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主神空间不太平静。
其一，是号称必死之局的白银之都副本一反常态，没有团灭，反而放了两个轮回者回来；其二，是这两个成功回归的轮回者从此摆脱了原先的身份，和主神签署了合作协议，立场就此从主神名下的轮回者变成了独立的第三方。
楚又和邹好一同体会了名声大噪的滋味。
前者隶属于大型公会“笑”，因为出手从不留情加上性格冷酷，得罪过不少轮回者，名气只在几个大型公会里打转；后者倒是有名的孤狼，奈何一贯的风格是独来独往，除了公会断尸，很少有轮回者会一直关注她。
现下，这两个人绑定出名，令不少轮回者摸不着头脑：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家伙，怎么就跟现实里明星炒作绯闻一样，成了流言蜚语的中心人物？
要是楚又和邹好能听到他们的想法，必然会为自己澄清——无他，只是屈服于副本boss的淫威而已。
对于资深轮回者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同样是打工，换哪个老板都没有区别，更何况他们老板是副本boss但是工作地点在主神空间，还能算是外派，不受老板直接管理。
相比之下，副本boss给出的条件甚至更优渥一些，至少，在他们剩下的时间内，都不用为了奖励时间而忙碌劳累，也无需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
同时，楚又和邹好也侧面体验到了前任东家的可怕——在他们回归之后，虽然流言四起，可他们却宛如身处风暴的风眼，放眼只有风平浪静，就好像他们并非事件当事人，而是与之无关的甲乙丙丁。
——主神为他们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试探。
在主神看来，这是它考虑周到的狗腿行为。
在轮回者看来，这是它宣誓自己权威的无形威慑。
但无论如何，都不妨碍楚又和邹好摆正自己的态度，挑选适合的人选进入白银之都。
摒弃前嫌是轮回者最擅长的东西，尤其是资深轮回者，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会出现在两个时间点，一是他们面对难以抵挡的利益的时候，二是他们面对难以抵挡的威胁的时候。眼下，白银之都的副本主人既给了他们利益，又给了他们威胁，足够让两个轮回者认清形势。
“梦魇、黑棺、熊猫饼干……”邹好翻看着递交到自己手上的简历，大多是出身大中型公会的闯关类轮回者，“哦，你的老东家。”
她抽出一张来自公会笑的轮回者的简历。
楚又同样拿出一张简历推了过去，言简意赅：“断尸。”
双方冷冷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埋首于手上的简历。
合适的人选……什么样的标准才能称得上“合适？”
邹好的标准是武力，一个连打斗都不擅长的轮回者注定是无法存活下来的；楚又的标准是价值，但价值的高低在于谁能让他活得更久。但现在，他们两个的标准必须为了副本主人的意愿而让位。
副本主人要求“游玩体验”，既然他没有强调所谓的游玩体验是基于谁的视角，楚又和邹好也不敢擅自定义npc的情感，于是按照大众意义来制定标准：首先排除喜欢内斗的、下黑手的，其次不选互相有仇的，技能太平庸的也不要……
就这么挑挑拣拣，两个人选出了几套备选方案。
楚又一边在心里盘算人选的信息，一边抬起头，看向了房间中间的巨大光球。
光球的直径有五米，流动的数据和转动的圆环共同构成了它的表面，看起来几乎像是什么高科技产物。它就是主神。
科技造物的形象曾经迷惑过不少轮回者，让他们误以为主神类似于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机器，只会遵循程序，冷酷而机械地安排轮回者的命运。因此，它是呆板的、是落后的，是可以被轮回者取而代之的。
但——并非如此。
在感受到楚又的注视后，光球表面瞬间裂开了一条缝，一只鲜红的眼球从内部挤出，盯着楚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蔑。
[提高效率。]主神倨傲地评价，[希望你们的方案配得上你们浪费的无用时间。]
…
…
“哼，真会故作姿态。”
一个由数据捏造出人类轮廓的身影嗤笑道。
旁边的身影于是说：“哦？既然如此，那你有何高见呢，卡托？”
卡托：“你是在质问我吗？有这个闲心，不如去白银之都，质问——”他着重强调了“质问”两个字，“白银城主为什么要突然改变对待轮回者的态度？他难不成准备与主神结盟，联手吞并我等？要我说，这着实是痴心妄想。”
回应他的那道身影变回刚才的安静的影子，不再理会他的发疯。
一时间，在这片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纯白色空间里，再没有半点声音。那围拢在圆桌旁边、看得出人样和看不出人样的十一道身影一同维持着默契的沉默。
如果主神在这里，就会意识到，这十一道身影就是十一个顶级副本的主人，譬如一开始讲话的“卡托”，他控制着顶级副本邪异神庭，类似白银之都旧船坞的完整版，孕育着更多的密教、更多的邪神。因此，卡托一直担心自己成为白银之都的下一份养料。
白银之都的胃口那么好，连三巨头之二都能吞的下，再多吃他卡托一个小虾米，还能把自己吃撑不成？
他们在此商谈，正是因为白银之都反常的表现让他们联想到了对方的胃口问题。
天干——十一个顶级副本之一，“万象乾坤”副本的主人——提议，他们需要主动地去了解白银之都的需求，也就是需要一名使者。作为提议者，天干很愿意背负上使者的任务，但考虑到他本人并不擅长语言的艺术，使者的人选还是另行抉出为好，以免好心办了坏事。
于是，就有了卡托嘲弄他故作姿态的一幕。
天干反问过卡托，便不再理会他。这家伙一碰到白银之都的话题就容易失去分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银之都尚已饱食，暂时没有进攻意图，可卡托还是焦躁得好像马上就要被白银之都吞并似的。
愚不可及。天干轻蔑地想。
“当年的三巨头有白银之都、怪谈之巢和罪业地狱，代表了三个不同属性的【核】。”好脾气的副本主人“匹校长”出来打圆场，“白银城主现在拿着三个【核】，能达成平衡已经是一份奇迹了，除非他一心求死，否则不会再吞下第四颗【核】。”
卡托冷静了一些，听到匹校长的话后，哼了一声：“最好如此。”
“白银之都有什么好怕的？”卡托对面的人影嘲弄地乜了他一眼，“他今天能吞下两个副本消化不良，明天就能被我取而代之。”
——第二世界的副本主人，Q-01。
卡托认出来发言者的身份后，反驳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想要反驳这个自大又傲慢的Q-01，击穿他的情绪屏障，除了Q-01自己，其他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而另一个Q-01……
卡托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Q-01的右眼上。
那是一只红色的电子眼。
第二世界副本主人的左半边是人类形象，有着人类的皮肤和温度，右半边则是机器人，电子眼规律性地聚焦，像是在捕捉和分析什么。准确来说，Q-01指的是左半边的人类身躯，右半边的机器身躯可以由另一个名称指代——Q-02。
Q-01和Q-02加起来，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第二世界副本主人。
在卡托的注视下，Q-02果不其然开了口：“驳回，演算失败，该事件成功率低于0.0061%。”
Q-01立刻喊道：“怎么可能？死机器佬，是不是你暗箱操作了，就是怕我把白银之都取代之后，立刻消灭你这个讨人厌的东西？”
明明用的是同一张嘴，Q-02的声音却不如Q-01那样人性化，依旧是冰冷冷的合成音：“自检完成，情绪模块过载，建议删除冗余情绪程序。”
Q-01：“闭嘴！”
Q-02：“指令认可。”
紧接着，属于Q-01和Q-02的嘴便紧紧闭了起来。
身为副本主人，Q-01自然不可能和轮回者一样，用声带发声，就算没有嘴巴，他照样能让其他人听到——用耳朵、脑子，或是身上的任何一个器官——自己的声音。但问题是，Q-02直接关闭了他们的交互模块，更不幸的是，Q-01的权限不足以解除Q-02的指令。
Q-01被物理禁言，在场的其他副本主人都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身上的人性化情绪过于充沛，哪怕他们少不了接触轮回者，可在面对Q-01时，仍然免不了觉得……难以招架。
“真是一出好戏嗷呜。”兽女拍了拍手，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嗷呜。”
天干：“愿闻其详。”
兽女于是很疑惑似的，问：“你选择派出使者，可是嗷呜，你想要交涉的对象一直在你身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嗷呜？”
在我身边？
谁在我身边？
天干只觉得自己的中枢程序都有些短路，无法理解兽女的意思。
下一刻，他的身体向后一跌，衣袂飘起，让他的身影像是笼罩在云雾的影子里，看不太清，只听到他突兀又神经地大喊了一声：“哈哈，悟了！我悟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天干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凭空出现的符文当中。
Q-02起身，朝天干身边的位置略一颔首，身体才化为一片数据流，离开了这片空间。
他的离去仿佛什么信号，在场的副本主人纷纷变回无形的数据流，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就要变成白银之城质菜单上的饭后甜点。
“稀客啊嗷呜。”兽女是少数没有离开的副本主人之一，她的【核】属性和白银之城兼容性极低，并不担心自己入得了对方的眼，“没想到您这样的大忙人，竟然也有空屈尊驾临我们这些手下败将的小会嗷呜。”
齐敛微微笑了起来。
其他顶级副本的异动当然瞒不过他的监视。白银之城正在重启，他于是分出了一条数据流，作为他的眼睛参与到这些副本主人的会议中来。
除了有着野兽直觉的兽女，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现场多出一个不速之客来，他们一如既往地声讨、推诿、互相指责，直到兽女点破，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感知受到了干扰。
齐敛用一贯温和的嗓音责备道：“你坏了我的安排。”
兽女哈哈笑道：“大人，我的直觉告诉我，您的问题并非当下需要解决的，何不安排到下次呢？我想，大家必然都很愿意为您提供帮助。”
兽女的副本名为“野性之道”，是一个自然又野蛮的副本世界，她的直觉也和天性敏锐的兽类一样，精准得像是有什么预知能力。
诚如兽女所说，齐敛所谓的安排只是想讨论齐西棠的问题，弟弟的变化让他产生了些微的苦恼，但这份苦恼太轻，配上顶级副本主人的讨论显得过于慎重，而且……没有必要。
难得的，齐敛在行动之初犹豫了一会儿，于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监视，没有主动现身。
对于齐敛来说，犹豫也是很稀少的体验，但在齐西棠觉醒之后，他所遇到的“稀少体验”的次数似乎多了起来，比如齐西棠很需要的肢体接触。
“卡托，”齐敛思索着开口，“在你的副本里，有精通**本质的耶费列瑞？”
他的语气不重，脸上还挂着笑，可卡托并不会被他的表象欺骗——当时，对方就是用和现在如出一辙的语气、表情，在他的家门口，阴狠又冷酷地摧毁了罪业地狱，同化了罪业地狱的【核】。
卡托看到齐敛的笑容，几乎要被激出什么应激反应，总觉得自己的【核】就要不再属于自己了。
“是、是的。”在齐敛冷下去的目光里，卡托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他不敢思考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副本里的npc如数家珍，凭借着本能忙不迭开口，“爱欲、□□、求知欲、犯罪欲、向善的**、堕落的**——耶费列瑞认为一切都可以用**来诠释。”
齐敛想：他对齐西棠行为本质的探索，是出于什么**呢？
好奇？求知？掌控？
提起耶费列瑞是他对卡托的敲打，是他在暗示他了解邪异神庭的一切，包括卡托不切实际的妄想与心机，至于看似最挑事的天干……反而是最胆小而且审时度势的一个。实际上，他并不准备对其他npc剖白自己的动机。
在离开前，齐敛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密教的确是很值得探索的东西。”
卡托大惊失色。
在剩余的顶级副本里，还有比邪异神庭和密教关联更大的吗？
留下的几个副本主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只有卡托四处求援。接收到他求助的目光，兽女绷起毛茸茸的兽脸，嗷呜叫着消失了。
笑话，她才不掺和呢。
剩下几个副本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有开口的意思，半点儿没有兽女口中的乐于助人。脾气大的就甩给卡托一张冷脸，态度友好的就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双方关系不冷不热的就悄无声息地离场。
眼见自己孤立无援，卡托咬牙回到自己的副本世界：“耶费列瑞……你这狗东西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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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平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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