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老师忽然捂住脸，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浑身颤抖。
刘歧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平静地望着他。
裴皎看了她一眼，默默走来，站在她身后。
班里——还活着的所有人——都站了过来，形成一股浩瀚的气势。
钟声还在响，但他们已经胜利了。
“全都结束了，沈老师。”体育委得意地扬着头，“我们都逃出来了。”
沈老师止住笑：“不错啊……真是不错……我可以给你满分，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刘歧目光如水，声音很轻：“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刘歧垂下头，有些悲伤：“我是在表达对你们遭遇的惋惜。”
沈老师脸色一沉。
“2004年的那场火灾……并不是意外，对吗？”
“——？！你说什么？”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哈。”
沈老师轻笑一声，缓缓走向火灾，火光映射着他的脸庞。
瞬间，他的思绪跨越到二十年前，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宿舍楼，同样的……火光。
**
林才中学里的学生一直在遭受非人的压迫，这是大家的共识。
但没有老师愿意站出来——他们都默许了这一件件事的发生。
虽然学生的身心遭遇了虐待，但是他们得到了光荣的成绩和美好的前程啊，这不是好事吗？
再说了，升学率和你工资挂钩，谁原因和钱过不去。
但在老师里，也有一位怪人——高三超常一班的班主任，沈叶冉老师。
“他们这样对待学生真的正确吗？”
“这和资本家压榨工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一个人单薄的力量太弱了。他能做的，也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关怀而已。
直到有一天——
“喂，听说了吗，我们的前校长唐治，现在升官了！当上教育局局长了！”
“什么？！开什么玩笑？”
“那人根本不干人事儿，去年搞批斗会，当场剪了女生的头发……这种畜牲还能晋升？！”
“靠……！凭借我们血泪换取的成绩攀到高处，还有没有天理了！”
“举报他，举报他！”
“我也来！”
“算我一个！”
“……”
沈老师抬起头，扶额苦笑：“孩子们呐……”
“沈老师，这事儿我们必须干！”
“对！这家伙逍遥久了，也该治治他了！”
沈老师翻看着手里的那些照片和控诉信，目光落在结尾那一个个签名上，内心猛地一颤。
“沈老师……您是唯一可能支持我们的人了。”
“拜托了，帮帮我们吧……”
“对，把这些照片曝光出去，一定能行……”
……他当初就不该答应他们的。
这些年他时常反思，如果当时拒绝那群义愤填膺的孩子，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呢？
然而他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远远低估了人性之恶。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谁也想象不到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会干出什么事来。
……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火光冲天，夜色如血，他崩溃地跪倒在宿舍门前。
人们说他疯了，但他确确实实听到了火焰中孩子们的哭声。
“呜呜呜……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他知道这背后的阴谋，绝对不会错的。
粗心把门锁住的宿管？那只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唐治怎么会允许在自己仕途的关键点上出现污点。
在学校里，他看着遭受压迫的学生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的心理逐渐被扭曲。
现在，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体融化在火海。
愤怒和怨恨盘踞占领了他的每一寸心，理智之弦崩坏。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被祂支配，成为了祂的信徒。
而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孩子们，从此以另一种形式，存活在别人的梦中。整日饥肠辘辘，如同饿鬼，靠着吸食别人的精力为生。
祂给了孩子们第二次生命，沈老师无比珍惜，誓死捍卫。
**
刘歧沉默许久。
没人说话，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寂静中，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沈老师将手放下，笑容空洞：“啊……孩子们又在哭了，他们说自己好饿……”
刘歧睫毛微颤，一言不发。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我的孩子饿着。”
忽然，刘歧的身体猛地绷直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
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脸色刷白，紧握着的双手青筋暴起。
必须救下梦境中的所有人，轮回才能结束……
“我……也是梦境中的一员哦。”沈老师面带微笑。
“快——摁住他！”
已经晚了，刘歧惊恐地喊完就意识到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沈老师朝火焰里走去——
“！”
裴皎紧跟着反应过来，奔了过去。
刘歧一把拽住他：“别过去……已经迟了。”
钟声陡然急促，火焰在沈老师身上蔓延。
漆黑的夜色里，金红的火光显得如此妖艳。
“怎么回事……？！”
“沈老师**了？！”
“他在干嘛……”
“蠢货！他也是梦境中的一员，特么的……”
“他被烧死，轮回不会结束！”
她愣愣地看着他，他隔着火焰与刘歧对望。
爆炸声中，沈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被碎石淹没。
也许有些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烈火熊熊燃烧着，犹如不甘者无声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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