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宓快步下马,脱下外袍盖在秦疏身上,秦疏提着灯,挽着他的胳膊有说有笑道:“没有你在,我怎么睡得香?”
赵宓笑了一声,陪着他走过长廊,院内萤火虫满天,精灵一般灵巧动人。
秦疏进屋为他褪去了衣袍,二人面对面坐在桌前,点燃了烛火,今夜的月格外明亮,银盘般悬在夜空中,被群星拥簇。
“我有件事同你说。”秦疏倒了一杯薄酒,推过去说道,“新帝年少登基,算来日后与家中女娃最是般配,我想……让我们的女儿做未来的皇后。”
赵宓被呛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此事不急。”
“那是我们的女儿。”秦疏嘟嘴,侧过身去解释道,“有多少人盯着皇位看着?若没有你忙里忙外操持着,他那皇位可还保得住?我不过是想给女儿找个出路。”
他又把身体转了过来,握着赵宓的手,深情款款道:“这点要求,夫君也不肯满足一下么?”
赵宓被突如其来的“夫君”二字砸了个头破血流,他反手握紧秦疏的手,安慰道:“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赵宓突然捧着他的脸,温柔道:“再叫一声……我想听。”
秦疏想往后退,却发现早已退无可退,便尴尬一笑道:“什……什么?”
赵宓笑了笑,探身过去,温热的唇瓣交缠许久,一道透明的丝线从二人口中流出,转而又被堵的严实。
冬至那天,灰霾色的天幕下,飘落着鹅毛大雪,两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便一将城中内外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有人走在前面吹着唢呐,身后跟着两排穿着丧服的侍从,摇摇晃晃抬着相椁往城外走,满大街都是扬起的纸钱。
秦疏衣着单薄地跟在最后面,光着脚踩在冰冷绵软的雪中,四肢冻的通红,他咧着嘴苦笑,老天爷真喜欢看人笑话,自从有了女娃,他复仇的心思就机少提起,如今却让无辜的生命断送在数九寒冬。
积雪深数尺,阵阵寒气将脚背包裹,漫天的雪花落在墨色的头发上,城楼之下的众人看起来是那么渺小,昔日热闹的长街,再也没了生气。
忽然一只大手将他拽了过来,秦疏失神地看着赵宓,极尽的痛苦漫上心尖,他泪流满面地扑到赵宓怀里,哭诉道
“为什么……苍天为什么要把我的罪孽加注在孩子身上?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就应该顺其自然,是不是兄长嫂嫂就能活过来了?”
赵宓拍着他的后背,心像是被刀一片片割下,他俯身为秦疏穿好鞋子,将他背在身上,听着他在耳畔抽泣。
“阿宓……可是我不想半途而废,我还想要最后一样东西……”
秦疏哑着嗓子,搂着他的脖颈,轻声道:“兵符。”我想要兵权。
“对不起……”赵宓抬头看了一眼这座濒临死亡的城池,深深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个,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秦疏听罢脸色瞬间一变,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袖子里早已备好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笑了笑,挽着赵宓的胳膊柔声道:
“是我要的太多,我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赵宓将他搂得紧,二人在暴风雪中无声地走过街道,绕过长亭回了将军府,深夜无月,雪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秦疏换上一身红色舞衣,上面没有任何花样,艳红的像刚刚从人心口流出的鲜血一般,他简单用赤色发带绑了个低马尾,手持油纸伞在风雪交错的庭院里翩翩起舞。
院内纸灯笼点的亮,皑皑白雪中有几棵含苞待放的红梅,清风带动衣袂飘飞,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身下单薄纤长的裙摆伴随着足下的动作翩然浮动,金色的腰链恍若初晨的花蕊在每一次收放动作时归位于裙的褶皱中。
赵宓端着鸡汤刚绕过长亭,便见那人忽然将衣袖甩开,宽大的衣袖纵情舞动,似有无数花瓣凌空飘摇,牵连着丝丝缕缕的花香,腰肢劲瘦有力,长裙骤然飞旋,像一朵轻盈不受拘束的单瓣莲花,白颈轻摇,隐隐透露着青紫色的痕迹,花落荼蘼。
一双看尽世事的美眸忽然有了光亮,秦疏含笑着将手搭了过去,忽然瘦腰处被人用力一掐,不禁浑身战栗,任方才的舞姿如何轻灵似燕,此刻却还是被人提了过去,丢到软榻上欺身而下。
秦疏攀着他的脖颈,讨好似的询问道:“夫君,方才那舞好看吗?”
赵宓粗哑着声音,紧紧盯着他满是笑意,勾魂摄魄的眼质问道:“给别人看过吗?”
“当然。”秦疏回答的爽快,他摸着赵宓滚动的喉结,那可是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要是被匕首割伤,可有性命之忧,他挑逗道,“以前客人们就喜欢边看我跳舞边做那种引火烧身的事,我身子软吗?看样子他们教的不错……”
“是我的错,不该问的。”赵宓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起来,将方才丢到桌上的鸡汤盛了一碗,极其谨慎地喂他喝了一口,秦疏没有咽下去,而是坐在他腿上,用唇瓣将赵宓的嘴巴撬开,一点点将汤汁喂到他嘴里。
秦疏按了一下他的额头,调笑道:“你咬我……”
赵宓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回答,秦疏叹了一口气,摸着赵宓的头发回首往事:
“其实我比兄长更适合去当将领,我比他胆子大,比他下手更狠,我不会因为仁慈去同情敌人,只可惜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几个看不惯我的公子们趁家中长辈不在,将我推进了冰湖里……”
秦疏闭上眼睛,尽力去回忆:“很冷……冷得骨头疼,也是那次我落下了病根,爹爹心疼我,便没有让兄长带着我一同操练,他们希望我做个闲云野鹤,或者日后干一番事业,能养活自己就行,是啊,我活了,秦氏只有我一个人活着……"
他轻抚赵宓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喜欢我,是为了这张脸吧?他们都是……其实我对男子不感兴趣,若不是为了求生,为了报复,又怎么可能雌伏在你身下呢?”
赵宓的心针扎似的疼,但此刻除了心以外,四肢就像被麻醉一般,酸软无力。
秦疏缓缓从他腿上站起来,他拿起藏在铜镜后的长剑,气势汹汹地走到倒地不起的赵宓身前,哗啦一声亮出手中长剑,泠泠寒光映着赵宓微露疑惑的脸。
几乎是瞬间,沾染毒药的剑刃刺穿了他的脖颈,鲜血飙升数尺,零星落在秦疏的脸上,他瞪大了眼,转而丢下死不瞑目的尸体在赵宓的书房内翻找东西。
被绑在书房角落的宋盏诚缓缓睁开了眼,待看到秦疏脸上滴落的血迹后,惊道:“你做了什么?!”
秦疏被他的声音唤醒,一张俊脸变得扭曲,他嗤笑道:“做我一直想做的事啊,他们都被我杀死了,呵~我问你,见过兵符吗?藏哪儿了?”
宋盏诚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同这个疯子说话。
屋内噼里啪啦丢了好些东西,不出片刻变得一片狼藉,他翻箱倒柜找了些许卷轴,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忽然他手指微顿,那是他年少时在褚国画的山水图,起初被人捧上了天,后来弦国内乱,兄长被俘,他的字画就变得一文不值,流落民间后基本无人去看。
有几个沾染污渍的画卷上面已经被用隽秀的字体提上了诗,只是还没来得及盖上印章。
秦疏摸着上面将干未干的字迹,一滴豆大的眼泪滴在上面,他找出了被打翻的印泥,拿着里面的印章盖上了印记,桌上的铜镜照着他脸上的血迹,和手指上的红色印泥,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纠结悔恨。
那些被别人视为不耻之物的东西,却在赵宓这里奉为珍宝。
他自嘲地闯进风雪中狂笑不止,不远处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是那位不受待见的正室,池月拿着兵符冲着秦疏道:
“你要找的东西在这儿,没想到吧?在你眼里不值一提的东西,却藏着一个将军最重要的东西。”
她拿出一个有些裂纹的锦盒,里面装满了硕大圆润的珍珠,她将上面的软垫取下,里面藏有暗格,兵符就在那里。
“当年你随手丢到垃圾堆里的东西,可知里面藏着一颗心呐~”
池月一摆手,身侧的侍卫鱼贯而出,将秦疏按倒在地,她拿着兵符在秦疏眼前展示:“我刚看到他的惨状,下手真狠啊,好歹他也是我爱过的男人,不如……我来替他报仇,好让他九泉之下瞑目。”
池月霍然起身,高声喊道:“来人呐,将这个乱臣贼子挑断手筋脚筋丢进大牢里,让那些没尝过鱼腥的畜牲好好感受一下赵将军爱妾的风韵,啊对了,初春时分再把他用麻绳倒吊起来,让天神来洗涤一下这肮脏的皮囊!”
秦疏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干脆躺在地上大笑,眼角流着血泪,静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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