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凌晨五点半，宿舍起床铃如约响起。
“起床了，赶快！”宿管拍打着门，粗声喊道。
平常的一天，平常的清晨。
高三一班的学生们借着昏暗的灯光从床上爬起，穿上校服。
新的一天开始了。
**
教室里，气氛压抑，学生们鸦雀无声。
周妍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今天早上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昨晚做了个累人的梦，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了。”
“哦，是吗？”
刘歧一边说着，一边合上破烂不堪的笔记本。
“嗯……”
“刘歧！”
付宁拿着课本朝她走来。
刘歧愣了一下。
“说吧，哪题不会？”
“诶嘿嘿，这题这题……小球A的质量是怎么算出来的啊……”
**
……
讲着讲着，刘歧不由地抬眼，朝班里的一个方向望去。
裴皎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见刘歧在看他，愣住了。
刘歧：“……”
裴皎：“……”
裴皎嫣然一笑：“有什么事吗？如果遇到不会的题，我可以帮忙。”
“啊……！抱歉，刚刚在走神……所以你这里听懂了吗？”刘歧赶紧转头继续给付宁讲题。
“……”
裴皎默默收回目光。
真奇怪，刚刚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他们明明不是很熟啊？平时在班里也交往不多……
啪嗒，手里转动的笔掉落到纸面上，留下一个黑点。
裴皎：“……”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
“裴皎，不要当被遗忘的英雄。”
“……！”
火光冲天，夜色如血。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咔哒一声，宿舍大门在刘歧手里打开。
裴皎：“！”
不等他反应，刘歧猛地推开门，顺手将他推入门内，自己则冲到门外，转身反锁住门。
清脆的“叮当”一声，裴皎手里的钥匙从手中滑落。
裴皎毫无准备，被刘歧一拽在惯性作用下摔倒在宿舍内地面上，险些被猛烈的火势烧到。
“你……你哪里来的钥匙！”他不可思议地震撼道。
刘歧举起手里古铜色的钥匙：“以为只有你有钥匙，嗯？”
“不，别走，听我说，刘歧……”裴皎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
“我知道。”
“！”
刘歧抬起眼眸，目光柔和如水：“你从来没当过献祭者，对吧？那都是你的谎言。”
裴皎说不出话。
“恰恰相反……你打算牺牲自己，拯救其他人。”
携带着记忆来到下一个轮回的，精神会更脆弱，受到的侵蚀程度也会被更深。
但是要达到目的……整个班级里，必须有人承担着“记忆传承”的工作，保留记忆的火种。
裴皎他，就是要当这个人。
“你会死的！”裴皎扒住门框，“你已经有了四只眼睛，再带着记忆进入轮回……你必死无疑！”
刘歧出神地望着火光里的裴皎。
良久，她才温和地说：“小裴同学呐……难道你携带着记忆进入轮回，就会平安无事吗？”
“……！”
“你也有了三只眼睛了，很可能这么一折腾，也被吞噬干净了。”
“那又怎样……”裴皎垂下眼眸，“我早就想好了……”
他们都不说话了。
“我们真的很像，裴皎。”刘歧苦笑道，“我猜猜——对你来说，失去关于轮回的记忆，比死亡更可怕，对吧？”
裴皎愣了一下，平静道：“如果现实是灰白色的素描，那么这几天的经历，就是这幅画上唯一的色彩。”
“我懂。”刘歧意味深长地仰望天空，“我之前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内心深处依然有淡淡的兴奋……我想，和恐怖血腥比起来，我更害怕枯燥乏味。也许对我来说，后者更加绝望吧。”
她温和一笑：“但这次，我反将了你一军，所以抱歉啦……”
“不，等等！”裴皎朝她伸手，“带上我吧，我们一起带着记忆去下个轮回，可以吗？”
刘歧沉默了，但紧接着缓慢而坚决地摇头。
“你就好好活下去吧。”
**
市中心，教育局的办公室内，晌午的阳光泻入窗户。
手机铃声响起，中年男人伸手接起。
“喂？”
“喂？唐局长吗？林才中学失踪案又有动静了——刘歧，那个女高中生，又出现了！”
“哦？是吗，那很好……安排一下让我见她慰问慰问，顺便再叫上记者……”
“不用，她主动要求要见您呢！”
“嗯——嗯？！”
**
唐治局长从车上走下，随手关上车门。
校门口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是她吗……真的是她！”
“前天那个凭空消失的女高中生……刘歧！”
“让一让，我要采访她！”
唐治环顾了一圈，向前走去。
“唐局长。”一个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鞠躬，“快过来吧，那个刘歧说什么也要见您。”
他点了点头，跟着过去。
“……根据警方和相关科研人员夜以继日的观察，我们检测到林才中学北门门口有磁场异常现象……”
一名女主持人正对着摄像机解说着。
“发展至此，甚至引起了B.H研究所的注意，研究所副局长当众指出，该磁场异常可能与刘歧同学的凭空消失、高三一班整体大型失踪案有直接关联……”
“唐局长，这里！”
“嗯？哦哦，来了。”他缓过神，来到门口。
“刘歧同学，好久不见啊，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想起什么？”他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孱弱不堪，下一秒就要晕倒一样，但双眼却炯炯有神。
“唐局长。”她对他点了点头。
唐治打量了一圈周围：“这下你可出名了，前两天那一幕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刘歧弱弱地抬头：“唐局长，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会尽您所能帮助警方破案。”
“是的，我……”
“正好，我这边遇到了件难事，只有您能解决。”
唐治不由地看了眼一旁录着像的摄像头，一脸郑重：“什么事？我在所不辞。”
刘歧顿了顿，将手从兜里拿出。
叮——
一个金属材质的东西从兜里掉了出来，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刘歧愣住，旋即虚弱一笑：“抱歉……我有点低血糖。能拜托您帮忙捡一下吗？我一弯腰就眼前发黑。”
“哦，当然，当然。”
唐治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那个东西。
“这是……”他愣住了。
那是一把古铜色、锈迹斑斑的钥匙。
“唐局长，您还记得这把钥匙吗？”
“？！”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呼，唐治只感到背后有人猛地一推，将他推到了校门里。
“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手里还捏着刚刚捡起的钥匙。
就在刚刚，他的身体穿过学校与外界的交界处时，他感到四周的空气猛地抖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力量扭曲了时空。
刹那间，刚刚还人声鼎沸的校门口寂静无声，人们如同蒸发般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他呆傻在原地。
“唔……沈老师说的是真的。”
他猛地转头，看见刘歧紧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喂，刚刚是什么情况……门外那些记者和警察呢？”
刘歧无视了他：“这把钥匙真的能两个人同时使用，果然比华琳君给我的那把要高级啊。”
“你在听吗？我问你话呢！”
唐治愤怒地向前一步。
“唐校长，好久不见。”
“——！”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恐怖。
唐治惊恐地转头，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老师站在他身后。
“你是谁？”唐治目瞪口呆。
沈老师优雅一笑：“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唐治显然还在震惊中。
“给你个提示吧，还认得你手里的钥匙吗？”
唐治不由地低头，看向那把古铜色的钥匙。
“二十年前，你用它，将学生们锁死在了宿舍。”
“？！”
唐治脸色刷白，额头冒出冷汗：“是你……！这、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被抓到精神病医院里去了才对……”
“唐校长，”沈老师神色冰冷，“是时候……为自己当年干过的事付出代价了。”
“你要干什么？我、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
林才中学教学楼，天台。
刘歧和沈老师一同站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地上晕倒的中年人。
唐治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津津，嘴里还时不时地呢喃梦呓着。
“不……不要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不行吗？！啊啊啊啊啊！”
沈老师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眼前正在噩梦里被折磨的男人。
刘歧不由地望了他一眼。
“他现在……”
“他现在正在你们之前的那个梦境里，”沈老师面无表情地说，“我的学生会在他的噩梦里，一遍遍折磨他，让他品尝我们的愤怒。”
“哦。”
刘歧移开目光，漠不关心。
沈老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快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怨气在逐渐减轻。”
“嗯。”
“马上就要结束了，”沈老师抬头看向她，“等一切都结束，你怎么办，刘歧？”
刘歧没有回答，迎着阳光眺望远方。
风吹拂起她鬓角的发丝。
沈老师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五只漆黑的眼睛图案触目惊心。
忽然，唐治发出一声巨大凄惨的惨叫，震得远方群鸟惊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猛然惊醒，双眼瞪得溜圆，眼球突出，额头青筋暴起。
随后，他定在原地，雕塑般一动不动。
沈老师上前查看了一下。
“……他死了。”
微风拂过，点点光线汇聚起来，如梦如幻。
大仇已报，积怨二十年的愤怒如同晨露般在阳光下消散。
沈老师闭上了眼，黑色淤泥从他的七窍里流出，他的身体逐渐轻薄透明。
“沈老师！”
一个清脆活跃的声音响起。
沈老师眼神一颤：“孩子们？！”
他赫然转身，天台处，四十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在阳光下微笑着。
他的声音哽咽了：“孩子们……我们自由了。”
为首的女孩甜甜地笑着：“是啊，我从来没觉得这么轻快过。”
接着，那个女孩侧过脸看向刘歧：“谢谢你，刘歧。”
刘歧一愣：“小事。”
——于梅红。
刘歧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姓名牌。
“沈老师，我们该出发了。”
人群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先等一等，孩子们。”
沈老师转过头面向刘歧。
刘歧抱着双臂，淡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除了在过去十七次轮回里被神隐的十五位学生，高三一班其余人都不会有事。”
“嗯。”
沈老师沉默了半晌，皱眉：“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但是刘歧，我救不了你……”
他再次看向刘歧手背上的五只眼睛。
“你这次承载着记忆进入轮回，身体和精神都遭到了严重腐蚀，我也无力回天。”
“啊，没关系的。真的。”刘歧诚恳道。
她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自在过。
“我现在的感受就像是通关了一个超有意思的游戏，浑身舒畅。”刘歧温和一笑，“还要谢谢你们呢，这次经历太过瘾了。”
“……刘歧，你的思维方式总是这么独特。”沈老师笑了，“明明你拯救了剩下的所有人，却只有你被轮回留下……如果这是一篇爽文，你作为主角是绝对不合格的。”
“哦？可我觉得这个结局很爽啊。”刘歧笑眯眯的。
沉默良久，沈老师轻声道：“那么，我要走了。”
“嗯。再会，沈老师。您是一位让人尊敬的教师。”
沈老师和他的学生们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通透，消失在空气中。
刘歧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晌午刚过，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很舒服。
她也要……迎来自己的结局了。
清风再次吹拂，她的身体抽离出最后一丝力气。
刘歧双腿一软，从高楼上缓缓坠下。
这一次，她的身体异常轻盈，风一吹就随风飘起。
晴朗的阳光中，一直隔着林才中学和外界的屏障消失了。
刚刚还在沸腾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举着摄像机的记者愣在原地。
有关此次经历的记忆一点点抽离，所有人都低头困惑地嘟囔：“奇怪……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与此同时，有关刘歧和沈老师的记忆也从高三一班的同学们以及家长们脑海里抹除。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怔住了一秒，但旋即恢复正常。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但无人从座位上坐起。大家争分夺秒地刷题看书。
刘歧的身体还在下坠，逐渐变得透明，分崩离析。
坠落中，她透过窗户看到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同学们，嘴角勾起微笑。
只有我被轮回留下了？不——
只有我真正逃离了轮回。
呃，其实我还想再重申一下：角色三观并不代表作者三观
而且我本人也对这个结局到底是he还是be持保留态度，所以……
不要以为我在教唆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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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只有你被轮回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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