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步履匆匆赶往A区13号店铺，店内装潢以银白黑三色为主，立起的像是培养皿的陈列架中展示着仿生人体的各个部位，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机械零件和外壳的冷意。
一个活像真人的仿生人说着一口人工智能的腔调，脸上挂着一个像是愤怒到极点的人因为想要掩盖报复的意图而伪装出的微笑，此刻正站在门内对他们打着招呼。
“欢迎光临本店，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明明是三个人，店员却只称呼了“您”。
走在前面的两人一起伸手，把身后刚停住脚步的云岁聿架上前去直面在这个商场里出现的第一位店员。
“你好。”云岁聿反应不及但礼貌先行，“148损毁严重，这里可以进行维修吗？”
“好的。”
十余条机械手臂同一时间从店内涂着银色颜料的区块伸出，它们分工明确、操作娴熟，几条拿来对象型号的机械部位，几条变成任意工具进行组装喷漆，一个新的148很快就站在了三人面前。
“148型号人工智能仿生机器人竭诚为您服务。正在同步储存信息，请稍候。同步信息完毕。”
148嘴角拉平成一条狭窄的空隙，她接住从空隙里飞速滑出的传单，从中抽出两张，迈开脚步，递到三人面前。
“参商广场二层2号服装店盛大开业，优惠多多，欢迎您的光临~”
天上落下的来的传单害人，但是148递过来的是有传送功效的。云岁聿接过，分给了蒲地蓝和14号玩家。
“诶，元哥，她自己走了，咱们还要付钱吗？”
蒲地蓝小声询问着，他卡里的二百万因为豹子的袭击而重买物资时花费了一百万，而且这高科技产品一看就很昂贵，他恐怕支付不起这笔费用。
“商品落地自己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14号玩家自有一套逻辑，顺带问了一嘴，“导购，这店员是你同事？”
云岁聿不清楚参商广场原本有没有导购的存在，他作为外来NPC暂时拥有了这个身份，理应是和商场内的店员们在一套员工系统内的。
他没有回答，仍疑惑着14号玩家为什么突然询问这个问题。
和云岁聿同为导购的148因意外损毁无法使花苞继续成长，他难道是想在这个店员身上试一试吗？但是这些机械手臂既然能组装颇具分量的机械，那么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撕开，是个十成十的危险因素。
云岁聿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我能让这里陷于停电的状态，但是只有五秒。”
“视角”处于全场覆盖的状态，他还没掌握精准控制覆盖局部的技巧所在，也对关闭“视角”后的景象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下十秒风险大，三秒太紧迫，五秒是最优解。
14号玩家正端着花盆走近店员，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
“旧的回收吗？”
十余条机械手臂闻言聚拢而去，在店员伸手接过花盆的一刹那，黑暗突兀地光临此地。
云岁聿默默数着五个数，听耳边植物与钢铁激烈地缠斗，还有几声隐忍的痛呼。
五秒已过，光亮如约而至。钢铁败下阵来，一簇一簇带着扎眼鲜红玫瑰的粗壮藤蔓裹挟着店员零碎的机械躯体，贯穿了几个店铺，引来雕像的注目。
“云哥……云哥——”
“别他妈看了，救一下！”
蒲地蓝仰躺在地，前半身被玫瑰丛围着不敢乱动，后半身被断裂的机械手臂压得动弹不得；14号玩家被机械手臂和镶有玫瑰的藤蔓交叉倒吊在半空，胸前的一簇花苞在云岁聿看过去时簌簌抖开奶白色的花瓣。
“我看你你怎么不开？怎么他一看你就开！”
“先救我！我包里有匕首，这刺要扎到我的眼了啊啊——”
云岁聿捡起落在蒲地蓝眼前几步远的背包，拉开拉链，果然看到一双蛇身缠绕刀柄的匕首。他伸手去握，刚触及刀柄就传来一下刺痛，仿佛是上面雕刻的蛇活过来咬了他一口。
云岁聿看向刺痛的地方，什么伤口都没有。他再去握，这次一切如常。
秦故纵和2号玩家听到巨大的声响赶来时，看到她们的队友行动受限，唯一自由行动的云岁聿正反握匕首蹲在蒲地蓝脑袋前。
云岁聿两下划断距离蒲地蓝眼睛最近的带刺藤蔓，“视角”里有人往这边飞速移动，他抬头只见秦故纵飞扬的外套和自己上半身左侧飘摇的白烟。
【系统提示：特殊NPC404 引路人被动技能已触发，生命值已激活。】
“秦姐！误会！误会！”蒲地蓝见秦姐二话不说一拳打出了云哥的被动和血条，连忙喊道，“手下留人啊！”
——
“亮血条了，还能用吗？”1号玩家透过手中的小型望远镜将远处的变故收入眼底，“他开过花了吧？”
“管他呢，省着点用不就行了。”13号玩家不以为意，“看出来他技能了吗？”
“没有武器，被那赔钱货打成烟了都没反应，肯定是个花瓶。”1号玩家看着望远镜里404白烟重聚成身体，帮2号把14号从空中拽下来，还不忘宽慰秦故纵，“哟，还是个好脾气的花瓶。”
“拐过来再说。”13号玩家见副会没异议，一脚踢在被锁链绑着的4号玩家膝盖上，“你去把404带过来，别提我们，也别想着耍花招。不然——”
她用精美的指甲捏着一个唐老鸭图案的儿童通讯器玩具，一手挽起金色锁链在上面重重碾过，刮蹭掉玩具本就所剩无几的塑料外壳。
[自我]遭受的损坏实时反映到玩家身上，地上抖成筛糠的4号玩家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皮像是被她那染红的指甲活剥下来那般，疼得他连连哀嚎求饶。
“啊啊！别、别！我答应你！别打我，我会做的！我会做的！”
他原本和队友一起在一楼金店里寻找药盒，金店有些多，三个人就分得开了些，但也没有距离很远，就是面对面店铺的距离，大家彼此都能看见对方。
因为上一盘磁带是他用技能发现的，所以他这次也紧捏着兜里的通讯器期待系统的反馈，结果就在对面11号下蹲开柜门的空档被这三个恶人绑走，还一下就暴露了[自我]。
他从小就是胆小怕事的性格，家里大小事全是爸爸妈妈做主。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大他三岁的姐姐担心他被同学欺负，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这个玩具，说有人欺负他的话就对着玩具喊“姐姐，有人欺负我”，她就会从高年级跑过来给他撑腰。后来姐姐升学走了，学校里也没有人欺负他。
姐姐一直很优秀，她一下就考上的大学也是他复读一年才压线考上的。尽管他考上的那一年，她已经去医院实习，他还是为再次和姐姐同一所学校上学感到高兴。
再后来，姐姐死了。医院说是病人精神病发作砍死了她，病人的家属给了赔偿，也帮忙安葬了她。整理她的遗物时，他在姐姐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处于内测状态的恐怖类游戏。
他点开了它，用姐姐的账号登入“暮晚市”，然后再也回不去了。他觉得一切太可怕，他鼓起勇气走进派出所寻求警察的帮助，警察的回答让他一下子泄了气又毛骨悚然。
警察说：“小伙子啊，别光听网上说什么‘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游戏，我们都是NPC’这种言论，也要动用自己智慧的大脑多多思考啊。你，就是你自己世界的主角！正好，我同事来接我的班了，你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重点不是主角不主角，重点是这就是在一个游戏里啊！只不过这桌子、这墙、这派出所，还有他自己的建模……好、好逼真。
逼真的场景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心过度出现了精神问题，他报出姐姐账号用户信息里填的地址，不是他们家，而是暮晚市。
他没有得精神病。
“这么巧，咱们一个小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你是不是平常很少出来走走啊？你坐下等我一会儿哈，我换个衣服，五分钟就来！”
警察很快换回便服，骑着自行车载他来到了小区。
他在路上问了警察一些问题，比如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没有听说过他姐姐的事。
“我考试考到这里来上班的，这城市治安蛮不错的，你放心好了。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孟昭。”
“嗯……不好意思啊，我没印象。也可能你姐姐也不经常出来走动，我没见过，这也正常。”
但是她的姐姐要去医院上班，不可能不出来走动。
“我叫楚音，你喊我小楚、音音都可以。你呢，你是谁？”
“……我叫孟彰。”
“好嘞，小孟，到了。”警察把自行车一停，掏出手机在门禁处的触摸屏上一刷，门开了，“你也刷一下，不然我刚过去，这门就关上了。”
他手里只有姐姐的手机，他参照警察的样子也刷了一下，只见手机用户那一栏空白的头像加载出他的照片，名字那一栏却赫然写着“孟昭”。
他，变成了他的姐姐？
“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是谁？”
“孟昭啊。”
“那、那、那孟、孟彰是、是谁？”
“嗯……我不认识哎，是你的家人吗？哎，你要去哪！别跑那么快，注意安全啊！”
他用姐姐手机里的用户认证进入姐姐的家，他东看看西看看，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温馨，却没有一处属于他的姐姐。
孟昭，他的姐姐，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里，都彻底死去了。
至于他来到游戏里，现实中的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游戏没有登出的按钮，他再点开游戏时，页面加载出的是一个又一个标着等级、类型和人数的副本。
他明白了，“暮晚市”就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开放场景，这里只认游戏账号，不认具体的人。他机缘巧合之下用姐姐的账号来到这里，才得以守住他自己“孟彰”的身份。
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无人知晓他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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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参商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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