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混乱是28号清晨开始的。
那是一个晴朗的清晨，城市的天际还挂着星星，天幕呈现一片淡淡的暗紫色，不时有成群的飞鸟低低掠过，扇动翅膀发出规律的“哗啦”声，很快又消失在另一头的绿化林里。
混乱爆发之前，静谧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清洁工们正奋力地将落叶聚拢，然后装车带走，洒水车也出动了，从远处缓缓驶来，水雾升腾起来的时候，把视线都框进了一片灰白的幻境里。
林储是被一声尖叫吓醒的。他从床上弹起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床头的闹钟正指向4：27，距离天亮还有约两个小时。
尖叫声来自隔壁。林储打开房门，发现父母都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想必他们也被叫声惊醒了。林母看见他，便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你张姨可能又发病了！”她一脸担忧。
张姨是邻居张教授的老婆，罹患躁郁症多年，
林储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又是一声惊呼，这次是出自一个男人，声音的嘶哑程度证明他刚也遭受了不少的惊吓。“去看看！”林父打开了门。
“02房传来的。”林父伸手指了指电梯间的另一头，他快步走上前，敲了敲02号房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张姨一脸惊恐地冲了出来。“抓贼抓贼啊！”她一头扑向林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老林，快！抓贼！我家进贼了！”
林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男人也飞快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大清早的，臭婆娘你嚷嚷什么啊！”他一脸怒容，抬手便想去抓张姨的肩膀。
林储下意识想去拦住男人，但当他看清男人的脸时，却一下愣住了。
“张叔？”那男人就是张叔，并不是张姨口中的什么贼。
“这娘们又发病了！”张叔一把抓住张姨的手，“贼贼贼，哪有贼啊，你看清楚，是我，是我！”
他这一抓不要紧，本来缩在林父身边的张姨，被这一抓，又是一声尖叫：“救命啊！”
“张姐张姐你别喊，你好好看清楚，这不是张叔吗？”林母走上前，搂着张姨的肩膀，同时把张叔往旁边一挤，“好了好了，没有贼，你看错了看错了......”
“怎么回事？”林父问。
“这娘们脑子有病----这不赶上周末吗，我想着早起做个早餐，等她起来吃了，好陪她去医院复诊，谁知道我早餐弄好了去喊她起床，她一睁眼看到我就大呼小叫的，跟见鬼了似的，还抓我，你看这全是她给我挠的！”张叔无奈地撸起睡衣的袖子，露出小臂上鲜红的抓痕，“还非说我是贼！”
“我不认识你，你就是贼，你怎么进的我家，老张呢，你把老张怎么样了！”大概是见在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张姨也一下壮了胆，大声嚷道。
林母努努嘴，想从中调解一下，楼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声，随即就爆发出激烈的争吵。林储走到窗边朝下望去，灰蒙蒙的晨色中，他看到门卫处，一个保安拦住了一辆红色的奥迪，正跟车主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那声鸣笛像是一个阀门被打开，很快，小区内陆续响起惊呼、尖叫和对骂声，各种尖锐、惊恐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席卷了这个清晨，静谧被彻底打破。林储愕然站在窗边，被叫骂声惊得不知所措。
林父首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快步拉上林母，然后冲林储喊道：“走，赶紧回家！”
“今日早些时候，在本市城西一个叫景华帝苑的小区内，发生了十多起令人费解的冲突事件，有数十户住户声称家中有人非法闯入，在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警察就火速赶往了现场。而经过十余名警力的初步调查发现，这些所谓的非法闯入者，竟然都是报案人的家属。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十多起闹剧的发生，让我们跟随前线记者的镜头去往现场......”
林高远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事件有些蹊跷，我们警方目前还在努力排查，没有过多信息可以透露！”他的神情相当疲惫。
记者对这样的打太极话术显得不满，他转头把话筒怼向了一旁的年轻警员，语速飞快地说道：“这位警员，你对此次集体性的冲突事件有什么看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报案人存在集体记忆错乱的可能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把年轻警员问得愣住了，他略显稚嫩的脸此刻堆满了窘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来。林储认识他，小伏警员。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晚在电梯间跟对方的碰面。
昨天跟楚君仪分开之后，楚父开车接走了她，自己则骑着车往家赶，快到家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等电梯的小伏警官，跟对方打了声招呼，但意外的是，对方没有认出他来。
当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没有多想。
眼下再迟钝的人，都觉得这些事情太非同寻常了，甚至可以说太诡异了。林储作为一个高中生，他浅薄的学识并不支撑他对一切作出解释。
“爸！”他扭头看向坐在一旁专心盯着电视屏幕的父亲，心绪不宁地问道，“你说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人的记忆吗？”
他企图从在市医院脑科门诊工作的父亲口中，得到一个令人心安的答案。
“很多种原因。”他这才发现父亲其实注意力并不全在新闻上，他一直在思考，“阿尔兹海默症、脑震荡或者深度的神经衰弱，都有可能导致人出现记忆错乱。”
“但是这么多人同时脑震荡，不太可能吧......”林储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前不久在训练时被球砸到过脑袋，当下确实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变得空白。
“是不可能。”林父深呼一口气，“记忆错乱确实有可能会导致突发性失忆，但是对于朝夕相处的家属来说，完全认作陌生人的概率很低，更不用说十来号人同时失忆了。”
“爸，我......”林储的心一紧。
他觉得没必要瞒着父母，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包括自己不认得周越和小伏警官不认得自己的事情都讲了。林父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你最近有被什么东西重击过脑部吗？”林父站起身，拿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我......我训练的时候被球砸到过，但是我觉得没啥大问题。”
“走，我们上医院做个检查。”
周末的市医院人满为患，每个科室前都挤满了人，林父托关系加了一个脑部CT的号，做完CT后，他领着林储去往自己的办公室。本来今天他轮休，所以一路上碰到相熟的医生护士，大家都对他的出现感到好奇。但林父都淡淡地应付了过去，他心事重重。
检查报告很快传到了林父的电脑上。
“根据脑部CT的结果来看，你的颅骨结构正常，脑组织正常无萎缩，没有感染迹象也没有脑震荡痕迹......”
“那我为什么会不记得周越呢？”林储不解地问。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他跟我印象中的周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
“目前没有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太累了。学校课业压力很大吗？”林父合上电脑，关切地问道。
林储摇摇头，他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因为这□□康的脑CT片而消散，反倒变得更加浓重。这段时间以来，身边诡异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超出了常识的范畴，似乎用医学解释彻底行不通。
他扭头看向科室外的一排槐树，晴朗的天气夹带着微微的风，槐树叶随风轻轻地摇摆，投下摇晃不停的阴影，渐渐在视野里结成一个颜色愈来愈深的块。
02
“林储，当心！”
一声惊呼叫醒了神游的林储，他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皮球径直砸向了他的鼻梁，把他整个人都砸倒了。剧烈的酸感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眼泪也一并流了出来。
“搞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同伴跑过来扶他，一脸歉意。
早上从医院离开后，林父因为要赶去城东参加一个医学讲座，便让他自行打车回家。但林储觉得脑子很乱，回家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便约了两个队友回校踢球，他觉得只有在球场上跑啊铲啊，弄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才能暂时不被脑子里的问号困扰。但是他还是没能投入，一整个上午，他都浑浑噩噩的。
“要不要去校医室？”另一个队友也跑了过来。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林储捂着鼻子，依旧泪流不止。
两个队友见林储拒绝，便不再坚持。林储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临近中午的太阳很是毒辣，晒在脸上一阵阵的发烫。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中暑，站起身想要找个树荫待一会，抬头的瞬间，一个高高的身影忽然从不远处的器材室闪过，飞快地消失在铁架子后。
林储被泪痕糊住的视线其实有些模糊，但他觉得那个身影很是熟悉。
他转身去看还在绿茵场上飞奔的两个队友，他们都没察觉到异常。林储试着揉了揉鼻子，刚消退的痛感瞬间又席卷而来，剧烈的疼痛忽然令他的脑子一颤，全身霎时间起满鸡皮疙瘩。
高子然！他差点叫出声。
没错，就是高子然，他身高臂长，站在人群中都是最惹眼的，刚刚虽然只是一道身影闪过，但是修长的轮廓绝不会看错！
林储顾不得喊上追着球冲向场地另一端的队友们，加快脚步跑向器材室。短短的百来米，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他跑到了器材室的大门前，门是锁着的，他绕着器材室走了一圈，发现别说一个活人，连一个塑料瓶子也没发现。
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感浮现，他抬脚爬上器材室的窗台，趴在玻璃上朝里望去。
器材室只有不到20平米，说是器材室，其实属于半废弃状态，里头存放的运动器材早就被搬到新建的体育馆内了，此刻的器材室内出了一小堆纸皮和几颗瘪气的篮球，空无一物。
“人呢？”林储很是疑惑。
器材室内没有人，四周没有可供藏匿的盲区，以器材室为圆心，方圆最近的一栋建筑是约300米外的实验楼，别说人了，视野里就算蹿过一只老鼠，都会立马被察觉。
那个身影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恐惧感如同潮水般袭来，林储甩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跳下窗台，一脚踢向身旁的一个小草堆，草皮被暴力踢飞，扬起枯黄的碎屑。他觉得自己真要疯了。
在他身后，一道细微的亮光闪过，没有被察觉，就像漆黑夜空中，一颗孤独的恒星轻轻地闪了闪，随后就消匿在浩瀚的银河里。
林高远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值晌午，**的太阳高挂在正空，晒得大地冒着热气。此刻他刚结束在景华小区的外勤，跟小伏找了间饺子店坐下。电话里林储的声音有些急躁，店内人很多，嘈杂声削弱了他的声音，林高远打开了免提。
“林警官！”林储似乎是用吼的，“快来一中，我刚看到了高子然！他就在校园里！”
十多分钟后，林高远在校保卫室见到了一脸焦急的林储，还有他那两个不明所以的队友。
“你鼻子怎么了？”林高远盯着林储通红的鼻梁。
“被球砸了下，不碍事。”林储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指了指东南方向，“林警官，我刚看到高子然了，就在那边的器材室边上，但是我跟过去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你俩也看见了？”林高远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男生们。
两个队友摇了摇头。
“林警官，我敢肯定，那就是高子然。他个子那么高，手长脚长的，不会看错的......”
林警官摆摆手，示意林储别着急，随即转向一旁的校卫。经过前几次的走访，这位一脸憨厚的校卫已经很是熟络了。他识趣地把电脑屏幕一转，按下了空格键。
“警官，监控录像我们刚刚看过了，这学生说的那片区域，根本没人啊！”
屏幕上显示着3个画面，分别从东／南／西南方向，呈现着那间小小的铁皮房子，视频从10秒钟开始，一个男生飞奔着闯入，他先是绕着铁皮房子走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随后还爬上了窗台窥探，当然也没有错过一脚把草皮踢烂的时刻。
那是林储。
“这是所有画面了吗？”林高远问。
校卫点点头。
“有盲区。”林储抢着说。
林高远点点头，他也发现了，3个方向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铁皮房子的西北角，那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盲区，如同人的影子。
“走，去器材室看看。”林高远拍了拍林储的肩膀。急声说道。
校卫从一串钥匙中挑出最长的一条，利落地打开了器材室的门。“这锁是我前不久刚换的。”他一边用手扬灰，一边说道，“这屋已经不做使用了，警官。”
林高远走进器材室，一股浓浓的霉味窜进鼻腔，屋内环境一目了然，别说藏下个人了，藏个皮球也费劲。
“我当时就趴窗台上看过了，他不可能进屋。”林储说。
一行人走到室外，顶着烈日在四周巡查了一番，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林储看起来有些泄气，“林警官，我发誓没有看错......”
“这是什么？”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队友A突然说道，他伸手指向一旁的草丛，有个亮点跳跃了一下。
林高远箭步上前，拾起那个亮点。
是一张身份证大小的淡白色纸片，表面光滑，刚刚就是它反射了一下阳光。
“你们抽烟吗？”林高远突然问。
包括校卫在内的人都摇了摇头，一脸不解。
“这是张烟纸，就是包在香烟内盒的一张纸，通常是硬盒装的香烟才会有。”林高远解释道。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一中禁烟吗？”
“警官，我们学校是市重点中学，别说学生禁烟了，连老师都不允许在校内抽烟。”校卫如实回答。
“就算禁烟，也还是会有调皮的学生偷偷抽烟吧？”
“这我倒是没发现......”校卫挠了挠头。
林高远转头看向林储，他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答案，也就没有问出心里的那句话。
“经过证物科对烟纸上的指纹采集，上面除了有林警官你的指纹外，还有另外一枚指纹。”一份文件递到林高远面前，小伏从对面桌子探过身来，“经过比对，确认是高子然的指纹。”
“荷花，这小子抽这么好的烟。”林高远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林队，就算证实这张烟纸来自高子然，这能说明什么吗？”小伏不解。
“这张烟纸是干燥的，昨晚刚下过雨。”林高远头也不抬，“跟楚君仪一样，高子然一直就在一中里。”
“那我们需要出警再搜一遍一中吗？”
“没必要。”
“林队，你的意思是----高子然也会像楚君仪那样，突然......突然出现？”
林高远没有回答，他伸手去翻桌上的台历：“今天几号？”
“30号，星期日。”
“还有一件事。”小伏直起身子，“景华小区那边，报案的13户人家，今天早上都结案了，13个报案人现在都在医院接受身体检查，预计今天下班前会出结果。”
“你要不要也去检查一下？”林高远突然说，“林储跟我说，你好像也不记得他了？”
“这......”小伏一愣。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景华小区发生的事情：那个男生先跟他打的招呼，表现得很熟络，但是他压根儿就不认识那张脸，对方说他就是林储，然而林储在他的记忆中，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对你来说，你是完全不记得林储长什么样，还是他跟你记忆中的林储有出入？”
“不是有出入，而是跟我记忆中的林储完全不一样。”小伏想了想，“林队，我这是怎么了，我疯了吗？”
“你没疯，你要是疯了，景华小区那十几个人也疯了，我是没见过那么多人同时发疯。”林高远从兜里摸出香烟点上。
“没疯就好没疯就好......”小伏拍着胸口，“但是林队，景华小区那事儿还没完。你可能不上网，现在网上都炸锅了，网民们都在讨论景华小区发生的事情，各种稀奇古怪的言论都有，现在景华小区都成一景点了，好多网红都跑那边去拍视频打卡啥的......”
“舆论不归我们管。”林高远摆摆手，打断了他。
他静静地吐出一个眼圈，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资料上，指纹比对结果的最后一行，清晰地写着“经比对，指纹一，与林高远99％吻合；指纹二，与高子然99％吻合”。高子然的照片也被附在资料上，照片上的他露着浅笑，一派青春模样。
03
周越在周一返校的路上截住了林储。
“你们小区的事我听说了。”他神经兮兮地揽着林储的肩，递给他一瓶牛奶，“兄弟，说实话，我很同情你。”
一整个周末，周越其实在电话上微信上都找过他，他都没有回，此刻对于勾肩搭背这种行为，林储也还是觉得很排斥。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被陌生人搂住肩膀，别扭的感觉就像床褥下塞进了一颗石子，浑身都不自在。
“谢谢......”最终，林储还是甩开了周越的手。
“我爸说了，你们小区风水不好，是聚阴之地，人住久了就会出问题。”周越倒也不介意，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觉得也是，集体神经错乱什么的，那不就是中邪嘛......”
林储觉得又客气又可笑，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反驳，只能缄默。
周一的早上是大扫除，林储自觉地把倒垃圾的重任揽在自己身上，等到扫地的同学把扫帚归好，他便准备出发倒垃圾，但是两手都用上了，还是有一个筐没有着落，正踌躇着是否需要跑两趟的时候，楚君仪挺身而出。
“我帮你吧。”她喘着粗气，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白净，看不出一丝刚干完活该有的红润。
两个人一前一后，领着几筐垃圾朝回收点走去。
自从上次跟楚君仪在饮品店聊完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假期里，楚君仪主动联系林储，邀请他一起玩一个自走棋类游戏，林储兴趣不大，但还是耐着性子陪她玩。期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好久，林储渐渐对这个女生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悸动，但要说喜欢又说不上，似乎更多是同情。
想来对方对自己也有类似的情愫，结伴倒垃圾倒也说得通了。
垃圾筐是竹条编制的，握在掌上有些硌手，好在回收点并不远，几分钟后，两人就走到了。楚君仪非要自己动手，她举起筐往更大的筐里倒，瓶子和碎纸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收回筐的时候，她顿了顿，似乎被竹条刮破了皮肤。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常，林储关心地问道。
“没事，被划了一下。”楚君仪扔下筐，揉了揉掌心。
“破皮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楚君仪摇了摇头，林储没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张。
“真的没事吗？”见她低着头，林储也不好直接上手，楚君仪捏着拳，指甲都嵌到了肉里。
“真的没事。”
“好吧，那回去吧。”林储拎起筐，抖了抖缝隙里的灰尘。
两人原路返回，期间没再说话。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上课铃声正好响起，于是两人赶紧拎着垃圾筐跑了起来，楚君仪跑在前头，微风扬起她的长发，飘过一阵洗发水的香味，让林储一时间有些晃神。
他刻意没有去看楚君仪受伤的手，她也第一时间捂住了掌心的伤口，但他还是看到了，女生娇嫩的掌心被划开了一道5厘米左右的伤口，渗出了血液，看起来应该是很痛的。
如果那血是红色的话。
她的伤口渗出了一种液体，浓稠，暗黄色。
林储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开始奋笔疾书。
他首先刷刷地画了几条线，然后在每条线的上端写上名字：楚君仪、高子然、张姨、乔伯伯、小伏警官......笔尖在最后一行停住了，顿了顿，他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楚君仪：9月20日失踪，9月26日重新出现；
高子然：9月25日失踪，目前未出现；
张姨：9月27日出现精神错乱，把张叔认成陌生人；
乔伯伯：9月27日出现精神错乱，把自己5岁的孙女认成陌生人；
小伏警官：9月26日出现精神错乱，不认得自己；
......
林储：9月26日，不认得自己的好哥儿们周越。
林储换了一只红笔，把日期圈了起来。
想了想，他又把景华小区的住户圈了起来。
他试图去分析这十多行字之间的关系，从小他就是个侦探迷，模仿侦探小说中拉风警探的头脑风暴有一套，很快他就得出了一条初步结论：精神错乱的发生，在楚君仪失踪又出现之后。
然后是第二条：他是第一个出现精神错乱的人。
第三条：精神错乱并不只是景华小区独有，小伏警官并不住在那里，他也出现了同样症状。
第四条是一条延伸：出现精神错乱的人，也有可能成为别人记忆出错的目标，例如自己和小伏警官之间。
第五条迟迟没写出来，同桌察觉到他的异常，悄悄凑了过来。“你在写什么？”他好奇地问道，好在林储的字很是潦草，他的好奇心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转过头去。
第五条，第五条，第五条......
他飞快地写了一句话：楚君仪并不是楚君仪？
第六条：失踪与精神错乱之间，有联系吗？
他停住了，意识到自己总结到了关键点，瞬间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有联系吗？他在心里问道。
肯定是有联系的！
他莫名地觉得肯定，而且联系不仅仅是先后顺序那么简单，综合已有的线索来看，失踪的发生，会导致精神错乱的发生，但失踪者并没有发生精神错乱......等等，第七条：失踪发生之后，会引起部分人群的精神错乱。
很草率，但是他很兴奋，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一丝天机。
第八条彻底卡住了，他的笔尖停留在纸张空白处，A5大小的白纸上，空白已所剩无几。最终，他的笔尖绕回到一个名字处，停了下来。
“高子然......”林储不自觉地念出声。他确信高子然一旦出现，他的猜想会被一一印证。他什么时候出现？
林储放下笔，扶住了额头。他没有察觉到，在他奋笔疾书的过程中，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那双眼睛平静如秋日的湖面，深邃，似藏着秘密，有一瞬间平静似乎要被打破，但最终都没有。她只是眨了眨眼睛。
04
“我说，你真的要在这里睡吗？”凌肖皱着眉，一脸不爽。
熄灯之后，林储飞快地做好了查寝工作。他没有回4楼，而是去810寝室找到了凌肖，表达了自己想要跟他挤一晚的意图，对方听后只觉得他脑子有病，等林储把自己的本意大致地讲清楚后，也还是一脸费解。
“本来是想睡高子然的床铺的，但是心里还是有点膈应。”林储拍了拍凌肖的肩膀。
“按照你的推断，不是第6天才会出现吗，现在才第5天。”凌肖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可否认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林储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纰漏，等待变化总比捕捉变化更从容。意识到拗不过他之后，凌肖只能点头同意。好在他个子小，不然两个人挤一张90公分宽的床，着实有点难受。
“你是想通宵等着吗？”凌肖又想到一个问题。
“前半夜我不睡，后半夜相机不睡。”
他征用了曾属于他如今易主的相机，也没管凌肖答不答应。
“好吧......”凌肖彻底没撤了，举手投降，但是他心里也有些忐忑，“那万一高子然他......你记得叫醒我！”
林储刚想应好，寝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闷哼，代表一句暗戳戳的抗议。两人不再说话来，纷纷躺下。四周归为一片寂静，不久便响起了稚嫩的鼾声，凌肖很快也睡着了。月光透过窗照进来，洒在寝室青灰色的瓷砖上，带来一丝凉意。林储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视角正好对着那张空床位。那张床上，高子然的被子还摊开着，细细的绒毛甚至被月光勾勒了出来。
他努力压抑着躁动的心跳，静静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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