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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此夜,开封城灯火通明。

得开封,破虎牢,洛阳便唾手可得,长安也指日可待。

天香楼的名字俗气,却胜在货真价实,真有一帮国色天香的乐伎,把整座楼塞得满满当当,晃得人眼花缭乱。开封府尹喝得差不多了,推开怀里殷勤敬酒的姑娘,踉踉跄跄地朝对面走去。然而醉得实在不堪,居然一个马趴摔在了地上。

哄笑声四起,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干脆喊了出来:“严师弟,严师弟,快来扶我一把!”

严鸢扶他起来。府尹站稳后,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向四周大喊:“诸位看,看我这位师弟!当年一介书生,如今可是领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了……”

说罢,在一众奉承中转向严鸢,低声喃喃,“不像师兄我,吊着一个爵位,不三不四到了如今……师弟啊,今日不是我开门迎你,是你给了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助你一臂之力,并不为别的!”府尹越说越激动起来,“当年那些所谓的同窗,见我父亲失势,我又得不了高官,只是个府尹,就渐渐的把人看扁了。只有你,只有你还算是——你,今日过了我这开封城后,一定要把杨翎杀个片甲不留!”

四周人影绰绰,仿佛是一座锦绣堆成的迷宫。严鸢扶着他往席外走,听他一声声喊自己师弟,也开始恍惚了。不管几分真心,是何居心,这几声师弟真的把他叫回了当年在长安求学的时候,回到了初次被这位师兄带到风月之地,看着他放纵狂饮的时候。

“师弟,跟你说实话吧,这些年,我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府尹瘫倒在床边,仰起冒了胡茬的下巴,“你说,要做武将,上了战场,除了一身好武艺,还有什么算有用?想要立一番功业,怎么就这么难呢?”

严鸢为他斟了一杯酒。

“按当年的处境,武艺好不好,也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什么意思?”府尹困惑地抬起了头。

“成绩若由高官裁定,四品侍郎之子,一品宰相之子,谁的武艺会更好呢?”严鸢把酒杯缓缓推过去,“那商人之子,农夫之子……罪臣之子呢?”

府尹默然片刻,大笑起来。

“说句实话吧,师弟,”他摇了摇头,“武举科,本来就不该有出身低微的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想,平民百姓家连几个月的草料都负担不起,又怎么能豁出十年八年,教会自家儿孙上马骑射呢?若这样还硬要武举,那就是痴心妄想,自讨苦吃了……

“但话说回来了,师弟你,就跟他们完全不同!”府尹忽然抬手,搭上了严鸢的肩,“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连马都不会骑呢!教头那会儿就爱难为你……不过你也真争气,不到一个月就什么都会了!当时我就知你绝非中之物——我还算是慧眼识珠吧?哈哈哈……”

“师兄这份赏识,真是让我无以为报了。”

“那就天亮再说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夜起义军就在开封停驻,明天,我们一起去联系荥阳县能找上的人……”

烛火昏昏。严鸢站起身来,背对着梳妆镜,解开了腰带。

府尹眼前模糊一片,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严鸢一言不发,把外衣一层一层地褪掉。

府尹慢慢直起了上身。

镜子里,严鸢**的后背上,贴身斜着一把长刀。

门外响起了整齐沉重的步伐,接着就传来了阵阵惨叫。鲜血画着刀影,一串又一串,溅满窗格,把满楼春光劈了个粉碎。

房门大开,军官们一拥而入。他们迅速在房间内找到各自的站位,把这里一下子变成了严鸢的军营。苏迎则指使着几个士兵,擒住开封府尹,一路拖到了严鸢脚下。

严鸢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着背过手,抽刀出鞘。

寒光凛冽,提醒所有人现在究竟是什么季节。

“你这是要干什么?!”府尹满面惊恐,大喊起来,“来人,快来人!”

“别喊了,张公子,”苏迎死死按住他,“你的护卫早被我们杀光了,至于开封府嘛,你在天香楼待了多久,起义军就帮你照管了多久,现在一切正常。”

“你们——你——”府尹回过味来,对严鸢怒吼,“你这畜生!枉我这番信任!我给你容身之所,与你共谋大事,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严鸢面无表情,步步逼近。府尹知道死期将至,大笑起来:“好啊,我真想不到,今日结果我的,竟然是我叫了这么多年的师弟!”

“张锦公子,”严鸢终于开了口,刀尖缓缓举起,“那你至少要记得我是谁吧?”

“什么?你胡说什么呢?”

“并州盐商,严志,”严鸢看着他,“那是我父亲。”

如他所料,眼前的开封府尹,张锦,仍然是一脸的疑惑。

“……什么?”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严鸢露出了一个有些凄惨的笑。

手起刀落。纠缠半生的噩梦尽数斩断,鲜血溅了一身。

沉重的尸体缓缓倒下。尘埃落定,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大王,开封府的守兵来信,账房着火了!”

一句话,把屋内本来聚焦在张锦尸体上目光瞬间打散,揪成了一团乱麻。

“这——”苏迎咬紧牙关,“究竟是谁走漏的风声?是谁?”

自然没有一个敢应声。严鸢甩掉刀尖血渍,面色阴沉。

重要吗?起义军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既然到了,当地的税赋、户籍、地产等等迟早要查,贪污利己的也迟早要杀,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捣毁账户,自然也越早越好。

“那大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

——你要遭天谴,天谴!行止坐卧、一呼一吸——时时刻刻!

也许命运是真的存在的。彗星袭月,长虹贯日,破军东出——也许他也是一样,是一个从天降灾的异象。也许,杀孽满身、万劫不复,就真的是他的结局。

严鸢看向窗外,朝霞自天际蔓延,宛如遍地喷涌的颈血。

“……杀。”

“什么?”

“——依仗祖势,法外逍遥者,杀。强占田户,奴役农夫者,杀。瞒报户口,狡诈欺税者,杀。横征秋粮,不济贫民者,杀。荒年享乐,目无饥馑者,杀。囤积私兵,横行乡里者,杀。强占民女,逼良为娼者,杀。贪赃枉法,上下欺瞒者,杀。买卖良民,杀人充饥者,杀——”

这天下没人能救,但害了这天下的人,他却能杀。

那一顶顶乌纱帽,若不能主持人间公道,那就通通都该杀。

在地牢关得久了,分不清白天黑夜,好像真的被埋葬了一般。

黑暗中,两株藤曼紧紧拧绞在了一起。她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生养她又折磨了她一生的人,脑浆像被摔烂的瓜一样四处乱崩,一块一块,顺着崎岖墙面滑落,拖磨出一道道浓稠的血痕。她就躺在那一地血污里,目眦具裂,无声地、狰狞地念着咒语:郦秧,郦秧——

郦姬双手抱头,尖叫着逃跑。可这四面墙壁太厚,拼命冲撞,弄得遍体鳞伤,也撼动不了分毫。这里的阳光这么稀薄,就算不放过她,用力把她绞死,可除了两具尸体,又能得到什么呢?

还是说,这本就是她想要的结局?

郦姬像被逼到角落的疯狗,终于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就像四处求索也握不住命运,这一次,也同样得不到回答。

不知过了多少个天昏地暗的日子,牢门忽然被一把拉开了。骤然刺入的强光让郦姬难以忍受,使劲后缩。她本以为这是另一个噩梦,直到那人也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郦秧。”

然后他还说了什么?对不起,我爱你,你原谅我,还是我需要你?郦姬没有听清。她强撑着睁开眼,那一身白衣宛如明火,刺得人看不清他的脸。

“你来做什么?”

“……我要是说了实话,你却不信,那我岂不是太可怜了?”他轻轻抚摸着郦秧的头发,“不要再闹了,跟我一起出去,离开这里,不好吗?”

“是严鸢,”郦姬嘴角一拧,笑了,眼神锐利起来,“严鸢打赢了,对吗?”

一阵死寂。

“你——你简直——”孟迭陡然怒了,“你竟然对一个逆贼,一个该千刀万剐的魔头有这样的心思!”

就这样,还不解恨,他一把揪起郦姬的衣领,字字痛心,“你知不知道他在开封杀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觊觎洛阳,杨将军怕百姓遭难,只能下令让他们全部撤离,硬生生腾出一座空城!现在满街怨声载道、民愤难平,圣上病体未愈却为此日夜忧心,倘若一日山陵崩,国祚岂不动摇?这样一个国贼、奸佞,你居然盼着他得逞?!”

郦姬挣扎着,想要挥开他的手,可孟迭用力把她撞到墙上,强迫她听,“郦秧,你知道吗,那逆贼杀几个高官就蛊惑了民众,有这些人盲从,他输一千次一万次也没关系——可我们不行!我们是被他抹黑的,一次都不能输!战事不利,百姓们拮据度日,又被迫迁居,心有怨愤是难免的,可仗还要打下去,我们不能让他们恨皇上,恨杨将军,我们……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别的理由……”

他双手颤抖,捧起郦姬木偶般低垂的头。

“这其实根本不难,只是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恨你而已,可这是救国危难、流芳百世的义举,你能体谅吗?你仔细想想,你母亲临死之前说过什么,你不想带着丰功伟绩去见她,反而要临阵脱逃吗——郦秧,我们都需要你啊!只要让他们都以为,严鸢是因为你开战的,事情就大有转机了!”

是啊,受苦的时候,人总是要恨点儿什么。恨杨翎太危险,恨自己又太痛苦,那恨她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祸水”,得一时痛快,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呢,她又该恨谁呢?

此情此景,或许答案是严鸢。

可她真的恨他吗?

郦姬浑身脱力,顺着墙面瘫坐下去。孟迭则紧紧攥住她的胳膊,抓住她,不让她倒下。

抓不住恨,那总要抓住点别的什么吧,什么都可以!郦秧忽然回神,双手在孟迭腰间乱摸起来,“在哪儿?在哪儿?你把它给我,现在就给我!不管真的假的,我现在就要!”

“你要什么?郦秧,你要什么?”

话音刚落,郦姬顿时浑身僵硬。

她想起来了。那枚玉佩早不在他身上了。

宴席上,杨小姐的装束是很朴素,但腰间挂着的,正是那枚纹着双龙的玉佩。

“这枚玉佩是我祖母传下的,只会送给孟家人的妻子……”

郦姬忽然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嘴巴是一道裂开的伤,笑声是止不住的血。

终成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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