却全然不同，我弟弟要比我活泼很多。他今年六月刚参加完高考，也是顺利考入了景安大学，并且选择了和我们三个一样的专业。”程诺言将弟弟的相关信息解释了一通。
“哦，那更有缘分了。”男人不断发出感叹声来，给足了情绪价值。
“诺语因为要上早自习，姐姐研究生也经常有早课，我们两个也习惯了早起，所以上学一直都是在校门口集合，然后一起走到分院再各自分散的。然后下课后，也是经常在一起吃午饭。如果遇到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和诺言下午没有课，就先一步放学了。等到傍晚的时候，我们便再一起在姐姐的店里汇合，然后一起营业到七点左右，再一起下班。”
“心丽开店了啊？”男人还是第一次从女儿口中听说到这件事。
“嗯，去年九月就开了，不过去年的营业情况不是很好，我们的茶水店还没有打出知名度，而且我们每年只在九月份营业，其余时间都是在闭店的状态中，所以……但是今年明显有了改观，在我们的宣传下，姐姐的小店逐渐在华枫城有了名气，被各大网红络绎不绝地关顾，已经晋升成了网红打卡点了，所以营业四天，每一天的客流量都很大，队伍一度排到了隔壁街道呢。营业额也是与日俱增，足够我们支付半年的房租了。”
杜心灵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眼里可是闪着荣光的。她这是想要向男人证明，自己和姐姐两个人一起努力，也是可以创造出美好的新生活的。
在听杜心灵讲话的过程中，男人也是展露出了佩服和赞美的眼光，想必内心也是啧啧称奇，十分骄傲吧。
毕竟已经四年过去了，姐妹两能够放下心结，开启新的人生，发挥出她们的才能，享受她们都热爱的秋天，这何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你们的店在哪里啊？”男人立马产生了好奇心。
“您要来光顾吗？”杜心灵问道。
“反正我今天没有什么事，可以来充当一下你们的顾客啊。还可以帮帮忙什么的。”男人也想为自己两个女儿的事业出一份力。
“成为顾客可以，但是想要成为我们柠檬屋的员工的话，还需要经过考察期，若是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可是成为不了我们的员工的。”杜心灵开玩笑道。
“你们就看着吧，我肯定可以通过考察期的。”男人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合伙人，这十多年可谓是经历遍了社会的磨炼。在一个早已成熟的城市打工人面前，在过去的熬夜奔波面前，这样的小店，根本算不上是一个难题。
“好，我们四个可是拭目以待了哦。”杜心灵笑着说道。
“老板，我有一个问题。”程诺言乖巧地举手说道。
“这位员工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我进入柠檬屋不需要考察期啊？”
程诺言真是天真地问出了男人的疑惑。
“是啊？为什么诺言不用，而我作为家属却需要呢？”男人也问道，“莫非是嫌弃我年龄太大，动作太慢吗？”
“这……我不管，就是得有考察期。”杜心灵的小孩子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好好好，爸爸都听你的。”男人计划得逞，笑着说道。
杜心灵和程诺言也笑了。
三人坐在客厅里，在温暖的秋风里笑得陶醉，好一幅美好和谐的画面。
看见杜心灵肆意开心大笑的样子，男人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天生活泼开朗的少女。
仿佛找寻回了原本那个很少有心事和烦恼的小女孩。
仿佛这个家庭还是圆满的样子。
男人心里的自责感和愧疚感在这一瞬得到了巨大的缓解。
***
少年看着眼前开怀大笑的少女，看着少女在自己父亲面前撒娇的样子，心里顿时感觉安心多了。
和杜心灵在一起的一年里，他从未在少女口中听到她说起关于自己家庭和父母的任何事情。
少年一直把这些当作是少女潜藏在心底的秘密，因此也是没有多问。
但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一直都在驱使着少年愈发迫切渴望地想要更加深入了解少女一下。
杜心灵的只字未提，给了程诺言心事。
一直以来，都是看见她和自己的姐姐一起生活，多次来少女家里做客，也从未见到过她的父母。
每次想要开口询问，但话语放到嘴巴濒临说出，却又被迫吞咽了回去。
既然这些是杜心灵从未说过的，那么一定有它需要被隐藏起来的目的和原因。
程诺言相信，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杜心灵会安心地打开自己的心扉，将一切心事倾吐给自己听。
届时的程诺言已经成为了少女最信任的男人之一，值得被少女选中作为秘密的倾听着。
程诺言一直鞭策着自己，肆意地关心疼爱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将自己的真心全部交到了女孩手中，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争取早日达到少女一直期待着的那个高度。
今日见到了杜心灵的父亲，还被她热情着到家里一起聊天，程诺言很开心，认为自己已经很接近那个理想中的目标了。
一番聊天下来，杜心灵父亲脸上的欢喜从未消散过，而且对自己的眼神中也有满意的神情。
看得出来，叔叔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只是……到此为止，很遗憾还没有和杜心灵的母亲打过照面。
少年默默叹着气，还是带有些复杂的心情。
杜心灵的过去究竟经历了怎样一个特殊的秋天？
少女究竟淋了怎样一场暴雨？淋湿得那么彻底，被雨水浇打得那么痛苦，被电闪雷鸣惊吓得改变了性格，被大雨冰冷得如此慢热。
为何少女总是将自己比喻为秋日里的暖阳，将自己视作和秋天一样美好的奇迹。
自己当真有这样的魅力？
还是在对的季节里邂逅了对的相遇。
一切答案，想必在这样一个曼妙的秋天里都会得到解答的。
***
三人和睦地聊了很久，一直聊到了五点。
杜心灵猛然从滔滔不绝的言语中反应过来。
“到点了是吗？”男人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嗯，姐姐和诺语弟弟也快要放学了，此时也该在前往店里的路上了。我们也出发吧。”
“走，出发。”男人立马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在一瞬间就来到了玄关处，然后换上了自己的鞋子。
他表现得比谁都更加积极主动。
“爸，你要不换身衣服？”杜心灵指着男人的西装革履说道。
“哦，对对。”男人这才傻笑着反应过来，然后赶忙换回拖鞋，然后走进了自己好久没有进入过的房间。
打开点灯，一年多未住过的屋子和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房间一派整齐的样子，被子叠得整齐，地板上干净得几乎没有灰尘，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按照种类和颜色排列着的。
能够展现出这样的迹象，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的。
“辛苦了。”男人对着自己的女儿鞠了一躬，然后便关上门，随机从衣柜里抽出了一件便服，换上了。
“现在好多了。”
褪去了一身端庄的西装，换上极具亲和力的便服，男人变得不再那么严肃了，看上去温和极了，也显得年轻多了。
杜心灵盯着男人看，看得出神。
她大概也是很多年没有看见过男人身着便服时的样子了吧。
以前的她一直都认为父亲是个非常严肃可怕的男人，这下半天相处下来，父亲打破了植根在少女心里一个又一个的刻板印象，扯下来黏连在少女脑海里一张又一张的标签。
***
“这身怎么样？”男人迫切得到肯定。
“很有活力，看上去干劲满满的样子，通过考察肯定是没问题的。”程诺言抢先一步肯定道。
男人嘴角再次疯狂上扬着，对于这个嘴甜的男孩子，他真是越看越喜欢了。
“还算凑合，走吧。”杜心灵保持着刀子嘴豆腐心的形象，拿起手机就往玄关处走去。
三人一起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巷里，漫步在梧桐纷落的街道上，称得上是一道世纪风景了。
***
“就在前面了，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少女指着远处说道。
“很近嘛。”
“嗯，这是又一次我和姐姐偶尔路过发现的店铺，算是一个值得深藏的珍贵纪念吧。”
“我从前似乎也是常常路过这边的，因为这棵大梧桐树，我也有一定的记忆……”
男人望着那棵树，似乎触动了什么深埋已久的记忆。
“只是过去太多年了，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稀少，能够再次遇到这棵大梧桐树的机会也是越来越渺茫。”
男人叹着气。
可惜的并不是因为见到大梧桐树的机会渺茫，而是能够抽出时间回家看望女儿的机会无望。
如今也算是幸运，在同一天，既看望到了女儿，又重新和这棵伫立在街边已久、守卫女儿们已久的大梧桐树重逢了。
***
男人走在最前面，走到了大树下，然后静下心来，细细触摸着梧桐树粗壮的枝干，像是在叩问这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杜心灵和程诺言一起开启了店门，然后已经热情投入到了今日的工作中。
男人在树下回忆了一会儿也赶来帮忙了。
杜心灵一口气将他今日的工作交代得非常清楚，把各种柠檬茶的制作方法、配料，还有茶饮机的使用办法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男人的短时间记忆能力也是十分强悍的，没温习几遍，就已经记得很牢靠了。
“哇……”程诺言同学发出了由衷地惊叹。
“小问题啦。”男人一脸的羞涩，然后抬头看到了茶水店的名字，并且念了出来，“柠檬屋……”
“我取的名字。”杜心灵忙碌着说道。
“我一眼看上去就可以猜到。”
心有灵犀，父女之间的感应会更加强烈。
***
“我们来啦！”远处传来了杜心丽和程诺语的声音。
两人也是一放学就往店赶了，肩上的书包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
“欢迎光临柠檬屋！”男人率先探出头去打招呼。
原以为带给女儿的会是惊喜，却没想到一不小心造成了一场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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