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海边吗？”林萌萌关切地问道，女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能再承受更多的信息了。
“我要去。”
“那，那小宝呢？他怎么办？”
“我要带着他一起，我是不会再和他分开了的。”
“这……”王长海看向白羽音，从理性的角度来看，这两人如果跟着一起去，可能反而会变成累赘。
“可以。”没想到白羽音竟一口答应，“你们来带路吧。”
“啊……！还没问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秀玲，我叫秀玲。”女人避开了目光，似乎并不喜欢念出自己的名字。
天空一片如墨般的漆黑。按理说，这时候本应该已经到了镇民们和游客们休息的时间，但因为盛大的祭典，小镇上目前没有半分安宁的景象。
街道上摆满了移动推车，变成一个集市。红色的灯笼悬挂在每一个的棚顶上，同样鲜艳的红色绸缎将车与车连接，直到路的尽头。几人没有办法判断那些锣鼓乐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声音，紧紧跟随着他们。
秀玲给小宝套上了一个娃娃头套，今天的庆典上有很多这样装扮的孩子，所以即使小宝的走路姿势分外怪异，大人们也只是以为他在模仿神使。几人在拥挤的市集上艰难地穿梭着，因为喧闹完全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想要避人耳目，这种热闹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藏木于林。几人打算就这样一路穿梭，找到离海边最近的位置再越过摊贩，猫进后面的树林里。
林萌萌多少有些走神，这些灯火通明华灯初上的美丽光景几乎勾走了她的魂魄。如果放在那个世界，这是她根本不可能见到的景色。油炸、熬煮的食物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别的气息，有些呛鼻，又令人垂涎。有的摊子在卖一些小饰品，红红绿绿的，还有小孩子喜欢的那些玩具，实在是过于眩目又充满烟火气了。
“怎么了？饿了吗？”白羽音一把拽过林萌萌，对方看起来精神恍惚，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到了树林的入口处。
“没、没有。”林萌萌连连摆手，尴尬一笑。
“说清楚吧，接下来的路程可能很危险，不适合分心。”
“唔……就是，呃，集市有点太晃眼睛了。”林萌萌的脸有些潮红，她不好意思看白羽音，只好将目光放在她身后的小摊上。
“……”白羽音察觉到她的目光，并没有细想，扭过头察看林萌萌在看什么。那个摊子上摆放着许多把精致的梳子，全部都是木制的，镂刻着花朵或者是动物的造型，还漆上了一层鲜艳明丽的油彩。
她的目光跳跃着，像是在锁定，又像是在挑选。最终，停留在了一把沉香木梳上，黑漆油亮的柄，连接着细密的梳齿，雕刻着一只兔子，又用红色进行妆点。
白羽音拿起梳子，随手撂下一些钱，将梳子放进林萌萌发间，”这样可以了吗？“
“咦？诶？啊，可以，”林萌萌语无伦次道，“谢谢你。”
“嗯，走吧。”
林萌萌摘下梳子，细细摩挲着上面细致的纹路。等到离开这个游戏，两人这仅此一个的联系就会化作一段数据消失了吧。她体味到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甚至在想，如果只能短暂地证明两个人的存在、两个人之间羁绊的存在，那她宁可不要。
树林就像是与集市隔绝的另一个世界一样。空气潮湿又带着淡淡的青草气味，同时又似有若无地飘荡着灰霾的气息。
这里一盏灯都没有，因而几人手中的手电筒变成了唯一的光源。最让人感到违和的是，这里没有一丝一毫鸟雀或野兽的声响或足迹，甚至连风都像是被隔绝在外了一般，重重漆黑的树影屹立不动，连叶子都宛如被固定住了一样。
“你确定是这个树林吗，秀玲？”王长海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秀玲点点头，指向黑暗的前方，“注意不要迷失了方向，海在那个方位。”
林萌萌想起自己看过的某篇文章。树林是非常容易迷失的，不仅仅是因为这里面的景色几乎一模一样，还会因为人类的走路习惯、腿部的微小差异而产生偏移和误差，如果树林够大，久而久之，就会回到原地，变成“鬼打墙”一样的存在。她默默拽了拽白羽音的衣角，充满了忧虑。
“边走边做记号。”白羽音对着林萌萌点了点头，“没事，不用一直拉着我，跟着走。”
林萌萌肉眼可见地愣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白羽音这样说，可能是过去的她太过胆小和没用，让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又害怕了。但其实她一直想关心的都是白羽音的安危。
“走吧。”秀玲拍拍她的肩，看破了她的情绪。
几人沿着崎岖的土路一边走一边在树上和地上留下记号。在树林里，所有的方向感和时间感都被剥夺而去，几人既不确定到底过去了多久，又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行进路线。但身上留下的薄汗不断冷却又风干，腿脚残留的微微疲倦感告诉他们，他们走了已经很久了。
不对劲。白羽音率先停了下来。眼前所有的树看起来都熟悉又陌生，带着强烈的又不稳定的既视感。
“呼……大家……分散去找一下记号吧……”威尔有些体力不支，这种环境对一个小孩来说有点太苛刻了。尤其是这样不平整的路面，走起来比起正常的道路体力的消耗在两倍以上。
“嘶，这附近也没有记号啊？”王长海摸了一圈又一圈，树上没有他们刻下的记号，树下也没有他们插进土壤的石头。
“我也没有找到。”林萌萌说道。
“所以，我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吗？”林小米思忖道。
“不一定。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能确定这个树林有多大。”白羽音干脆找了一棵树，靠着坐下简单休息。
“秀玲，你以前有穿过这片树林的经历吗？”
“有，但那也已经有一两年了。搞不好这片树林扩大了。”
“也就是说，正常来说穿过这里是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的，对吗？”
“应该是，但现在太黑了，我有点把握不住时间。”秀玲有些犹豫。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继续向前走看看情况。”白羽音重新站起身。
“嘻嘻嘻嘻……”
尖利的声音从白羽音的身后响起，像是躲在后面偷笑的孩子。
白羽音发现，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我后面，是什么？”
林萌萌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封住了一样，发出颤抖的气音，“神使，们……”
“们”？白羽音反应过来，恐怕大事不妙。
她迅速向前跑跳两步，回过身。
只见无数苍白巨大的脑袋从树的后面探了出来，摆着僵硬的笑容，无神的双眼全部锁定在几人身上，毫不避讳地窥探着。
白羽音抓过手电筒，向四周扫射着。那些东西就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四处窜动着，然后再探出头，看向他们。一时之间寂静无声的树林中响起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伴随着听不清楚的低语声和笑声。
“这东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王长海小声问道，“我咋感觉好像跟我们闹着玩一样？”
那些东西听懂了王长海的提问，纷纷停下了动作，看向他，那个夸张而僵硬的笑容变本加厉，露出了嘴里排列整齐的牙齿，无神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们……不会锁定我了吧……”王长海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一个眨眼的瞬间，那些东西却突然消失不见了。白羽音飞速晃动着手电筒，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们……看见了吗？他们是怎么消失的？”林小米的手暗暗放在腰间的刀上，警觉地观望着。
“什么都没有看见……”林萌萌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一动也不敢动。
威尔的大脑飞速转动，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几乎耗尽了体力，何况身处树林，一旦遭遇什么，怕是无力回天。他屏住呼吸，想要移动到白羽音旁边，但又怕因此自己被当作目标。
草丛中传来什么重物飞速拖行的声音。紧接着是闷声倒地的声音。
几人立马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王长海竟不知不觉地被拖了几米远，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但他的身边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被攻击了！”王长海喊道，“还好我反应快给了丫一梭子，他爹的！！”
接着，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过来。身形格外迅速，仅凭着白羽音手中的那一把手电筒，完全无法防御，瞬间聚散在一起的几人便招架不住，溃散开来。
白羽音在那东西袭来的瞬间，终于看清楚。那些神使根本不是用自己的双手进行攻击的。那张咧开的嘴巴中散发出腐烂的腥臭气息，竟有几只手从中伸出。
“你是灵猫仙吧？你到底想要什么？”白羽音一边吃力地躲避一边问道。
但那东西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出手极快，且招招致命，完完全全就是冲着几人的脖子和心口而来的。
“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林萌萌疯魔了一般念叨着，抽出藏在怀里的那把剖蟹剪刀，动作灵活地向着这些东西刺去。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擦去溅在自己脸上的那些黑红色黏滑血液，狠狠向神使的嘴中扎去，再趁其不备一个跳跃回身抓住绵软的头颅向后一拧，将其头部整个卸下，留下一具狂乱的身体，看着它最后倒下。林萌萌一遍一遍地机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在那个瞬间她突然感觉身心轻盈了起来，似乎杀掉这些曾经是人的东西和杀蟹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林小米在旁一边挥舞着刀一边偷偷观察战况，除了威尔那混小子正在寻摸逃跑的机会以外，其他人都在或躲避或攻击地应对。
但眼看着杀了一个还有一群，杀了一群还有一众，林小米开始感到臂膀酸痛了。她想道，是时候先跑路了。
“喂，这边。”一个沙哑的童声从暗处传来。
几人没工夫细想，循着声音拔腿便跑。那些东西依然像是玩闹一样，见几人不愿意再继续纠缠，便识趣地停了下来，再一次消失不见。
“是谁在说话？”白羽音问道。
高耸的树上落下了几片树叶，一个模糊的身影跳了下来。
这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四肢却比正常孩童短了一大截，就像是那些神使一样。
“你是谁啊？为什么大晚上的在树林里面？”
孩子不说话，灵活地用脚趾挠了挠脸。
几人注意到，虽然貌似神使，但这个孩子的四肢并不萎缩，相反是非常健壮有力的，并且身体柔软，身形矫健。
“你从那些人的手中逃出来了吗？”白羽音问道。
小孩点点头，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那边那个大娘，你现在住的是我之前的地方吧？那个洞我明明填上了，你居然能找到。”
“我吗？”秀玲有些迟疑，“我确实现在是住在祠堂的那个暗格里……”
“嗯？”小孩抽动了几下鼻子，看向小宝，“这是什么东西？”
秀玲身躯一震，向后捎了捎小宝。
“闻起来，味道好像不对呀……嘻嘻嘻……”小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变得尖利。
几人反应迅速地后退，抽出武器。
“嗯？你们怎么了？怎么对我突然这么警戒？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那边的吗？”林萌萌鼓起勇气质问道。
“哦，我知道了，”小孩恍然大悟，“你们是见到那东西了。它时不时会像这样不受控制地附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按理说，我没有被那些婆子炼成神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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