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向颉和艾星元的第一站是采野花。
这个小村庄没有卖花的地方,可能生产力还无法支撑这样的精神文化产业。夕阳西下,两个人在麦田边消极地寻找一些勉强可以算是装饰物的野花,希望可以混进送给马尔米翁先生的花束中。
远处几个少女抱着花束跑过来,目标是田边劳作的两个人。
“艾星元姐姐!!!”
麻花辫少女抬头,自然无比地用干净的手肘擦干脸上的汗珠,一举一动如设计好般流畅美丽:“怎么了?”
为首的卷发小姑娘把花塞到她手中,哀怨道:“这些花送给你,结婚之后,要对杜飞扬哥哥好一点……”
艾星元手中刚接过的花摔在地上。
谷向颉一个趔趄,差点倒在麦田中。
啊?
“姐姐,他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吗?”卷发小姑娘严肃地问。
“姐姐,你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吗?”旁边年龄更小的小姑娘也问。
艾星元眨眨眼,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卷发小姑娘指了指艾星元怀里的花,道:“主会惩罚你的。”
那束花是蓝色风信子,细长扁平的绿色叶子包裹着喇叭状的花朵。原产于地中海东部和小亚细亚,它是中世纪欧洲较为常见的花卉之一,常用于园艺和装饰。
风信子有毒,它不该出现在麦田,也不该出现在八月的夏天。
然而花朵开得灼灼,蓝得耀眼。
小姑娘们送完花就跑了,留下兄妹二人在麦田中凌乱。
艾星元直起身子,轻轻抚摸着还有些精神的花朵,慨叹道:“真是个奇怪的年代啊——没想到咱们这个里世界人物关系还挺错综复杂的。”
“你看着不是很惊讶。”谷向颉说。
“是吗?”艾星元眯眯眼,“我惊讶得不明显吗?”
之后是跑腿时间。
把花送到马尔米翁先生先生的家里,马尔米翁先生请求他们把土豆饼送给奥博坦夫人。
奥博坦夫人正在和自己的妹妹亲密谈话,收到土豆饼后厌恶地挥手让他们扔掉。奥斯坦夫人的妹妹跑出来,问他们可不可以帮忙送一封信。
这封信送给木匠卡尔卡松,卡尔卡松迟疑地收下,顺便让他们带一个工艺品给邻居埃弗拉尔。
……
绕着小村庄呈地月公转运动几圈后,谷向颉试图整理一下委托人的情感状况:
马尔米翁先生坚持不懈给奥博坦夫人送礼物,奥博坦夫人和妹妹是血脉相连的爱人关系,卡尔卡松持续收到情书,但放不下邻居埃弗拉尔……
无关性别、伦理、年龄的爱情,在这个地方普遍而普通。
就好像这是非常正常甚至正义的事情。
“你说,咱们的‘父亲’为什么要送花给马尔米翁先生呢?”艾星元沉思。
谷向颉捂脸:“拜托别让我有更多联想。”
最后一站是给雕塑家雅克梅特送一把崭新的巨大镰刀。艾星元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谷向颉拽着镰刀气喘吁吁地跟。镰刀在地面土路上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谷向颉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去取某人的性命。
在中世纪,欧洲社会主要由宗教统治,教会拥有极大的权力和影响力。艺术创作往往服务于宗教目的,雕塑家作为艺术家的一种,其作品多为教堂装饰或宗教人物雕像,因此他们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会的认可和支持。
很巧,这位雅克梅特先生和教会关系匪浅,也就有了一些高等工匠发脾气的资本。
雕塑家的店铺通常位于狭窄的街道旁,内部昏暗而拥挤,墙壁上挂满了未完成的木雕和石刻,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石灰的味道。
雅克梅特先生从工作台上抬头,先是对二人的迟到表示不满,之后夺过镰刀,在手里掂量两下。
“嗯,很锋利。”他说。
他闲庭信步走到马槽边,掀开一个半人高的红布。红布下,石膏砌成的圣母垂眸看着圣子,神情悲悯哀伤。
他挥起镰刀,狠狠劈在圣母颈侧。
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地滚下来,谷向颉和艾星元都是一个哆嗦。
雅克梅特先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自言自语:“主已经不存在了啊……”
转头,他看到两兄妹:“你们怎么还在?”
“额……”谷向颉虚心求教,“您刚才说主已经不存在了,是指……”
雅克梅特先生不耐烦地咕哝两句,刚要发作,忽然看清了不知道谁的脸,摸摸胡子,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们是诺耶尔家的孩子吧?”
谷向颉侧身耳语:“咱们是吗?”
艾星元不动声色:“我怎么知道?”
“麦收节后结婚,嗯哼?”雅克梅特弯腰拎起石膏头,扔进马槽里,“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儿,那个小子身边的姑娘来来往往,婚姻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
艾星元思索一会儿,道:“父亲要我结婚,我并不在意这些。”
雅克梅特闻言,颇为惊异地瞪了麻花辫少女一眼:“你当然得在意,孩子,你得在意。”
他粗糙的手指抚上半截石膏像,自手指向上,一直点到圣母的心脏处,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沙哑笑声:
“主从你的无名指开始,来到你的心脏,惩罚每一个多情的人。”
他自顾自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尖刀,沉吟片刻,扔给兄妹中的年长者。
谷向颉手忙脚乱接住,困惑地看向雕塑家。
“送你了,小子。”雅克梅特先生笑笑,“这把刀适合精细的雕刻工作,也能写字——去吧。”
雕塑家赶苍蝇似的赶走碍眼的兄妹二人。谷向颉捧着刀,鞠了一躬后,轻轻退出了门。
RPG主角般的跑腿任务宣告结束,胜利品是这把不知道用在哪里的尖刀。
*
普洱、杜飞扬、阮先生三人决定在表演前暂时待在家里,
当然,是三个人一起待在阮先生和杜飞扬这对名义上的“兄弟”的家里。
“所以阮先生怎么知道有表演活动?”普洱问。
“鼻子上面有脑袋,想就好了。”阮先生道。
昏暗的房间内,粗糙的木梁支撑着低矮的天花板。中央石砌壁炉冷清,旁边堆放着未燃尽的柴火。墙角一张简陋的床铺,覆盖着褪色的麻布。地面铺着干草,几件简单的陶器散落其间,映射出往昔生活的痕迹。
“我发现一件事情。”杜飞扬坐在麻布床上,郁闷道:“我好像是雕塑故事中唱歌女子的未婚夫。”
他这一路上不断地被人搭话,男女老少都有。有含着眼泪假装大度地祝他结婚后要幸福的,有撕心裂肺质问他是否真的深爱结婚对象的。在只言片语中,杜飞扬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
杜飞扬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花心的万人迷,已经订婚——和全村最会唱歌的少女诺耶尔。
普洱安慰他:“没关系啊,虽然你的身份听起来像反派,但是只要你及时退位,就可以让少女和诗人在一起啦。”
“你是指退婚吗?”杜飞扬问,“我试试吧,真不想和主线这帮人沾上边。”
阮先生恰到好处地提出异议:“你总不能莫名其妙地退婚吧?少女甚至还没有和诗人见面。”
杜飞扬道:“这简单啊,让普洱姐姐去看一下表演不就可以了吗?”
两道视线齐刷刷定到普洱身上,普洱一下子手脚冰凉。
“哈哈……”普洱干巴巴笑着,“为、为什么啊……”
杜飞扬灰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普洱,让她感觉自己在这样晶莹剔透的眼睛下藏不住一点秘密。
屋子的温度没有很高,但是普洱却觉得身上厚厚的外衣越来越沉重,汗水和热气贴在肌肤上,让她喘不过来气。
原来他早就知道……!
普洱叹气,自暴自弃地扯开黑色外套,露出柔软的蓝色内衬。
【诗人穿着蓝色丝绒做成的裙子。】
普洱身上是一件没有裙撑的长裙,但也仅仅到小腿的长度。布料丝滑柔软,蓝色铺染在身上,美观是其次,主要是昂贵。
刚刚到达这个剧本时,普洱就发现自己穿得和别人不一样。在看到雕塑后面的文字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这次身份的特殊。
不会吧?我当主角?你确定?
普洱想死遁再开一局的心都有了,但是她又深知这次机会很难得,咬牙坚持了下来。
只要让诗人和女子见面,女子就会请求和杜飞扬取消婚约。
本想着暂时隐藏身份观望观望再说,可是既然已经被杜飞扬发现,再藏着掖着也不是好事,索性坦白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普洱自暴自弃地把外套丢在地上,用平生最坦诚的目光看着眼前两人。
“没错,我就是‘诗人’。”少女道。
杜飞扬眼睛睁大,有些无措地看看阮先生。
阮先生还是单手托腮,懒得发表意见。
“其实……”杜飞扬揉揉鼻子,道,“我想说的是,正好我选择的是普洱姐姐,我只需要假装对前去参观表演的普洱姐姐一见钟情就有理由退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
“……”
普洱沉默了。
杜飞扬也沉默了。
“真是……让人惊讶。”阮先生一点也不惊讶地说。
普洱面无表情。
不然还是死遁再重开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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